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吳國大將軍田祿伯、將軍桓霸的提議,都被吳王劉濞先後否決之後,吳楚聯軍的未來,無疑是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隻不過,隨後的半個月裏,劉濞親自率領的吳楚聯軍,在向西前進的征途上連戰連捷,讓原本有些不安的叛軍,也逐漸士氣大振了起來。


    ——有大將軍田祿伯親自指揮,並由小將桓霸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凡是擋在吳楚聯軍麵前的地方郡縣,都被殺的潰不成軍!


    短短半個月的時間,自楚國都城:彭城出發的吳楚聯軍,便接連攻破數十座城池;


    就連劉漢社稷的‘祖地’——豐沛,都被劉濞麾下的驕兵悍將輕鬆攻破!


    消息傳出,便是天下大震,朝堂震怒!


    短短一個月之後,春二月才剛過去不到十天,劉濞率領的吳楚聯軍近四十萬兵馬,便正式踏入了梁國境內。


    在叛軍踏入梁國之後,情況,也依舊沒有太大的改觀。


    為了幫助梁國城池抵禦叛軍,梁王劉武接連派出軍隊,在梁國東部構築防線;


    但在吳王劉濞親自率領的三十餘萬叛軍麵前,梁王劉武派出的援軍,卻並沒有起到多大作用。


    春二月十五日,吳楚叛軍抵達睢陽以南的棘壁,之後短短幾天之內,便將梁王劉武在棘壁的數萬守軍殺死,叛軍的兵峰,終於出現在了睢陽城外。


    ——睢陽城內,梁王劉武犒賞士卒,振奮軍心,枕戈以待;


    睢陽城外,吳楚叛軍三十餘萬兵馬林立,蓄勢待發。


    便在這大戰一觸即發之際,長安朝堂才終於‘後知後覺’的,開始為發兵增員睢陽做起了準備。


    隻不過同一時間,遙遠的齊國傳來一則消息,讓出現在宣室殿內的漢家公卿,都莫名有些臉紅了起來。


    便是天子啟,也被這突然傳迴的消息,氣的連吐了好幾口老血······


    ·


    未央宮,宣室殿。


    天子啟端坐於禦榻之上,麵呈若水;


    朝臣百官次序分坐於殿側,不時將試探的目光,撒向禦榻上的天子啟。


    就這麽沉默了好一會兒,殿側的朝臣當中,才逐漸響起一陣低微的交談聲。


    “——這周丘,到底是什麽來路?”


    “過去,可從來沒聽說吳王帳下,有這麽一員猛將啊?”


    一聲心有餘悸的詢問,頓時引來一旁的人搖頭苦笑不止,語調中,也帶上了滿滿的無奈。


    “說是這周丘,乃齊國下邳(pi)人氏;”


    “早年犯了罪,才從下邳逃亡到吳國,做了劉濞的門客。”


    “平日裏,這周丘並沒有什麽好的德行,不是在市集賣酒,就是和商賈之流廝混。”


    “所以劉濞,也一向不看重周丘此人,甚至還有些厭惡。”


    “春正月,劉濞在廣陵起事,所有的門客,都被任為了將軍、校尉;”


    “唯獨這個周丘,被劉濞刻意漏忘······”


    輕聲道出自己了解到的消息,開口那人便下意識側過頭,看了看禦階上的天子啟;


    待看見天子啟那陰沉若水的麵容,那人便悄然止住話頭,將頭默然低了下去。


    但緊接著,話頭就又被一名六百石左右的小吏接過。


    “確實是這樣。”


    “等劉濞率軍渡過淮水,和劉戊匯合,周丘就去找到了劉濞。”


    “周丘對劉濞說:我知道自己沒有好的德行,所以大王不任我為將軍,我絕不敢心存怨氣。”


    “隻希望大王賜下一枚符節,讓我隻身一人去下邳;”


    “因為我是下邳人,在下邳有很多認識的人,或許有機會殺了下邳縣令,替大王做些有用的事······”


    隨著又一人的話語聲,殿側西席的朝臣班列,也隨即響起一陣唉聲歎氣的聲音。


    後來的事,就不需要那人繼續說下去了。


    ——見周丘並不是伸手要人,而隻是跟自己要一枚不值錢的符節,吳王劉濞欣然答允。


    得了符節,周丘也確實像自己所說的那樣,隻身一人迴到了家鄉:下邳。


    之後發生的事,就有些令人大跌眼鏡,甚至讓天下人,都感到有些出乎意料了······


    “周丘,原本隻是劉濞的一個賓客;”


    “卻能憑借劉濞的符節,將下邳令那個蠢貨殺死!”


