看到羊斟麵色慘白,雖然已是梳洗過後,依然沒有能恢複往日的氣色,郯君不由得心生惻隱,趕緊令他坐下,並叫人快速端送羊湯,就現場要求他趕緊喝下去。


    一聞到這個羊湯的味道,羊斟就楞住了。


    這很熟悉,相當熟悉,無比“刻骨銘心”地熟悉!


    原來,郯君早就知道羊斟之前的過往,但愛惜他是一個人才,就刻意裝著什麽都不知道,卻私下裏,將當年給華元出征時做羊湯犒軍的司禾,派人偷偷擄了過來,又厚待他,允諾將來一定會將其女兒也救過來,讓他們父女倆團聚,從此過上好日子。


    羊斟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用心”對待過,更何況這樣為他用盡心思的,是郯君,頓時渾身都生出一股感激之情,一邊喝著香氣四溢的羊湯,一邊周身溫暖著,不由得連眼睛裏,都滲出“汗”來。


    “小人物……”


    這一次,羊斟腦海裏的那個總愛嘲諷他是“小人物”的話,再也沒有響起。


    “哼!誰說我隻能一輩子是個‘小人物’?”


    在心底裏,羊斟和自己討論了一番;而這外表看上去,臉色也漸漸恢複了神采,雙目都變得明亮了起來,整個人,都恢複了精力、信心十足的感覺。


    既受“知遇之恩”,羊斟也是心甘情願地願意為郯國再怎樣辛苦都可以,他隻覺得自己半世飄泊,直到此時,才篤定自己的歸屬地,是郯國。


    “隻有小孩子,才會被一根棒棒糖都哄走呢!你這個笨蛋,還隻是一個吃貨,就貪圖這一碗羊湯而矣,沒出息!不成器啊!”


    誰知,正當羊斟和自己討論到有一個決定的時候,那個聲音,又在腦海裏,換了一句話,來幹擾他。


    “滾開!”


    羊斟十分氣惱,放下湯碗,自己敲打自己的腦袋,用力喊叫了出來。


    郯君被羊斟這一突然喊叫,給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走過來,抓住羊斟的雙手,關切地問道:


    “平安伯頂會如此驚駭?有咩不潔物在擾你心神嗎?”


    郯君的安撫起到了作用,羊斟腦海裏不再有聲音響起,他也迅速恢複了正常的儀態,趕緊伏身叩拜,感謝郯君如此關切。


    “恕臣受風寒,神誌未及全愈,出言不遜,純非情願,驚嚇陛下之處,請主上治罪!”


    “無妨無妨,你且好好休養一番,朕擇日再來眙你啊!”


    一拜再拜,羊斟送走了特意來探望他的郯君,這才搖搖頭,把自己狠狠又扇了一巴掌,悻悻迴到房間,脫了衣冠,再次在床上擺平自己,呆呆地盯著屋梁,自言自語衝著空氣罵道:


    “衰人!”


    “嗬嗬,你才是‘衰人’呢!現在你好好的了,有吃有喝有睡,看看你的妻子、你的父母、你的師傅……他們哪有一個現在過得不是‘生不如死’,連狗都不如?隻貪圖自己的麵子,你毀了多少人的幸福,你知不知道?還說你不是一個‘小人物’?”


    那個聲音又出現了,以更快、更尖銳的語調刺激著他的神經。


    “滾開!滾開!”


    羊斟哪裏還躺得住,遊走於滿腦的怒氣,把他一下頂得騰坐了起來,一把抽出床邊掛著的劍,三五下揮動,把床幔全都給劃破了,碎成一片,四處灑落。


    要去救人,必須得有足夠的裝備和人手。


    已不再是“召將軍”的“平安伯”,此時早已手下隻剩下“護院家丁”,而再無疆場戰士了,要想再組織起一隻隊伍來,又不能給那些瞅他不順眼的人落下“集兵造反”的口實,他隻有采取折中的辦法:組商隊。


    他還有白馬,還有那群誓死效忠他,又曾一度逃跑過的手下。


    隻需要一個借口,這些人,還是可以再次圍繞到他的身邊來,為他效力的。


    可以遊走於各國的,沒有比“經商”更好的借口了。


    而商路遙遠又危險,組織一支用以保護財物的“祐隊”,則成了羊斟的一個不錯的借口。


    別的城邑,他不敢多言;而在他的封邑裏,組建一隻護商隊出發的“祐隊”,他還是完全做得了主的,並且也並不違反郯國的法律製度。


    為這隻祐隊,他給取了一個響亮的名號:


    “造父”。


    誰都知道“造父”,那是給周穆王駕過車的神禦手。


    而以“禦術”吃飯的羊斟自然想借“造父”的名頭,吸引來最優秀的人才,以實現他去解救家人們的目的。


    其實,在郯國,就依靠他“召將軍”的名號,就足夠響亮了,根本就不用拉上“造父”來增加宣傳力度。


    重金招募的告示一出,短短幾日,便募集了超過一萬的人馬。


    這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一個“祐隊”給配成了“祐師”的規模。


    既然人來了,他又不可能真就帶著上萬人的“祐隊”去行商,這顯然說不過去:哪有這麽多人的商隊啊?!


    於是,他就把這些人,進行了重新配置、化整為零:一半留下為“祐隊”禦手;另一半轉變成各行各業的“商人”,再按照準備去營救的兩類人所在的方向,分別設置二十個商隊,十條不同的行進路徑,三個輪換的批次,暫定每次行程在十天走一趟。


    如此這般設計之下,郯國浩浩蕩蕩的“經商”人馬車流,便開始了從郯國往宋國、衛國、鄭國一帶的“搜人式”經商之行。


    誰都知道吳國富有,誰也沒有想過,短短一個月裏,小小郯國竟然也一下湧現出了這麽多支“商隊”,更有意思的是,這支商隊的“經商作風”完全沒有章法,貨物不齊整也就罷了,報價更是千奇百怪,毫無章法,把這一路的市場價格,給衝擊得亂七八糟,經商的人,都紛紛寫信給自己的同行,請他們留心這群“不正常的商隊”,避免與他們交易。


    “造父”的商隊,以“亂”成就了知名度,讓郯君很快收到了來自各個鄰國駐郯使節的上門責難,說他們破壞了各國之間的協定,任意定價,不遵守行業規矩,嚴重破壞了“商業”秩序,請求郯君對“造父”商隊的負責人:平安君,進行嚴懲,並勒令他不得再經營商隊。


    “各位請迴吧!吾自會處置。”


    郯子對於這些“投訴”,心裏清楚是怎麽一迴事,表麵上還是客客氣氣地送迴各位使節,但迴頭他卻暗自偷樂:


    “鬧得好!讓你們也嚐嚐什麽叫‘夾板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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