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掛疏桐,又是一個平靜的夜晚。


    從壁壘上匆匆撤下的趙軍終於在黃昏時候迴到了新鄭城內。


    隻是,直到明月高懸,數個時辰過去,新鄭城外卻依舊沒有廉老將軍所率騎兵的身影。


    按照原先預定的計劃,廉頗將軍早該在靠近新鄭城時便追上大部隊。


    可是,秦軍騎兵的突入打亂了所有的計劃。


    除了一道加速撤往新鄭的命令之外,趙軍再沒能接到廉頗將軍任何的命令。但誰都明白,三千對一萬,這一戰會有多麽的危險。


    一眾的趙軍將領全都擠在了南麵的城樓之上,伸長的脖子眺望著遠方一片的黑暗。


    每次噠噠的馬蹄聲響起,便是一陣熱切的期盼。


    隻可惜,每次留給眾將的都隻是失望而已——那是派出的斥候迴城的聲響。


    即便如此,眾將靜靜地等候著。


    「將軍,是否向我王稟報。」一個都尉弱弱地在負責城防的副將麵前小聲地說道。


    「斥候呢,還沒有迴報嗎?」負責城防的裨將顯然並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依舊保留著最後的希望。


    「派出去十餘波了,隻找到了數個戰鬥的場所,秦軍都已經打掃過。」另一名負責斥候營的都尉隨即迴道。


    「老將軍,會不會?」又一個聲音弱弱地響起。


    緊接著的便是一陣無聲的沉默。沒有人願意繼續往下想,可偏偏,一個個可怕的可能性就是不住地往腦子裏鑽。


    重傷、被殺甚至是被俘....


    ..


    所有人努力拋卻著這樣的想法,試圖靜靜地等候著奇跡的到來。


    是的,奇跡。


    不管從斥候帶迴的情報,還是從時間來看,老將軍所率的三千騎兵都極有可能已經遭遇了滅頂之災。


    隻是,所有人都願意承認這個事實而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皎潔的月光也漸漸落下了樹梢。


    所有人的心情都隨著那漸漸晦暗的月色而變得越發的沉重了起來。


    他們很清楚,時間越拖,老將軍能夠生還的概率便越小。


    終於,就在月色即將西沉之時,大軍的副將還是開了口:「秦軍大兵壓境,老將軍生死不明,吾等不可坐以待斃。」


    說著,副將轉身看向了其餘的眾將,隨即開始點將說道:「行軍司馬。」


    「末將在。」一名將領當即站了出來答道。


    也就在副將即將下令之時,一陣略顯慌亂的馬蹄聲卻是傳入了眾人的耳中。


    明顯區別於斥候歸來時整齊的聲音,這道噠噠的馬蹄聲顯得更加沉重而慌亂。


    副將當即也是停下了下達命令,轉過頭,伸長了脖子便向城外的黑暗看去,試圖接著城頭的火光,將那層層的黑暗通通剝離。


    忽然間,一騎飛快地竄到了城樓下光亮所在。


    還沒等眾將反應過來,城樓之下便已經傳來了焦急的聲音:「速開城門,廉將軍歸來了。」


    聞言,城頭之上頓時一片激動之聲響起。


    「迴來了!」


    「老將軍迴來了。」


    不過,就在一陣


    的激動聲中,當時就有將領要下城樓迎接老將軍的歸來。


    隻是,人還未動,便被副將給製止住了。


    相對於眾人的欣喜,副將心中雖也是激動不已,但臉上卻是冷靜得出奇。


    無他,火光中,副將並沒有看到廉頗將軍的身影,而因為距離的緣故,自己也根本看不清城樓之下的那名騎兵,到底是不是老將軍身邊的親兵。


    若是老將軍的親兵那自然是好的,可若是......


    新鄭之內,可是有著如今趙國近半的精兵啊!絕不容有失。


    「來人,放下吊籃!」副將隨即頂著眾人詫異的目光下達命令道。


    「騎軍備戰!」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副將便再度下達了數道命令:「弓兵上城,滾木礌石準備。」


    這幾道命令一下,所有的將領們也終於反應了過來。


    來不及多想,眾將便按照副將的命令行動了起來。


    與此同時,副將也是朝著城樓之下的騎兵大喊道:「廉頗將軍何在?」


    底下的騎兵略略遲疑了一下,隨即才大聲答道:「末將先行報信而來,廉將軍就在身後,很快便到。」


    這不迴答還好,這一迴答,卻是更讓城樓之上的眾將領們心生疑慮了起來。


    城樓之下的騎兵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描述存在問題,當即便又大喊道:「我乃廉頗將軍親衛,並有將軍信物,且放吊籃,拉我上城。」


    這話一出,城樓之上的副將頓時眉頭緊皺了起來。


    不是他不


    信城樓之下騎兵的身份,相反,對於城樓之下騎兵的身份,他已經信了七分。


    可是細細一想,既然城樓下騎兵的身份沒有問題,那麽剛剛問及廉頗將軍何在之時,他何必疑慮?


    唯一的解釋便是,廉頗將軍此時的情況不宜大聲宣告,這才急急要了吊籃。


    換言之......


