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帶著對祖母竇太後的愧疚,迴到未央宮,向母親賈夫人、兄長劉彭祖道過平安,又在宮中住了一晚;


    次日一大早,天還沒亮,簡單收拾起幾件換洗衣服的劉勝,便再次來到了長樂宮外。


    除了自己,劉勝還特意去了趟宣明殿,叫上了五哥劉非。


    對於劉非的出現,竇太後也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溫笑著點了點頭。


    “既然來了,就都到輦上來吧······”


    滿是慈愛的說著,竇太後不忘對車外的劉勝、劉非兄弟二人招了招手;


    卻見劉非見此狀況,隻頓時有些緊張起來,趕忙下意識擺了擺手。


    “皇、皇祖母;”


    “孫兒要不,就跟在車後吧?”


    看出劉非的局促,竇太後也並沒有顯露異色,隻漠然點下頭。


    不料聽聞劉非此言,一旁的劉勝也遲疑的抬起頭:“皇祖母;”


    “既然五哥不上車,那孫兒也在車外,陪著五哥吧?”


    同樣一句話,從劉勝嘴裏吐出口,卻見竇太後麵色陡然一沉。


    “——既然連在一起了,就都給我到輦上來!”


    “離上林苑百十來裏路,我可沒力氣,陪你們兩個小子一路走過去······”


    聞言,兄弟二人卻是不約而同的低下頭去;


    ——劉勝顯然還沒能從此番,為了自己不受到天子啟‘迫害’,而去勸說竇太後所引發的愧疚之情中調整過來。


    至於劉非,則是對如此慈愛的竇太後,感到多少有些不適應。


    可太後都發話了,兄弟二人自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彼此稍一對視,又互相鼓勵著、慫恿著,便坐上了竇太後的輦車。


    但劉勝不知道的是:這,還是皇五子劉非,第一次離自己的親祖母——太後竇氏坐的這麽近······


    ·


    “慢點兒吃~”


    “這孩子······”


    來到上林苑之後,竇太後祖孫三人,卻並沒有立刻前往天子劉啟所在的行宮,而是在另外一處行宮住了下來;


    難得出一次長安,到這上林苑來透透氣,竇太後顯然也輕鬆了不少。


    在抵達上林苑的當晚,竇太後便留了劉勝、劉非兄弟二人,一起吃晚飯。


    看著眼前的劉非,正忙著狼吞虎咽的吃相,竇太後的麵容之上,也隨即湧上一抹慈愛。


    聽聞竇太後這一聲提醒,劉非也是趕忙停下了動作,而後小口小口吃起了眼前的炙肉;


    隻是再怎麽‘小口’,劉非那饕餮般的進食速度,也還是沒有慢下來······


    “五哥這是難得嚐到······”


    正要開口替劉非解釋一句,卻見竇太後悠然側過頭,不著痕跡的將雙眼一瞪,才讓劉勝趕忙將嘴邊的話咽迴肚中。


    “鵝;”


    “五哥這,是難得嚐到一次鵝肉,這才有些顧不上吃相了······”


    見劉勝趕忙改口,竇太後這才溫笑著正過身,自顧自享用起了眼前的美食。


    而在劉勝身側,短短三兩句話的功夫,皇五子劉非便再也按捺不住,再次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


    ——太祖高皇帝劉邦定下的規矩:除了朝堂祭祀之外,不允許以任何名義殺、傷牛!


    而這條規定,在《秦律》當中的原文則是:盜馬者死,盜牛者加。


    這意思就是說,偷盜馬匹者,坐死罪;偷盜牛,則在‘坐死罪’的基礎上罪加一等。


    到了如今的漢室,雖然一本《漢律》,被後世無數學者評價為‘漢承秦製’最直接的證據,但相較於動輒連坐、族誅的《秦律》,漢室的律法,顯然多出了些許人情味。


    就好比同樣的一句‘盜馬者死,盜牛者加’,在《漢律》卻多了一條補充條款;


    ——認罪態度端正,且沒有傷害所盜的牛、馬,並將盜取的牛、馬返迴給失主,便可以改‘死罪’為‘罰金’,也就是罰款。


    可話又說迴來:雖說如今的《漢律》,就是更柔和、更具人情味版本的《秦律》2.0,但在關於牛、馬這二者的問題上,漢室的法律規定,也依舊保有極大的懲治力度。


    比如:傷牛者死,殺牛者加,無故殺、傷馬匹者,腰斬棄市!


