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總總說了一堆,白西裝看向閻野時,見他隻挑起唇角,簡單道了聲謝。嘖,向窗外吐了口香煙,男人的臉子落了下來。


    大巴車終於停了,白西裝向前一指:“那是國防大門,一會兒我們去那裏排隊接受邊防檢查。”


    隨著人流下了車,白西裝扔了煙,正了正禮帽,剛想拉開步子去排隊,腕子就被人一把握住了。


    他低頭瞧了瞧,冷眼看閻野:“有事?”


    閻野依舊客氣:“張先生,在這兒驗個貨吧。”


    “驗貨?”白西裝不耐煩,“過了境,去方教授家再驗。”


    “根據我們的行規,跨境押運,在出境前一定要驗貨的。”


    白西裝麵上略有鄙夷,他懶洋洋的看了看手表:“多此一舉,這箱子一直沒離開咱倆的視線,貨肯定還在裏麵,再說一會兒邊檢也要驗的,我們就別耽誤時間了。”


    “邊檢隻是過x光安檢機,並不開箱,隻要箱子裏沒有違禁品就可以順利通過。”閻野溫和的麵色忽然覆上了淡淡冷意,“請張先生理解,行有行規,在出境前必須開箱驗貨。”


    天空中的烏雲更加厚重,像極了白西裝此時眼中不明的神色,他歪頭將目光放遠,看向幾米之外國境線的另一端挺直而站的一個青年。


    黝黑、幹瘦,卻也結實健壯。青年的目光在白西裝身上停留了片刻,慢慢滑向閻野。正巧閻野也看了過去,四目相接,一個如啐了毒的刀刃,一個卻輕輕寡寡莫不在意,甚至還送去了一個潦草的笑容。


    “張先生,開箱吧。”


    手提箱被放在邊境臨檢站內的桌子上,卸了手繩,閻野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白西裝走到箱子前,曲指在上麵敲了敲,陰惻惻地問閻野:“閻總確定要驗?”


    閻野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與薛寶添的對話框,最後一條信息還停留在對方發來的“他騷擾我”,掀起唇角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他抬起頭,淡聲道:“開吧。”


    旋轉密碼鎖,啪,箱子被打開,入眼皆是黑色的絨布箱裏,手提箱內竟空無一物!


    白西裝眼角一跳,閻野驟然斂眉,兩人迅速相視,眼中皆是一片驚色!


    烏雲垂墜窗角,一聲巨雷劃破暗淡的長空,真的要下雨了……


    此時,千裏之外,薛寶添關上了會議室的門,將手放在小孩兒肩上冷聲問道:“怎麽迴事你說清楚,閻野為什麽會有危險?你又是怎麽知道他會有危險的?”


    小孩兒抖了一下肩膀,口袋裏的糖塊嘩啦嘩啦作響,他又坐迴沙發,仰著頭說道:“有人下籠子要抓我老大?”


    “下籠子?”


    “就是做局陷害,行話,也不怪你聽不懂。”


    薛寶添眼睛一眯,冰冷的寒意覆上目色,他緩緩坐在小孩兒身旁的沙發上,一雙冷眸緊盯著麵前人,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化:“怎麽做局?又要怎麽陷害他?”


    小孩兒毫不猶豫地搖頭:“不知道,隻知道有人要害他。”


    薛寶添又一次打量了一遍瘦削肮髒的孩子,垂下眼眸,叼了一隻煙入口。


    “說說你是怎麽知道有人要害閻野的?”


    “前幾天我聽了你的話打算去上學,找到教育局和社區,他們同意幫我辦理入學手續,但因為我是孤兒,就打算把我送到福利院去。


    福利院受約束不自由,我不願意去,所以就跑了。你給的錢能頂一陣子,但不能頂一輩子,我在台球廳給人家擺案台,賺口飯吃,沒想到遇到了錢三兒。”


    薛寶添狹長的眼眸翻起,卻沒插話。


    “錢三兒是個不好惹的地頭蛇,我不認識他時,碰過他的瓷兒,被他抓住,餓著肚子在狗籠子裏關了三天,所以……我怕他。”


    小孩覺得有些丟麵兒,暗戳戳瞧了瞧薛寶添,抽了一下鼻子,繼續說:“昨天他忽然來了台球廳,沒照麵兒我就躲了起來,偏偏他和另一個人進了我躲的屋子,嚇得我隻能趴在了沙發後麵。”


    薛寶添麵色緊繃,追問道:“你聽到了他們說要陷害閻野?”


