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她在遠處看見了瀚天入了主屋,用一種迫不及待的神氣,是一種迫不及待要見自己心愛的人的神氣。


    「姑娘。」另一道男性嗓音從她身後響起,神出鬼沒得一下子貼到她的耳根後方。「我迴來了,想不想我啊?」


    一隻有力的胳膊圈著她的腰,巧妙的將她帶入一個懷抱裏。


    「噢——」紅玉驚得一口氣兒差點喘不過來。雖然她正好位在眾人視線的死角處,可身後男人大膽輕浮的舉止卻仍是不該的。「青漠!」


    「哦!紅玉……」綠眼睛帶笑,青漠故意將掌心按在她的腰肢上,一麵低頭索個又長又熱又香又密的吻。


    紅玉沒辦法也不想抗拒。冬天又久又冷又酷,可這個吻……嗯……可以禦寒一切哪!


    她虛虛軟軟地棲靠在青漠的懷中,他仍意猶未盡地不停啄吻著她的頰膚,好似品嚐著一塊糖兒的滋味,大掌來迴地在她背脊上遊移。


    「好久不見……整個上午不見了,姑娘,我想死你了!」青漠說道。「好姑娘,你想我不?有沒有同我想你這般的想?思思念念、牽牽掛掛……」


    「好了,別說了!我、我不愛……不愛聽!」紅玉嚷嚷,可嚷的聲音太嬌又太細,說服力不夠。


    「哦!姑娘不愛聽嗎?」青漠好整以暇地取笑她。「所以姑娘的耳朵才會是紅得這般可愛嗎?」


    「青漠!」她猛拍一下他的手臂,聽他發出故意誇大的痛叫聲。


    「你可惡!」


    「嗚嗚……可姑娘就愛著這可惡的男人,對不?」青漠誇張地瞇眼揚唇,然後冷不防地冒出這一問句。


    「對……」紅玉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還真的就老實的承認了。話未落完,她就臉色漲紅,看得青漠樂不可支。


    「那請問姑娘同可惡的男人成親,好唄?」


    紅玉原先的羞澀一褪,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短暫的慌張以及鎮定下來的寧靜,是帶點哀傷的寧靜。


    「姑娘?」這反應是怎麽來著?青漠看著她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陣慌張。「成親好唄?」


    「我……」紅玉迴視他擔心的神態,勉強一笑。「我覺得現下提這個,好象……還太早了些。」


    早?「姑娘,你不是在說笑吧?」青漠疑惑地皺眉。「我還嫌太晚了呢!明兒便是除夕,趕著先宣布定親,不就喜上加喜,娘一定會樂開嘴角的!」


    「我……我……就是太早了些!」彷佛有著滿腔的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宣泄,紅玉將腳兒一踩,大統鋪也不去了,奮力推開青漠,頭也不迴地往外跑去。


    「姑娘!」


    紅玉奮力跑著,心跳鼓著,氣息喘著……


    「姑娘!」


    她知道有些視線正驚訝地瞧著她的舉動,如此脫序又失控的舉動!


    「姑娘!」


    南方來的文靜閨女形象消失殆盡,現下像什麽?瘋婆子?還是潑婦?


    「姑娘!」


    不、不!別喊了,別再喊她了!她不聽,不要聽啊!