    至於原因,自然是相較於百十年前,能掌控河套草原的嬴秦,如今的漢室,根本沒有像樣的養馬之處;


    沒地方養馬,自然也就沒地方養牛。


    這就造成了馬匹、耕牛的稀缺,造成了漢室在內政、外征兩方麵的天然劣勢。


    ——缺馬,就意味著缺騎兵,無法抹除漢室麵對匈奴時‘步兵對騎兵’的兵種克製;


    而缺牛,則又意味著秦時就已經興起的牛耕,在漢室根本沒有大規模實施的土壤。


    所以,為了保護耕牛、保護馬匹,太祖高皇帝劉邦以身作則,定下規矩:不允許任何人,以牛、馬的肉作為食物!


    這也就導致當今天下,能枉顧太祖高皇帝詔諭,毫無顧忌食用牛肉的,就隻能是理論地位,比天子都還要高出一頭的東宮太後······


    “小九怎麽不吃?”


    正思慮間,竇太後關切的問候聲傳入耳中,惹得劉勝趕忙坐直了身,又僵笑著搖了搖頭;


    “孫兒不餓。”


    怎料劉勝話音未落,劉勝麵前那盤每一根,都足有兩指寬的‘鵝’肋骨,便被身旁的劉非一把抱了過去;


    “小九不吃,我吃!”


    “嘿嘿······”


    看著劉非拉過肉盤,便再次陷入‘狂躁(造)’模式,竇太後也隻搖頭一笑,便隨即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將目光撒向劉勝。


    “我這不都到上林苑來了嗎?”


    “皇帝難不成,還真能把小九封去長沙?”


    “再者說了:冊封諸侯王的詔書,那都得我點頭用印,才能發出長樂;”


    “有我在,小九還擔心什麽呢?”


    聽著竇太後溫和的語調,劉勝本就有些僵硬的笑容,此刻也是盡數斂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揮之不去的愧疚之意。


    “孫兒······”


    “孫兒總覺得此番,將皇祖母請到上林苑來,是不對的······”


    “感覺孫兒,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才向父皇妥協,將皇祖母騙來了上林·········”


    見劉勝滿帶著愧疚,嘴上一邊說著,一邊又將頭低了下去,竇太後卻隻一陣搖頭歎息;


    良久,竇太後望向劉勝的目光,才帶上了滿滿的慈愛之色。


    “小九有這份心,就夠了;”


    “小九的難處,我明白······”


    “把心放迴肚子裏,好生吃下這頓‘鵝’肉,像老五一樣,長副結結實實的身子骨;”


    “實在覺得對不起我,就再去尋賈姬,去給小九尋門親事,好給我早日生下個玄孫······”


    此言一出,劉勝麵上愧意盡消,又莫名有些羞臊了起來;


    至於一旁的劉非,此刻也是吃完了足足兩人份的‘鵝’肋,而後便見幸災樂禍的目光,撒向身旁的幼弟劉勝。


    “就是就是!”


    “小九都十好幾歲了,親事卻至今都沒定下來;”


    “趕緊尋門親事,給皇祖母誕下玄孫,這才是頭等大事!”


    有竇太後刻意活躍,再加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劉非在一旁鼓噪,殿內的氛圍,便也隨之輕鬆了起來;


    待劉勝苦笑著點下頭,又滿是愧意的起身一拱手,竇太後才溫笑著揮揮手,示意劉勝坐下身。


    等劉勝終於拿起筷子,開始享用起宮人送來的另一塊‘鵝’肉時,竇太後的目光,也終於落在了劉非的身上。


    “這麽些年來,我隻顧著還是儲君太子的皇帝;”


    “倒是沒注意老五,居然已經長成了丈夫?”


    溫和的詢問聲,隻惹得劉非一陣嘿嘿傻笑起來,隨即便從座位上起身,將胸膛拍的噗噗作響。


    “皇祖母忙於國事,顧不上孫兒,也是應該的!”


    “——這些年,孫兒也沒閑著,練就這麽一副身子骨,就是為了建功立業的!”


    “真要到了那關乎宗廟、社稷存亡的時候,孫兒別的不敢說:領上一枚將軍印,帶上三五千精兵,為父皇衝鋒陷陣的力氣,孫兒也還是有的!”