    “——能一夜之間,便糾集起三萬多下邳百姓,成為自己麾下的叛軍!”


    “之後,周丘這麽一個‘吳王賓客’,帶著三萬下邳百姓,居然就這麽一路打到了城陽國!”


    “沿途居然召集了十多萬兵馬!”


    “甚至就連城陽中尉,都被周丘這十多萬兵馬一舉擊潰,兵敗身亡!!!”


    沉默良久,禦榻上陡然響起天子啟的咆哮聲,讓殿內朝臣百官下意識一縮脖子!


    卻見禦榻之上,天子啟本陰沉若水的麵容之上,此刻卻已是帶上了駭然殺氣。


    “誰能告訴朕!”


    “——這周丘,到底是哪路兵家的得意門生?!”


    “又或者,是朕任命的地方官吏、郡國中尉,連這樣一個賣酒為生的門客,都無法抵禦了嗎!!!”


    又是一聲滿含盛怒的咆哮,終是讓殿內朝臣百官,都次序麵帶羞愧的低下頭去,根本不敢麵對天子啟這突如其來的滔天怒火。


    毫無疑問:周丘在過去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就好似一個掄圓了的巴掌,重重拍在了長安朝堂的每一個人,包括天子啟的臉上!


    區區一個賣酒為生、和商賈賤戶眉來眼去的門客,就將整個下邳策反!


    甚至最終糾集了上十萬人的軍隊,將長安中央任命的城陽中尉,都逼的兵敗生死······


    毫不誇張的說:單就這件事,就足以讓當初,舉薦那個城陽中尉的朝公,蒙上一個‘識人不明’的罵名;


    而當這樣的罵名,讓周丘這個小人物,獲得如此駭人聽聞的‘成就’之後,那個舉薦城陽中尉的人,已經可以悄悄迴家,‘自留體麵’了。


    想到這裏,朝臣百官的目光,便也隨即望向了朝班前列,緊坐於丞相申屠嘉身後的那道身影上。


    ——自《削藩策》問世,齊係、淮南係的各家宗親諸侯,其中尉,都是內史晁錯一手舉薦······


    “嘿!”


    “本打算用這樣的方式,監視諸侯王的舉動,掌控諸侯王的兵權;”


    “卻不料最終,鬧出了這樣的事······”


    “這下,陛下總不會還護著晁錯了吧?”


    感受著身後,傳來一道道不懷好意,甚至幸災樂禍的目光,晁錯卻仍是一副神遊方外的神情,漠然跪坐於原地;


    就好似那個才上任一年,便被叛賊周丘殺死的城陽國中尉,和晁錯毫無幹連。


    而在晁錯身前,仰頭看向禦榻之上,見天子啟仍滿帶著盛怒的丞相申屠嘉,也終是在這一刻站出身來。


    伸出手,由身旁的子侄攙扶著,緩緩從座位上起身;


    又一步步走到殿中央,申屠嘉才將手從子侄的攙扶中掙脫,對禦榻上的天子啟拱手一拜。


    “陛下······”


    “臣認為,周丘的事,陛下並不需要太過惱怒······”


    語調極為緩慢的道出此言,申屠嘉也不由稍歎口氣,將紊亂的鼻息稍調整一番;


    待天子啟麵上怒意稍艾,申屠嘉才又緩緩直起身,輕聲勸解起天子啟。


    “周丘,確實隻是一個以賣酒為生,與商賈廝混在一起的小人。”


    “但陛下要知道:周丘能夠殺死下邳縣令,是由於在下邳,有許多和周丘一樣卑劣的小人。”


    “——這些人,不知道什麽是家國大義,也不知道什麽是忠孝廉恥;”


    “隻因為劉濞許下‘厚賜’的承諾,便和周丘狼狽為奸,設計殺死了下邳令,讓周丘,得以將下邳的三萬多百姓,全部收入麾下。”


    “之後,周丘率領這三萬多人繼續北上,也是一樣的道理:有許許多多的小人,被劉濞許下的承諾所打動,爭相配合周丘,投身於叛軍······”