    後是腳跑累了、酸了、軟了,她身姿跟著一軟,倒在雪地上。


    「姑娘!」從後麵追上來的青漠瞧見這一幕,簡直是嚇壞了,「你怎麽樣?沒事吧?」他伸手欲抱起她。


    「不!不要!」紅玉突地大聲喊了起來,扭動著、掙紮著。「別碰我!好髒、好髒的!你別碰我!」


    「姑娘,你嚇壞我了!」青漠用力抱著掙紮得有如滑溜魚兒的紅玉,心下也狠下了一個決定。


    他抱著她,不往主屋方向,反而是往就近一株樹走去,將她放下並用雙臂抵著樹幹,阻止她再逃。


    「咱來把話說亮,你為什麽不肯嫁給我?」


    他逼近的臉龐驚魄十足,紅玉閃不過,也不想閃了。


    「姑娘,我這個可惡的男人很耐性的,你打算這般同我耗多久?嗯?一個下午?一整夜?再一個日?」明明是威脅的言語,他卻有法子說得親昵十足。


    「可惡!」紅玉氣不過地罵道。


    青漠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些默認地挑了挑眉,綠眼卻沒因此鬆懈地盯著她。


    現在,他什麽都沒做,就僅僅是這麽地盯著她。


    「別……」紅玉受不了地低下臉龐,「請別這樣看我。」


    「怎樣看你?姑娘。」


    「好象……好象在瞧一個完美又純潔的……不是的!我不是的!」


    「姑娘,自然沒人是十全十美的,可在我的眼中……」


    「不!我是說……」紅玉激動地阻去他想要表達的言詞。「我是說……」


    青漠瞧她又頹然下去的模樣,心下飄過一陣惡寒,但他不吭聲。


    「我是說……」紅玉在深吸一口氣後,驀地背轉過身,將額靠在樹幹上,感覺他的手輕觸到她的肩頭,便稍稍掙動了一下。


    「不!先別動我,我……我……」她再深吸一口氣,才說道:「我並不是完美的……也不純潔……」才說這兩句,那原本按在肩頭上的手似乎就僵了一下。


    「我……我雖然真的是出生在書香世家,也識得幾個大字,可……可沒能守好自己的貞潔……饑荒……連口飯都沒得吃,我……我就自願入了紅樓……」她吸氣,吸氣,再吸氣,「我十四時就當了娼婦!」


    更糟的是,長年饑荒讓她連娼婦都做不下去,隻得將自己賣到關外。


    靜,好靜呀!


    紅玉全身發抖,不由得苦苦一笑。


    他……沒反應是嗎?或許這就是對方能給的最大、最良善的反應了吧?她感覺青漠的手由她的肩頭離開。


    「你……瞧不起我,是吧?」與其說紅玉在問青漠,不妨說她是在問著自己。「也是啊!女子首重清白,所以我根本不是老夫人眼中那個守禮的大閨女,更配不上大少爺……嗬嗬!實話說一句,我哪配得上誰呢?配得上誰呢……」


    心,是不是在一分分涼、一寸寸死去?否則為什麽她會這般的冷?


    這種冷……是她第一次接客時的感受呀!一模一樣的,她咬著牙關承受了那一切,告訴自己那是取得存活的代價,也一並斷了日後所謂成親生子的可能。


    所有在紅樓中接客的姑娘都得服用藥草,以避免懷孕,吃久了場身,怕是一輩子都無法生出娃娃來。


    在紅樓時,她很是感謝著自己的不孕,如今……如今倒像是永不能脫身的纏咒!因為她無法想象擁有一個綠眼可愛的孩子……


    身後一直沒聲沒息,紅玉不敢一下子就迴頭。怕什麽呢?怕心再狠狠地死上一迴嗎?


    「姑娘。」


    等她終於慢慢轉過身,頭低低的看見那雙沒移動過半分的男性皮靴,她也同時聽見鞋子主人的聲音——


    「你的故事講完了嗎?」


    呃?紅玉沒料到青漠居然會這般的問,迅速又吃驚地抬頭,看見他擠眉又弄眼的。


    「故事講完了,咱們就迴去吃飯吧!現下趕迴去,飯菜應該都熱著。」他朝她伸出手。


    「你……我……」這算是怎般的反應?紅玉猶豫著要不要將手伸出去,青漠就已經主動牽起她的手。


    「快點!我可沒耐性再聽你說些早八百年前就該忘記的事!我的肚子已經開始喳唿了。」


    「你……你剛剛沒聽清楚嗎?我以前是……」


    「欸!姑娘,我耳力好得連現下三丈外的鳥兒在叫都聽得一清二楚!」青漠不耐她仍舊瑟瑟縮縮的態度。「以前就以前嘛!要不要我告訴你我十五歲時便有多大能耐?能同時在床上一口氣讓兩個姑娘……呃!肉軟筋酥……」


    紅玉霎時臉紅了。他的這般態度是在表明著什麽嗎?是不是在說他完全……完全不介意她的……「以前」?


    世間上真有男人這般寬心闊肚,當真愛她……愛到這般地步?


    「你……我再問你一次,你真不介意我……」


    「你好吵哇!」青漠故作不耐地大吼一聲,一把將她抱在懷中吻個過癮,等放開她時,她那醉沉沉的模樣讓他的男性自尊臭屁不已。「倘若我都不介意你的『以前』了,你又何必拿來說嘴?」


    以前就以前吧!早在她踏出山海關,想將自己的人生重新來過時就該忘了,全忘得幹軟淨淨,全忘得幹幹淨淨不剩渣兒了……


    紅玉陡然挺直背脊,那精神起來的模樣,讓青漠微微一笑。


    啊哈!這下子,他敢說姑娘心中那不必要的魔障肯定散了,就算還沒全散,也薄弱得決計不是問題了。他的求親可成了!


    「青漠……」有些太過甜蜜蜜地,紅玉突然喚著他。


    「欸,什麽事?」青漠心情大好,真的是大好啊!


    「好不好告訴我,你怎麽這般厲害……才十五歲就可以讓兩個姑娘同時為你……肉軟筋酥?」原來,太過甜蜜的底下,是一股不尋常的、風雨欲來襲的清帳意味呢!


    「呃……這個……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了……」


    「可是我想聽嘛!你不也聽了我『以前』的事嗎?」


    「呃……這個……這個嘛……」


    燃起一把把的焰光,猶如點綴珠寶似地,「哈德林斯」在深沉的夜色中熱鬧地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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