    見劉非這副架勢,竇太後也隻是一陣搖頭失笑;


    自顧自笑了好一會兒,才見竇太後無奈的笑著點下頭:“好好好~”


    “真到了那時候,若是皇帝不給,這將軍印,老五就到我這兒來取······”


    半帶敷衍的一句承諾,卻惹得劉非頓時喜出望外,對著竇太後一陣叩首不止,隻惹得竇太後又是一陣失笑。


    待劉非心滿意足的坐迴座位,將滿帶著感激的目光,望向身旁的弟弟劉勝之時,竇太後那輕鬆、溫婉的語調,也再次於行宮內響起。


    “老五,是個性子直的;”


    “小九,又是個厚道的;”


    “那其他幾個小子呢?”


    “也都像你們二人這樣?”


    聽聞此言,劉勝便也輕笑著抬起頭,看了看身旁的五哥劉非;


    又暗下思慮片刻,劉勝才帶著輕鬆地笑容,對竇太後稍一拱手。


    “鳳凰殿的三個哥哥,孫兒一向不怎麽熟悉;”


    “隻知道大哥,很有當大哥的樣子。”


    下意識抬大哥劉榮一手,劉勝的麵容之上,也湧上了一抹由衷的笑容。


    “至於其他的幾個哥哥,也都是各有各的長處。”


    “——像四哥劉餘,雖然口齒不便,但非常喜歡音樂,造詣也著實不淺;”


    說著,劉勝便又側過身,自然地在劉非的腿上拍了拍;


    “——五哥脾性爽直,為人仗義,從來都沒有什麽太深的城府;”


    “即便是生了這麽一副將軍的身板,也從不會恃強淩弱,隻想著有朝一日,能做父皇的大將軍!”


    “皇祖母也知道,孫兒的性子也急,根本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


    “所以平日裏,除了一母同胞的兄長,和孫兒最親近的,便是五哥了······”


    聽著劉勝這番話,竇太後也不由緩緩點下頭,一邊聽著,一邊不忘暗自思考起來。


    劉勝說‘和鳳凰殿的三個哥哥不熟’,這個沒有什麽好說的;


    ——別說劉勝了,整個未央宮中,除了栗姬,誰都和這兄弟仨不熟!


    至於老大劉榮,究竟有沒有做大哥的樣子且不說,就算沒有,劉勝也不可能當著竇太後的麵,說這位長兄的壞話。


    倒是老四劉餘,劉勝的描述和竇太後原有的印象,卻明顯有些不匹配了。


    “喜歡音樂?”


    “我怎麽聽說,是聲色犬馬呢······”


    如是想著,竇太後便又迴過神,看向劉勝身旁的老五劉非。


    老四劉餘,究竟是‘喜歡音樂’還是‘聲色犬馬’,竇太後不好判斷;


    但老五劉非,卻明顯和傳聞中‘有勇無謀’‘脾性刁蠻’,有明顯的差異了······


    “哼!”


    “一群混賬東西!”


    “真當我這眼睛瞎了,就一個個都來騙我!”


    暗下一惱,竇太後也不由稍坐直了身,將大半注意力,都放在了心愛的幼孫劉勝,對幾個哥哥們的評價之上。


    這一刻,竇太後意識到過去的自己,很可能是被某些人給騙了!


    所以此刻,竇太後迫切的想要知道:在傳聞中,一個比一個差勁的孫子們,究竟是怎樣一副模樣······


    “六哥劉發,自小就本分的緊,不愛說話,還有些怕生;”


    “但跟我們兄弟幾個,也還是能坐到一起。”


    聽聞劉勝又一句論斷,竇太後心中的最後一絲疑慮,也徹底消失不見。


    ——肯定有人在騙我!


    因為在傳聞中,皇六子劉發,是一個表麵上唯唯諾諾,實則卻又心機頗深,總想著暗中詆毀、迫害他人的狡詐小人!