    小孩兒又搖了一下頭:“和錢三兒一起進屋的人應該比他來頭大,錢三兒欠著人家的債,孫子似的伺候著。說到還錢的時候,錢三兒說最近有一單生意正在運作,剛給人下了籠子,半個月之後能起貨,到時就有錢還賬了。然後對方隨口問了一句什麽生意,給誰下的籠子?錢三兒支支吾吾的不說,隻說是個狠角色,最近出盡風頭的保鏢頭子。沒想到對麵那人聽後就報了我老大的名字!”


    薛寶添沒摘煙,一邊偏咬著,一邊從唇縫吐出煙霧。他從所剩無幾的糖盤中取了一顆糖,不急不慌地剝開糖紙,塞進小孩嘴裏,挑起眼皮,他笑著問:“小垃圾怎麽稱唿?”


    小孩兒將糖塊在口裏翻了個個,皺了皺寡淡的眉毛,梗起脖子迴複:“叫我白爺就行。”


    “白爺?”薛寶添笑容更盛,眸子裏卻皆是戾色,“白爺有……七歲?口齒這樣伶俐真是了不得。敢問七爺,我們見麵那天,你與閻野根本沒有說過話,你是怎麽知道他的名字的?又是如何知道我們關係的?姘,頭?你他媽小小年紀倒是懂得挺多!”


    “你懷疑我騙你?”


    噗的一聲,小孩兒將口中的糖塊吐在了地毯上,他雙目緊盯著薛寶添,大聲說道:“我今年十歲,不是七歲,我要跟著的老大,怎麽能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天你們騎自行車走後,我一直遠遠跟著,我老大是知道的,隻有你這個小白臉沒有警戒心,不知道!


    你下車去買烤紅薯的時候,我老大和我說過話,他說他不是道上混的,他做保鏢是要保護別人安全的,想要跟著他,就得好好做人。”


    童音一落,薛寶添便覺得自己像一隻被紮了洞的氣球,氣勢逐漸弱了下來:“所以名字是他自己告訴你的?”


    小孩想起了那隻伸到麵前的寬大手掌,男人沉身看著自己,笑得溫和親切:“我叫閻野,你叫什麽?”


    這是男孩第一次在享受到尊重的前提下,向別人正式的介紹自己,他在褲子上擦了擦自己的髒手,握住了那隻極具安全感的大掌:“白赫,我叫白赫。”


    收迴思緒,男孩兒重新看向薛寶添:“至於為什麽知道你們兩個人的關係?我在道上見得多了,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再說你們那天在辦公室裏親嘴兒,也沒關燈啊。”


    草!薛寶添驟然從沙發上起身,他高估了自己的臉皮與羞恥心,對著祖國黑不溜秋的花朵,他臊的滿臉通紅。


    認真迴想了一下,那天自己被推倒在桌子上後,閻野就關了燈,一室漆黑,隻有月光,想必後麵的事情殘害不了這朵祖國已經長歪了的花朵。


    略略安了心,薛寶添的眸色色又冷了下來:“小垃圾,你把錢三兒這個人的詳細信息和我說說。”


    小孩鄙夷:“又不懷疑我了?”


    冤枉了人,薛寶添心裏多少也有些過意不去,他盯著男孩兒鼓鼓囊囊的口袋,吊兒郎當地說道:“白爺,這糖就當給你賠罪了,等我救迴你老大,擺酒謝你。”


    “成。”一大一小達成了協議。


    當晚,瑞祥藥業秘書處的燈光直到很晚還亮著。


    風情萬種的女人拿著電話撒嬌,一個調子拐了八個彎兒,撩得人心癢難耐,談了風月,聊了詩與遠方,最後在掛電話之前,她與對方約好了吃飯的時間。


    放下座機,女人迅速收了唇邊的笑容,拿起放在旁邊的手機撥通了一個的電話。


    從聽筒最先傳出的是機場廣播的嘈雜聲音,然後才是一聲冷厲簡短的:“說。”


    女秘書拿起剛剛一邊撒嬌一邊記錄的紙條,冷靜地匯報:“薛總,我已經與從焱越安防合作的票務公司套出話來,閻總這次出差的目的地不是廣西,而是雲南。”


    電話裏薛寶天的聲音明顯遲疑了一下:“雲南?”


    “是的,從訂購機票的記錄來看,起碼第一目的地是雲南。”


    “除了他,他們公司還有誰和他一同出差了?”