    語調平緩,甚至是稍有些過於平緩的道出這番話,申屠嘉便稍側過頭,看了眼殿側的晁錯;


    見晁錯仍是一副宛若行屍走肉的模樣,申屠嘉也隻得搖頭歎息著,繼續說起了周丘的事。


    “這些在利益麵前背信棄義,甘心成為周丘麾下叛軍的小人,無一不是齊國的地方豪強。”


    “發生這樣的事,也隻能證明過去,朝堂按照太祖高皇帝製定的‘陵邑之製’,強征地方豪強到關中時,齊地的各位諸侯王,並沒有遵守朝堂的規定;”


    “因為齊地各家諸侯的庇護,這些豪強才得以逍遙法外,繼續在齊地魚肉百姓,並最終,成為了周丘的幫兇。”


    “所以,陛下不應該因為周丘,而責備那個已經為國捐軀的城陽國中尉;”


    “更不需要因此,而責備舉薦城陽中尉的人。”


    說到這裏,申屠嘉不忘再看一眼晁錯;


    而後,才對上首的天子啟沉沉一拜。


    “陛下真正應該責備的,是那些枉顧太祖高皇帝詔諭、違抗陵邑之製,庇護那些地方豪強,使其得以不被遷入關中的齊地諸侯。”


    “——畢竟在先前,城陽王明言拒絕了齊地諸王‘起兵’的提議;”


    “麵對周丘率領的十幾萬叛軍,城陽中尉隻有一萬多名王宮衛隊,卻仍舊死戰不退,為國捐軀;”


    “在臣看來,死去的城陽中尉,已經足以算得上是精忠報國了······”


    隨著這番話語道出口,申屠嘉老邁、疲憊的麵容,也稍湧上些許一樣的神采;


    就好似即便是垂垂老矣,隻要還能為宗廟、社稷發光發熱,申屠嘉就還能撐著這把老骨頭,為社稷‘再戰三年’。


    而在殿兩側,聽聞申屠嘉這番話語的朝臣百官,卻是遺憾之餘,稍有些詫異了起來。


    遺憾的,自然是在申屠嘉這番‘開脫’之語後,舉薦那位城陽中尉的晁錯,便大概率要逃脫天子啟的責罰了。


    詫異的,則是申屠嘉往日,明明和晁錯水火不容,今天卻在周丘這件事上,為晁錯出言開脫了起來?


    “唔······”


    “也是;”


    “丞相的脾性,曆來如此。”


    “——什麽私人恩怨,都比不上宗廟、社稷來得重要。”


    “畢竟丞相和晁錯,也沒有什麽私人恩怨,隻是因為《削藩策》,而起了爭執。”


    “隻是可惜晁錯,又要逃過一劫······”


    朝臣百官各自搖頭歎息著,為晁錯再次‘死裏逃生’感到遺憾之時,天子啟麵上怒容,也終於是逐漸消散大半。


    單論周丘這件事,確實很讓人惱火。


    ——劉濞隨便派出一個門客,就能隻身一人肆虐小半個齊國;


    若是派出正兒八經的將軍,那還得了?


    但仔細一想,還就是申屠嘉說的這個道理:讓周丘得以成功的,不是那個‘無能’的城陽中尉,而是那些因為齊地諸王的庇護,而得以逃脫陵邑之製的齊地豪強。


    當然了,如果隻是這樣,那也還是不足以讓天子啟息怒;


    真正讓天子啟心中,生出‘確實沒有必要生氣’的念頭的,其實還是周丘這件事,對大局基本沒有什麽影響。


    眼下,吳王劉濞率領的吳楚聯軍,已經兵臨睢陽城下,決戰,一觸即發。


    在這樣的前提下,周丘在遙遠的齊地,泛起這麽一絲水花,就算聽上去有點氣人,但對於睢陽城下的決戰,也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想到這裏,天子啟也終是深吸一口氣,雖然已經消了氣,但也沒忘將眉頭緊緊皺起,做出一副餘怒未消的架勢。


    “丞相所言有理;”


    “但任由周丘這麽一個小人,繼續在齊地肆虐下去,實在是有損長安朝堂的威嚴。”