    竇太後惱怒之間,劉勝對哥哥們的評價也還沒有結束;


    而竇太後的麵容,也隨著劉勝一句又一句的評價,終是逐漸陰沉了下去······


    “老七聰慧、機靈,卻被人說成了奸詐、詭辯······”


    “老八身有隱疾,不喜歡見人,卻被人汙蔑成了‘心性陰暗’‘見不得光’······”


    “嗬······”


    “——也不知道這些年,有多少人,用多少這樣的謊話,來哄騙我這瞎老婆子·········”


    如是想著,竇太後的嘴角之上,也悄然帶上了些許譏諷;


    待劉勝話音落下,便又見竇太後莫名冷笑著搖了搖頭,而後便長歎一口氣,又望向身旁的劉勝。


    “往後,多帶你那幾個哥哥,到長樂走動走動;”


    “——這人年紀大了,就喜歡讓兒孫輩陪在身邊,陪著說說話。”


    “皇帝和梁王,我是指望不上了······”


    “倒是伱們這些做孫子的,總該照顧照顧我這老婆子,想和兒孫多說說話的心願······”


    聽聞竇太後此言,劉勝自是趕忙一點頭,表示此事不在話下;


    便見竇太後滿意的笑著點點頭,又將溫和的目光,撒向一旁的劉非。


    “吃飽了沒有?”


    “如果沒飽,就再遣宮人去取些;”


    “皇祖母這裏,‘鵝’肉管夠······”


    聽著竇太後溫柔至極的詢問聲,劉非在短暫的錯愕之後,也終是歡笑著搖了搖頭。


    “孫兒吃飽了;”


    “等日後,孫兒想吃‘鵝’肉了,一定叫小九一起,去長樂宮尋皇祖母討肉吃!”


    “——不必非得小九領著,想吃了,自己去便是······”


    又溫聲道出一語,竇太後終是斂迴目光,淡笑著看著眼前的餐幾,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會兒,便見行宮外,也走進一道祖孫三人頗有些熟悉的身影。


    “老奴,參見太後······”


    一聲蒼老、虛弱,而又無比尖銳的怪異嗓音,惹得一旁的劉勝、劉非二人下意識一皺眉;


    竇太後卻麵色淡然的抬起頭,望向那老宦官的目光中,更是帶上了些許下意識的清冷。


    “是宦者令來了啊······”


    “——可是皇帝,於老身有何吩咐?”


    悠然一語,卻惹得那老太監麵色一驚,趕忙跪倒在地,滿是驚恐的對竇太後一叩首!


    “老、老奴,不過是從刀鋸之下,剩下這麽一副殘缺之體的東西,本不敢做陛下的主!”


    “但太後這樣誤解陛下,老奴、老奴······”


    “——行了行了~”


    見那老太監驚懼之見,竟已有些說不出話來,竇太後自也沒有繼續恐嚇當朝宦者令的意圖;


    出口打斷老太監的話語,又稍歎一口氣,才漠然抬起頭。


    “皇帝,可是帶了什麽話來?”


    沉聲一語,終是讓那老太監長鬆口氣;


    如蒙大赦般,對上首的竇太後再一叩首,才將天子啟的話語,轉述給了竇太後。


    “陛下說:自承襲大統之後,總是忙於國事,沒顧上探望太後······”


    “難得太後到上林苑,恰好陛下也在······”


    “——陛下這才遣老奴前來,請太後示下,也好於明日上午,親自來拜見太後······”


    聽聞此言,尤其是那句‘太後來上林,恰好陛下也在’,竇太後的嘴角之上,隻立時湧上一抹譏笑;


    但最終,竇太後也還是沒有再說氣話,去嚇麵前,這位比二千石級別的太監頭子。


    “就去獸圈吧;”


    隻稍一思慮,便漠然起身,給老太監丟下一句話,竇太後便伸出手,由劉非、劉勝兄弟二人一邊一個攙扶著,朝著行宮的寢殿走去。


    而在竇太後離開之後,那宦者令,卻再次陷入了一陣極致的驚恐之中······


    “——我倒要看看,皇帝敢不敢把自己的親母,扔下去喂了獸······”


    萬分抱歉;


    前段時間拔了智齒,線也已經拆了,不料今天睡醒時劇痛無比。


    去醫院看了醫生,說是可能有炎症,給我開了藥。


    迴來吃了藥,強忍劇痛,寫出來這第一更。


    下一更是重頭戲,實在不敢再忍著痛寫;


    所以希望各位大父容豎子一天,讓我去好好睡上一覺。


    今天第二更算欠的,盡量明天,最遲不超過後天,一定補上!


    ——豎子血狸奴再拜,謹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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