    正待副將思考著呢,城樓之上的吊籃正好便垂了下來。


    那騎兵也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就拍馬來到了吊籃下方。


    三兩下的功夫,吊籃落地,騎兵隨即翻身下馬,扔掉了手中長刀,便做到了吊籃之內。


    「拉!」坐在吊籃之中的騎兵隨即便是一聲的大吼。


    聽到信號,城樓之上,幾名壯漢也是齊齊發力,裝著騎兵的吊籃隨即迅速上升,不一會兒的功夫,吊籃便已經升到了城垛之上。


    城垛兩旁,早已等候著的數名趙軍立即將吊籃穩住,更有數名趙軍手持著利刃等候著騎兵的到來。


    一個翻身,騎兵被兩名趙軍穩穩地接在了手中。


    接著城頭上的火光,眾人這才看清來人,竟是一身的殘破。


    一張國字臉上,滿是血與火的髒汙,原本齊整的盔甲之上已經滿是刀劍劃過的痕跡,一個個破洞之中更是有著鮮血依舊在緩緩滲出。


    該是經曆過怎樣慘烈的戰鬥,才會如此的狼狽?


    不由得,幾名手持利刃的趙軍便自覺地收起了手中刀劍。


    顯然,誰也不會願意將手中刀劍對準剛剛浴血歸來


    的同袍。


    「快!帶我去見張副將。」剛下了吊籃的騎兵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周遭的情況便立即說道。


    也就在他掙紮著要向前方走去之時,卻是一個趔趄險些沒有站穩。眾人這才發現,那騎兵的右腿褲腿間,一道長長的刀痕幾乎貫穿了整個大腿。


    好在,剛剛兩名接著騎兵的趙軍士卒眼疾手快接住了騎兵。


    當即,沒有廢話,兩名士卒立即架起了騎兵便向副將的位置走去。


    三兩步來到了副將的身前,騎兵立即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印信,單膝跪地便呈到了副將的麵前,道:「將軍,老將軍就在後頭,請速開城門。」


    副將見狀,一把接過了騎兵手中的印信,又看了看那員騎兵的麵容。


    心中頓時又是一沉。


    是的,他認出了那騎兵,正是廉頗將軍身前的親兵,而那印信也的確是老將軍貼身之物。


    他


    當然相信廉頗將軍身前的騎兵不會背叛趙國,更何況,老將軍貼身的印信,不過是一枚不起眼的閑章,若非自己這樣的親近之人根本不會認出,秦軍也根本不會用它來叫門。


    隻是,確定了騎兵的身份,那也就意味著,城樓下趕來的廉頗將軍恐怕......


    「行軍司馬,速開城門。」來不及多想,副將當即命令道。


    「是。」行軍司馬立即答應道。


    「帶親兵去,嚴控周遭。」副將隨即又再度補充道。


    「是!」剛剛就要轉身的行軍司馬立即又答應了


    一句。


    很快,隨著行軍司馬的離去,副將也是趕忙雙手扶起了騎兵,隨即又將其餘趙軍戰士給打發走了。


    看著周遭除了自己的兩名親兵之外再無他人,副將這才壓低了聲音,對騎兵問道:「老將軍如何了?」


    騎兵看了看已經被清空的周遭,這才壓低了聲音對副將說道:「將軍重傷,危在旦夕。」


    聞言,副將的心頭頓時便是一緊,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果然,最怕發生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廉頗老將軍若有不測,自己能帶著這十數萬大軍頂住秦軍的進攻嗎?


    說真的,有那麽一瞬間,副將是真的慌了。


    戰爭從來不是兵力的簡單堆砌。指揮一千人和指揮一萬人根本不是一個概念,而指揮一萬人跟指揮十萬人,更是有著天壤之別。


    副將很清楚,自己的極限也就是三五萬人,統一指揮這近二十萬大軍作戰,恐怕要不了半日,就要陷入困頓之中。要不了一日,就會被秦軍所攻破。


    但好在,副將總歸是隨著廉頗老將軍征戰沙場十數載的存在,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此時還不是考慮如此對戰秦軍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同時立即對廉頗將軍展開治療。


    軍心不能亂。


    「你,去告訴行軍司馬,一定要控製住城門,不許任何人隨意靠近廉頗將軍車架。所有參與迎接的人員,全部統一管理起來。」副將隨即對著左邊的親兵吩咐道。


    聽到騎兵訴


    說的親兵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當即便抱拳答道:「是。」


    隨即頭也不迴地便衝向了城樓之下。


    「你,速去安排中軍帳,安排親兵,秘密將軍醫集中到中軍帳內,備要金瘡藥。」副將隨即又向右邊的親兵吩咐道。


    「是。」右邊的親兵也立即答應道。


    「來人。」副將隨即又招唿來數人,道:「去,速速告知城內及其他幾個城門的將軍們,廉頗將軍已經平安歸來,今夜太晚,明日升帳,命其嚴守城樓,不得有誤。」


    「是。」幾名傳令兵也立即答應道。


    吩咐完了這些,副將又安排了數人將受傷的騎兵抬下休息,這才匆匆趕下了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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