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申屠嘉、劉彭祖,老醫師,還有幾位申屠嘉家中的仆人忙活許久,牢房內才總算是消停了下來。


    待老醫師替劉勝抹上金瘡,又喂下一碗清熱解毒的湯藥,再合力將劉勝的上半身,用一圈又一圈的麻繩固定在門板之上,申屠嘉才令老醫師和其餘人退了下去。


    此刻,劉勝正平躺在門板之上,麵色雖慘白依舊,待皺緊的眉頭卻是早已鬆開,顯然是沒有先前那麽痛苦了;


    而申屠嘉、劉彭祖二人,則是毫不顧及形象的在劉勝身旁,就地跪坐了下來。


    “公子,可好些了?”


    一聲包含關切、擔憂,以及些許愧疚的複雜聲線傳入耳中,惹得劉勝隻能強忍著疼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僵笑。


    “又,又給老師添麻煩了······”


    聽聞劉勝此言,申屠嘉麵上隻愧疚之色更甚;


    一旁的劉彭祖,更是已然紅了眼眶。


    過去,劉勝雖然也沒怎麽老實過,卻也從來沒受過這麽重的責罰。


    頂天了去,也就是屁股挨頓板子,或是手心挨頓戒尺;


    休息三五日,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但此番······


    “兄長;”


    “弟······”


    “嘶~”


    劉彭祖正哀傷著,就見劉勝半句話沒說完的功夫,便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惹得劉彭祖趕忙起身,下意識就將劉勝的左臂摁住!


    待劉勝深吸一口氣,將方才那陣疼痛咬牙忍下去,這才小心翼翼的稍側過頭,望向身邊的兄長劉彭祖。


    “弟有話,要同丞相說;”


    “還勞兄長到牢門內,盯著些······”


    聞言,劉彭祖沒有絲毫猶豫,對劉勝沉沉一點頭,又極為小心的將劉勝的左臂鬆開,這才迴身來到牢房邊,看向牢房外放起了風。


    見劉勝這般架勢,申屠嘉自也是稍上前些,好讓劉勝不用太大聲,以免牽扯到叉骨。


    “請老師,再過來些。”


    應聲再往前靠了靠,又將上半身稍一前傾,將耳朵貼在了劉勝嘴邊;


    隻待劉勝一語,申屠嘉片刻之前還寫滿擔憂的麵龐,頃刻間便帶上了滿滿的驚駭!


    “太廟,是父皇讓晁錯挖的······”


    “這件事,老師······”


    “咳,咳咳······”


    “老師,千萬不能再過問了······”


    “出了牢房,老師便即刻迴府,去尋昨夜,那送信的門房······”


    “那門房,是,是晁錯的人········”


    ·


    “我的兒啊~”


    “我的兒······”


    “我的兩個兒啊~~~”


    待消息在宮中散播開來,廣明殿內,便隻聞見賈夫人肝腸寸斷的哀嚎;


    而在賈夫人的榻前,宣明殿的程姬,以及程姬的兩個孩子劉餘、劉非,則都滿是同情的看著眼前,短短半個時辰內,便幾度哭到昏厥的賈夫人。


    這件事,發生的實在是太過突然!


    昨夜,劉彭祖、劉勝兄弟二人沒迴宮,賈夫人便已是徹夜未眠,生怕兄弟二人在宮外,遭遇了什麽不測。


    但宮禁已過,宮門已經關閉,賈夫人也不敢把事情鬧大,隻能焦急地等待天亮。


    豈料天亮之後,兩個兒子卻並沒有平安歸來。


    非但沒有平安歸來,反倒是傳迴一個‘盡下詔獄’的消息······


    “陛下也真是;”


    “再怎麽說,也是親生血脈、龍子鳳孫,得多大的罪過,才能下詔獄?”


    見賈夫人哭嚎不止,程姬同情之餘,也不忘出聲寬慰起來;


    但不說這話倒還好,這話一說,賈夫人的哭嚎之聲,卻立時又高亢了些。


    “我的兒啊~”


    “這可叫母親怎麽辦呐······”


    “我的兒~~~”


    看著賈夫人的哭嚎聲愈發淒慘,一旁的劉餘、劉非兩兄弟也愈發不忍;


    一時情急之下,便見劉非悄悄上前,晃了晃母親程姬的胳膊。


    “母妃;”


    “要不,母妃去求求父皇吧?”


    小心翼翼的道出一語,劉非也是抿了抿嘴唇,麵上盡是擔憂之色。


    兄弟九人從小到大,基本就是老大老二老三不出鳳凰殿,宣明、廣明二殿的其餘六兄弟混在一起。


    這六人當中,老六劉發日常尿遁,一聽到敏感話題就潤,老八劉端也總是宅在宣明殿裏,一年半載都不願意出來一迴。


    而在劉餘、劉非、劉彭祖、劉勝這四個兄弟中,就屬劉非和劉勝關係最鐵!


    現如今,聽說劉勝被父親劉啟丟下詔獄,而且還很可能負了傷,劉非自也是有些焦急。


    ——劉勝受傷的消息,母子三人都還沒敢跟賈夫人說呢!


    一個‘下詔獄’的消息,就惹得賈夫人哭天喊地、尋死覓活了,要是再知道劉勝受了傷,還指不定要怎麽樣。


    可再怎麽說,劉非也隻是一個還沒成年,甚至才年僅十二歲的皇子;


    除了求母親程姬,去找父親劉啟之外,劉非也想不到其他太好的辦法。


    聽聞劉非此言,程姬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賈夫人突然止住哭聲,旋即便滿是哀求的望向身旁的程姬。


    程姬卻是思慮再三,終還是略帶煩悶的從榻前起身。


    “若是有用,莫說是求陛下,便是跪在宣室外,我自也願;”


    “可昨夜,說是就連丞相求情,都沒能勸動陛下。”


    “隻怕陛下此刻,都還氣頭上,根本聽不進勸······”


    為難的道出此語,便見程姬思慮片刻,終還是麵帶糾結的坐迴榻前,將手輕輕蓋在了賈夫人的手上。


    “要不,我去求求太後?”


    “想來太後,也不忍老七、小九在詔獄受苦;”


    “由太後出麵,陛下縱是正氣頭上,也總該······”


    聽聞程姬此言,劉餘、劉非兄弟二人隻失望的低下頭,如泄了氣的皮球般,將肩聳拉了下來。


    倒是賈夫人,聽聞‘太後’二字,那幾近絕望的麵容之上,也終是再次湧現出些許希望。


    “即是如此,倒也不勞程夫人了······”


    語帶沙啞的輕聲一語,便見賈夫人緩緩坐起身,又悄悄擦去臉上的淚水;


    片刻之後,就見賈夫人的眉宇間,竟湧上了一抹從未曾出現過的決絕!


    “還是我親去長樂,求太後吧;”


    “太後不見,我就跪在宮外;什麽時候見,什麽時候起來。”


    “若太後實在不見,便是跪死在長樂之外,我也算死得其所······”


    說話的功夫,淚水便再次湧上賈夫人的眼眶,垂垂欲滴;


    但這一次,賈夫人卻並沒有在放聲嚎哭,而是悄悄擦去淚水,自顧自挪身到塌邊穿起了布鞋。


    ——女子本弱;


    為母則剛。


    這一次,賈夫人隻能靠自己,也必須靠自己。


    為的,是自己的兩個兒子,以及這一生的指望。


    為的,是自己頭頂上的那片天·······


    w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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