    沉聲道出一語,天子啟便嗡然抬起頭,迅速在朝臣中尋找到目標,隨即從榻上站起身來。


    “現在,齊地七王當中,膠西王、膠東王、濟南王、淄川王四家,已經起兵。”


    “濟北王原本打算起兵,卻被自己的中尉捉拿;原本沒有起兵的城陽王,則已經被周丘裹挾。”


    “唯一剩下的齊王,也隻能困守自己的都城:臨淄,遭受膠西、膠東、濟南、淄川四王,以及周丘所部叛軍的攻打。”


    “所以,朕打算派軍前往齊地,支援齊王,順便將反叛的膠東、膠西、濟南、淄川四萬,以及周丘鎮壓!”


    麵色凝重的說著,不等殿內朝臣百官反應過來,天子啟便稍一昂頭,望向朝班東席的武將陣列。


    “將軍欒布,曾經擔任燕國的國相,就連太祖高皇帝,都非常認可欒將軍的才能、德行。”


    “就由將軍欒布領兵,東出函穀,自滎陽折道北上,繞道邯鄲,前往齊地。”


    “——在率軍抵達齊地之後,先解臨淄之圍,而後,次序伐滅起兵做亂的膠西、膠東、濟南、淄川四王!”


    天子一聲令下,朝班中,隨即走出一道滿頭華發,身上卻滿帶著殺伐之氣的老將,對天子啟拱手一拜。


    “臣欒布,謹遵陛下詔諭!”


    躬身領命,又接過天子啟賜下的將印,欒布便退迴了朝班之中。


    待散朝之後,欒布便要整頓軍隊,為出征做準備。


    在下達‘由欒布馳援齊地’的命令之後,天子啟麵上的怒意才盡數消散;


    緩緩坐迴禦榻之上,天子啟那深邃的雙眸,也次序在殿內朝臣百官身上掃視一周。


    “趙國、齊國,滎陽、武關,朕都已經派出了軍隊支援;”


    “而劉濞、劉戊的叛軍,也已經抵達了睢陽城下。”


    “朕,也該派出平叛的主力,去支援梁王了······”


    不緊不慢的話語道出,也終是惹得殿內的朝臣百官,暗下長鬆了一口氣。


    ——這段時間,因為‘朝堂還沒有派兵支援梁王’,而被竇太後叫去,在長樂宮當麵訓斥的朝臣百官,基本已經涵蓋了整個長安朝堂······


    就連丞相申屠嘉,都被竇太後叫去,毫無顧忌的臭罵了一頓。


    確實如天子啟所言:趙國、滎陽、武關都派了軍隊,就連臨海的齊國,都即將派出軍隊平叛;


    若再不發兵支援睢陽,恐怕,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而這一次,天子啟也和方才,下令欒布出征齊地一樣,依舊沒有問出百官意料中的那句‘該派誰人去支援睢陽呢?’


    “——先帝彌留之際,曾經緊緊握著朕的手,交代朕:事有輕重緩急,可由周亞夫為將。”


    沉聲道出一語,天子啟也不由將麵容稍一肅,目光也朝殿側的申屠嘉撒去。


    “在當時,丞相也在場,對於先帝的托付,丞相也是知道的。”


    又道出一語,待申屠嘉緩緩點下頭,便見禦榻上的天子啟深吸一口氣。


    暗下稍思慮片刻,便見天子啟再次從榻上起身,極為嚴肅的側過頭,望向朝班東席的武將班列。


    “詔諭!”


    “——拜中尉車騎將軍周亞夫,為太尉!”


    “自奉詔日起,限七日之內,務當率領平叛大軍,從長安出發!”


    鄭重的語調響徹宣室,惹得殿內朝臣百官也次序站起身,於殿兩側排成兩列;


    而東席的武將班列中,也隨即走出一道身形粗壯的將軍,極為嚴肅的跪倒在殿中央。


    “中尉條侯臣周亞夫,謹遵陛下詔諭!”


    “七日之內,臣必當親率平叛大軍,自長安開拔!”


    “至多不過夏四月,臣必平滅吳、楚叛軍!”


    “——臣,願立軍令狀!”


    “——不如令,以項上人頭,來報答陛下的信重!!!”


    找網吧花了點功夫,更晚了些。


    唿~


    總算是發出來了。


    明天開始恢複正常更新。


    感謝各位大父的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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