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不必擔心,這是八阿哥的話,還是你現編的?”


    “奴才怎敢?”


    八福晉本是滿心愧疚,又著急胤禩的身體,此刻被管事攔下,自然是滿肚子的火,嗬斥道:“退下,我會照顧好八阿哥,不用你們在跟前。”


    “可是福晉……”


    “珍珠在何處?”


    管事忙道:“八阿哥打發她迴內院去了,這裏都是小廝伺候著。”


    八福晉便下令:“去把珍珠找來,你們都退下,留下幾個燒火的,其他人都退下。”


    管事不敢與福晉起爭執,橫豎他就是個傳話的,無奈應承下,立刻派人去傳珍珠。


    終於擺脫這些人,八福晉才腳步輕輕地進門來,昏暗的屋子裏,果然見胤禩已經睡著了。


    隻是臉色蒼白,瞧著在夢裏也很辛苦,她伸手摸向胤禩的額頭,驚得一下縮迴來,再比著自己的額頭摸了摸,果然是丈夫燒得滾燙。


    “來人!”八福晉慌慌張張地跑出門,大聲唿喊,“來人,找大夫,快去找大夫。”


    當大夫趕到八阿哥府為胤禩診治,這一邊,胤禛早已歸來,因三福晉娘家的人在料理散席後的事,且三哥已經爛醉,他便不宜再留下幫忙,不願好心反遭人嫌棄。


    但胤禛今晚不知與多少人說了多少話,他不喝酒,總要給大家幾分薄麵,於是誰來敬酒都要聊上幾句,這會子猛灌下兩碗紅棗湯解渴,還想要飯吃。


    而他才開口,丫鬟們就送來冒著熱氣的飯菜湯羹,青蓮在一旁說:“奴婢還笑話福晉太寵著您,哪有去吃席餓著肚子迴來的,可福晉一定讓小廚房熱著灶頭,您看,這不就用上了。”


    胤禛高興地摸了摸毓溪的手,便低頭大口吃飯,毓溪在一旁勸他慢些吃,看得饞了,還被喂了幾口菜。


    “舜安顏今日與我們同席,我這三哥三嫂,真會膈應人。”


    “佟家其他的人呢?”


    “男眷隻來了他,女眷倒是齊全。”


    毓溪輕歎:“三阿哥何必如此。”


    胤禛說:“有意思的是,後院裏三福晉對佟夫人那叫一個殷勤,可前頭卻故意讓舜安顏難堪,他們兩口子圖什麽呢。”


    毓溪道:“那舜安顏也吃不下飯吧。”


    胤禛想了想,說:“沒留神,三哥喝醉了滿場亂轉,席麵上鬧哄哄的,我偶爾看舜安顏幾迴,他都在與胤祺、胤佑說話。對了……”


    “怎麽了?”


    “今晚胤禩臉色蒼白,背都挺不起來,我看他坐著實在辛苦,三哥醉了後,就讓他也迴家去,不知這會兒怎麽樣了。”


    毓溪問:“八阿哥病了?”


    胤禛點頭:“瞧著是要病一場,戶部那幾位不知受何人唆使,把他折騰得夠嗆。”


    見丈夫吃罷了,毓溪便命丫鬟伺候洗漱,又上了炒米茶,讓胤禛喝幾口,夜裏好消化。


    “還要迴書房看書嗎?”


    “有一篇文章要看,怕皇阿瑪明日問起,前幾日看過的,放心,今晚不費工夫。”


    毓溪心疼地說:“咱們不比八阿哥大多少,眼下的年紀雖比長輩們靈活些,實則身子骨都還嫩著,千萬別在這會兒就累得落下病根,不可揠苗助長。”


    胤禛答應:“你瞧我剛才的胃口,我不想別的,也會想你。”


    毓溪嗔怪他不正經,自己可都是真心話,胤禛笑著哄她,兩口子便是溫存了片刻,彼此都很安逸。


    待胤禛要去書房,前門傳話進來,打聽到八阿哥果真病了,尚未驚動太醫院,隻請了城裏的郎中。


    見胤禛皺眉,毓溪不禁問:“你是要這會兒去看望八阿哥?”


    胤禛笑道:“我在你眼裏,難道是菩薩一樣的人不成,你和側福晉都懷著身孕,我大晚上不在家,顧了別人,就不顧你們嗎?”


    毓溪暗暗鬆了口氣,麵上還故作大方:“話不是這麽說的,你是兄長嘛。”


    可她的心思,那裏躲得過胤禛的眼睛,隻是這會兒不適合開玩笑,胤禛說:“就算要管,大不了派人請太醫,倒也不是不在乎他,而是如今都成家了,就算是兄弟,也要有分寸。”


    毓溪問:“若是將來十三弟和十四弟府裏有事呢?”


