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劉啟擺出一副‘我也要和老三一起睡’的架勢,竇太後麵上不愉,也終是盡化作一片溫煦。


    眉宇間明明滿是喜悅,竇太後卻也不忘佯怒道:“就明晚!”


    “到了後兒個,阿武還得住長樂!”


    似小孩賭氣般道出一語,自是惹得天子劉啟連連點頭,麵上笑意不減分毫;


    而在殿內,看著母子三人這番互動,幾乎所有的人,都流露出一絲驚詫到有些麻木的神容。


    ——今天發生的‘怪事’,實在是有些太多了······


    先是劉啟不惜以天子之身,出長安二十裏相迎,非但拉劉武坐自己的禦輦,甚至還親自為劉武駕車!


    至於竇太後,則是為了迎接寶貝兒子,將十好幾年都開不出一壇的宮釀紫金醇,拿到了這場宮宴之上。


    而片刻之前,太後竇氏和天子劉啟,居然還‘爭奪’起了梁王劉武的留宿權······


    “父皇和梁王叔,關係一直這麽親近?”


    略有些孤疑的發出一問,劉勝的目光,便下意識落到了身邊的兄長劉彭祖身上。


    聞言,劉彭祖也隻笑著搖了搖頭,語帶隨意道:“太宗孝文皇帝,一生有四個兒子;”


    “父皇為嫡長,代孝王劉參為庶次,梁王叔為嫡三,梁懷王劉揖行四。”


    “代王叔參,早在六年前亡故,留下了如今的代王劉登;”


    “至於梁懷王劉揖,更是墜馬而死,絕嗣國除······”


    略有些唏噓得說著,劉彭祖不忘側過身,麵帶隨和的望向弟弟劉勝。


    “梁王叔和父皇,同我們兩兄弟一樣,是一母同胞;”


    “早在孝惠皇帝時,皇祖父還是代王的時候,父皇就和梁王叔親密無間。”


    “而且現如今,梁王叔,已是父皇唯一在世的手足兄弟了。”


    聽著兄長深情款款的道出此言,劉勝也不由緩緩一點頭。


    對於民間的尋常百姓,亦或是豪門望族而言,同父異母的兄弟,和同母胞兄弟之間,或許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但對於皇室,尤其是眾皇子而言,‘是不是一個媽生的’,卻幾乎是衡量雙方情誼的唯一標準。


    就拿劉勝來說,無論心裏有什麽話,或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在兄長劉彭祖麵前,劉勝都不會有絲毫顧慮,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而到了劉非、劉餘那幾個哥哥麵前,劉勝就要開始留個心眼了;


    若是到了大哥劉榮,以及老二劉德、老三劉淤那哥兒仨麵前,劉勝更是要時刻注意,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禍從口出。


    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其實也非常簡單:對於皇子而言,一個媽生的,才能算是一家人。


    畢竟再怎麽說,民間的兄弟之間,就算有‘不是一個媽生的’的顧慮,但好歹都生長在同一個父親身邊;


    就算有隔閡,也不會太明顯。


    但對於生長在皇宮中的皇子們而言,‘父親’這個角色,卻幾乎從未曾出現在自己的人生當中。


    這就使得皇子們心中的‘家’,指的就隻能是和自己、母親生活在一起的同母兄弟。


    至於其他後宮嬪妃生的孩子,好一點的,就是同劉勝兄弟倆與劉非、劉餘一樣,像是鄰居,又或是從小玩到大的玩伴;


    差一點的,就是同這幾人,與鳳凰殿那三位哥哥一樣:名義上是兄弟,可實際上,一年半載都湊不到一塊兒去。


    而梁王劉武,非但是當今劉啟唯一的同母弟,同時還是劉啟唯一在世的弟弟;


    從這個角度來看······


    “等以後,我們兄弟二人,也會像父皇同梁王叔那般親密的。”


    正思慮間,劉彭祖的低語聲傳入耳中,惹得劉勝下意識側過頭。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般,丟下一句‘現在就不親密了?’,劉勝便又別過頭去,望向上首,正被竇太後、天子啟二人夾坐在中間的梁王劉武。


    ——劉勝總覺得:這件事兒,恐怕並沒有這麽簡單。


    酒過三巡,天子劉啟再三囑咐劉武‘明天一定要去未央宮’,便借口不勝酒力,從席間退去;


    而在劉啟離開之後,籠罩在幾位皇子心頭的陰霾似也散去,兄弟幾人開始次序上前,給劉武祝酒。


    看著一盞又一盞宮釀紫金醇,被上前祝酒的哥哥們一飲而盡,劉勝隻一陣止不住的咽口水,別提有多羨慕了;


    待兄弟九個都上前,同劉武打過招唿之後,老二劉德卻是被劉武拉在身邊坐了下來。


    當著竇太後、館陶主劉嫖,以及其餘眾皇子的麵,叔侄二人便開始談論起詩賦,不一會兒就有些惺惺相惜,相見恨晚起來。


    “也正常;”


    “老二素來喜好文賦,和梁王叔也算是誌趣相投。”


    感受到劉勝逐漸古怪的目光,劉彭祖隨口解釋了一句;


    但在劉彭祖這一聲解釋之後,劉勝望向王叔劉武,以及兄長劉德的目光,卻是愈發古怪了起來。


    “老二······”


    “梁王叔······”


    “皇祖母·········”


    目光渙散的發出幾聲呢喃,又思慮片刻,劉勝便不著痕跡的掃視起殿內眾人。


    很快,劉勝便發現了端倪。


    ——老二劉德,借‘文賦’之名坐在劉武身側,叔侄二人推杯換盞,好不愉悅;


    老三劉淤,則在一處很容易讓人忽視的角落,雖是獨自一人落座,但就在劉淤不遠處,官複原職的中大夫袁盎,也不時和劉淤遙相共飲。


    而皇長子劉榮,則是在太子詹事竇嬰的陪同下,賠笑於館陶主劉嫖身側,縱是被劉嫖夾槍帶棒的話語擊中,麵上也始終是恭敬之色。


    “唔······”


    “原來如此嗎······”


    若有所思的將目光從大哥劉榮身上收迴,又看了看上首,已是喝的有些麵色漲紅的王叔劉武,劉勝終是側過頭,朝天子劉啟離去的宮門外看去。


    “大哥是想借梁王叔,修複和東宮之間的關係;”


    “至於老二、老三,也隻是大哥的卒子。”


    “——那父皇呢?”


    “父皇今日的所作所為,難道正如兄長所說的那般,隻是和梁王叔兄弟情深?”


    “在父皇的腦海中,真的有‘情誼’二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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