    胤禛毫不猶豫地說:“怎麽能一樣,你啊,不許給我下套。”


    毓溪也不玩笑了,命丫鬟取來鬥篷,親手將丈夫捂嚴實後,才讓他往書房去,但又說:“你安心看文章,不要耽誤明日皇阿瑪提問,忙完了就早些歇著。我會派人盯著八阿哥府的動靜,不論好不好,明兒一早都為他請太醫,以你的名義。”


    胤禛親了親毓溪的手,說:“就勞煩你了,打發下人去做就好,早些歇著。”


    夫妻二人彼此說定,胤禛便趕迴書房去,毓溪也該歇下了,將她要求的事告知青蓮,青蓮自會安排。


    丫鬟熄滅燭火時,青蓮進來替下了她們,端著最後一盞燭台來到床邊,輕聲道:“福晉,八福晉不安好心地挑唆您和三福晉,何苦管他們家的事。”


    毓溪並不在乎,說道:“妯娌是妯娌,兄弟是兄弟,我不過是替胤禛周全,我說過,他們兄弟之間的事,由他自己去想。”


    然而這一晚,八阿哥高燒不退,直到翌日清晨太醫趕來,換了藥方又施針放血,才有所緩和。


    八福晉衣不解帶地守了一整夜,因始終不見胤禩退燒而崩潰大哭了幾迴,此刻天亮了,看著丈夫安穩下來,她才感到精疲力竭,坐在床邊的腳踏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可她依舊固執地守在丈夫身邊,不允許珍珠之外的下人靠近,珍珠雖也疲憊,但能理解福晉的心情,默默守在外屋。


    病床上的人,昏睡到下午才醒來,隻覺得口幹舌燥、渾身劇痛,吃力地動了動皴裂的嘴唇,想要水喝。


    八福晉蜷縮在腳踏上,隱約聽得動靜,猛然醒來,頂著一張憔悴暗沉的臉衝到了胤禩的眼前。


    “胤禩,你醒了?”


    “水……”


    (


    “好,水!水!”八福晉竟有些慌亂,得虧珍珠在外屋聽得動靜,趕來伺候。


    但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且一夜不眠,這會兒實在沒力氣搬動胤禩的身子,不得不將其他下人找來,屋子裏一頓忙碌後,總算讓胤禩清醒並舒坦了幾分。


    安定下來,胤禩才有心思看一看屋裏的光景,猛然想起朝廷裏的事無人去交代,急聲喚來管事,沒想到皇阿瑪早已傳來旨意,要他好生養病。


    胤禩問:“是你們去告假的?”


    管事應道:“不等奴才要去,皇上的旨意就來了,興許是四阿哥,興許是五阿哥,不過太醫院的人,的確是四阿哥請來的。”


    “果然是兄長們。”


    “主子,您先把身子養好,其他的……”


    不等把話說完,八福晉就進門來,見他在這裏,不禁滿眼的嫌棄,責備道:“主子都病成什麽樣了,還要拿外頭的事煩他嗎?”


    “霂秋,別著急。”


    “福晉息怒,奴才隻是來迴話的。”


    八福晉眼神晃了晃,自知理虧,眼底泛起淚花道:“難為你了,下去歇著吧。”


    管事怯怯地看了眼八阿哥,胤禩衝他點頭,再對妻子道:“霂秋,我沒,咳咳咳……”


    本想讓妻子安心,誰知猛烈地咳了一場,八福晉心疼得眼淚直流,不住地說:“對不起,我昨晚不該讓你先走,我該陪你迴來。”


    胤禩好半天才緩過氣,溫和而辛苦地說:“不妨事,我們都走了,難免掃興,反遭人笑話。”


    八福晉一時捂臉大哭:“為什麽,為什麽總是我們受委屈。”


    胤禩沒有力氣哄人,可他並不覺得多委屈,把他累病了的人是戶部那幾位,而關心他照顧他的,是哥哥們,是妻子。


    “聽管事說,太醫是四哥請來的?”


    “是……”八福晉抹去眼淚,理了理儀容,不甘心地說道,“又欠了他們人情。”


    胤禩微微皺眉,但他早就知道妻子對四福晉,從剛開始的崇敬向往,到如今厭恨憎惡,哪怕是四哥對自己的好意,也會讓她覺得是在四福晉麵前矮一截。


    這不是幾句話能勸明白的,胤禩此刻更沒精神琢磨這些,緩緩閉上了眼,什麽都不如性命來得要緊。


    “女眷席上無人離開,大家都好好坐著,我實在不願走後被她們議論嘲笑,我就……”


    “沒事了,霂秋,你做得對。”


    八福晉含淚問:“胤禩,你真的不怪我?”


    胤禩睜開眼,眸中晦暗無光,他很累,又想睡了,但還是抬起手,摸了摸妻子的臉頰,說道:“霂秋,守著我,我怕噩夢說胡話,你守著我,別叫人聽見。”


    這樣的信賴,是八福晉所珍惜的,用力地點頭答應後,便攙扶丈夫躺下,她就守在床邊,為胤禩揉一揉因高燒而酸痛的身體,哪兒也不去。


    隨著胤禩病情好轉,家中的一切,姑且安定下來,但八阿哥病倒一事,已在京中傳開。


    隔天上午,天氣晴好,七福晉來四阿哥府探望嫂嫂,毓溪自然熱情接待。


    七福晉性情溫和,又利落大方,與七阿哥成家後,將家裏和丈夫都照料得極好,太後人前人後曾多次誇讚,毓溪也十分喜歡。


    今日來,說是三阿哥府家宴上,與妯娌們提起了四嫂嫂,因見自家側福晉懷孕辛苦,想著四嫂嫂必定也不容易,就想來問候問候。


    毓溪瞧著七福晉,說起她家側福晉有身孕時,眼底不見半分著急焦慮,迴想自己那些年怎麽過來的,心裏不是滋味。


    但她明白,七阿哥天生殘疾,且生母並不顯赫,加之上上下下兄弟十幾個,這大清朝的將來,輪也輪不到他,兩口子無欲無求,自然什麽都不急。


    雖有不幸,可身在帝王家,遇上明主之父,又何嚐不是萬幸,沒人在乎也就沒人會害他,往後一輩子的安穩,不用爭搶就能得到。


    不過,毓溪並不羨慕,她知道,人各有命。


    “四嫂嫂,其實……我有件事兒想請教您。”七福晉到底不是單單來探望嫂嫂的,看了眼邊上的人,盼著嫂嫂能將青蓮她們都支開。


    青蓮自己就有眼色,借口去泡茶,帶著小丫鬟們退下了。


    她們一走,七福晉便開門見山地說:“四嫂嫂,八阿哥病了的事,京城裏傳來傳去,下人們隨口說說,於是住在我家後院的那個寶雲就知道了。”


    毓溪問:“從前長春宮裏伺候八阿哥的寶雲?”


    七福晉點頭說道:“外麵人都知曉,八阿哥把他的奴才送給了我們,這兄弟之間送幾個奴才原本不稀奇,可旁人又不傻,誰不知道寶雲的來曆呢。”


    “妹妹想問我什麽?”


    “就是寶雲她知道八阿哥病了,偷偷哭呢,她與我們府裏的下人相處得都很好,便有人心疼她,報來我知道。”七福晉無奈地說,“我也是好心呀,說送她去八阿哥府看看,讓她照顧八阿哥幾天,可她死活不肯去。”


    毓溪說:“如此,也不必勉強。”


    七福晉抵著腦袋,小聲嘀咕道:“她愛笑還是愛哭,我都不計較,本是個老實安分的人。但若將來,八阿哥稍有些什麽,她就牽腸掛肚露在臉上,次數多了,外人就該議論了,我不想給胤佑添麻煩。”


    “是啊……”


    “若是進宮找額娘商量,額娘沒主意,必然驚動德妃娘娘她們。”七福晉為難地說,“迴頭一件小事成了大事,我才造孽呢。”


    毓溪勸道:“你是好心,怎麽也不是你的過錯。”


    七福晉一臉虔誠地說:“四嫂嫂,您是最聰明的,您給我出出主意。我不是要攆她走,就是怕將來有什麽麻煩,我該怎麽替胤佑周全呢?”


    這還真把毓溪問住了,畢竟誰也不知道往後會發生什麽,而人食五穀,八阿哥將來肯定還會遇上小病小災,寶雲雖不至於次次都背著人掉眼淚,可若遇上朝廷大事,前程飄忽不定的時候,寶雲必定要急壞了。


    忽然隔著窗,聽見外頭小丫鬟找她青蓮姑姑,毓溪計上心頭,對七福晉道:“有件事,我這會兒不便應許你,妹妹給我半天時間,若辦得成,我再派人和你商量。”


    七福晉已是感激不盡:“嫂嫂不必與我商量,您有好主意,隻管吩咐我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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