    女秘書依次報了幾個名字後,聽到了自家老板的喃喃自語:“周一鳴……馬上幫我訂去雲南的飛機,越快越好。”


    “還有,你工資從這個月起漲百分之三十。”


    第79章 薛爺救命


    箱子口大張,裏麵空蕩蕩的。


    白西服在經曆最初的震驚後,麵色已經恢複如常,甚至隱有幸災樂禍,拖著長調開腔:“閻總,咱倆分工明確,你是押送貨品的保鏢,我隻是協同,現在貨丟了,你給拿個主意怎麽辦吧?”


    憋了一天的大雨在此時終於傾瀉而下,打到玻璃上形成一道道蜿蜒髒汙的水痕,帶走了窗戶上積久的灰塵。


    閻野走到桌子前關了箱子,他垂頭沉默了片刻,說道:“主意沒什麽不好拿的,報警吧。”


    臨檢站敞著門,白西裝靠門而立,褲腳濺上了門外翻起的泥花,他隻低頭看看,卻沒挪窩:“報警?中警察一介入,事情就麻煩了。我給你指條明路,方教授心善和氣,不如你與他道個歉,再隨便賠點小錢,事情也就解決了,反正這賊難抓,何必去警局走一遭。”


    “賊?”閻野的眸子異常平靜,隨著窗外陰暗的雨色投射著淡淡的冷光,他將手放在手提箱上拍了拍,隨著節奏問道,“你說你是,還是我?”


    白西裝挑起幾乎禿了的眉毛:“閻總號稱是這個行業的佼佼者,你都不知道賊是誰,我怎麽能知道?”


    閻野壓進幾步,垂眸看著僅到自己肩膀的幹癟男人:“除了廁所那次,箱子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密碼鎖開鎖隻需要半分鍾,抽水馬桶的水聲足可以掩蓋住開箱的聲音,之後我檢查過箱口的密封膠帶,竟也完好無缺,這種膠帶貼得極其隱秘,不是行內人根本不會知道在封箱的時候還有這樣的操作。不過現在看來張先生不但知道,而且手法相當純熟,在兩分鍾之內竟然可以做到天衣無縫。”


    白西服“嘖”了一聲,不以為然:“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他聳聳肩,指指腳下的土地,“在這裏萬事都要講證據,閻總的證據呢?憑空想啊?那我也可以想啊,也有可能是你通過什麽掩人耳目的手法調換了箱子呢!”


    “再說,你說是我拿的,東西呢?”他攤開手,“要搜身嗎?”


    閻野的目光暗淡了幾分,有些無奈地說道:“能將局做得這樣巧妙,東西肯定已經通過什麽途徑送走了。”


    白西服笑了笑,頰邊堆起幹癟的皺紋:“閻總的業務能力名不符實,編故事倒是一把好手,別說,方教授還就吃這套,說不定能通融通融。”


    他從牆角拎起一把破傘,偏頭看了看已經無人排隊的邊檢通道:“我要迴去複命了,你自己想辦法和方教授交代吧。”


    剛想走,不料肩膀又被人扣住,閻野的聲音混在雨聲中像加了混響似的,格外低沉:“張先生,我也想給方教授一個交代,所以和我去一趟警局吧。”


    “去警局?去警局閻總知道會麵臨什麽嗎?”白西裝眼中盡是輕蔑,“一旦走了法律程序,你要按照合同進行三倍賠償,閻總個人能拿得出那麽多錢嗎?還是要讓你的公司履行賠償?”


    閻野的迴語中帶了一點譏誚:“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不想索要三倍賠償的主顧,張先生不想要賠償,難道隻是單純的想把我閻野在安防這個行當搞臭?”


    白西裝目光一凜!


    閻野繼續分析:“是盛嶼的主意吧?他想要扳倒我,又不想擔上詐騙的罪名,所以不要賠償,隻讓我丟了貨,敗了名聲,在行業內無法立足,他就可以取我代之了。”


    閻野幫驟然緊張的男人正了正乳白色的禮帽,在距離他極近的地方輕語:“所以,你們不敢報警。”


    白西服拿著雨傘的手一抖,慌忙避開目光思忖了片刻,轉瞬又平複了情緒,有恃無恐地笑道:“閻總,即便我和你去了警局,你能證明箱子裏的東西是我拿的嗎?又能為自己挽迴聲譽嗎?你的名聲敗了就是敗了,何必再搭上賠償金?”


    傘骨驀地在雨中炸開,隔絕了連綿的雨絲,白西裝置身傘下,最後看了一眼閻野,留下了一個短促的笑聲,抬腿邁入了無邊的雨幕。


    邊檢通道空空蕩蕩的,就像剛剛敞開的手提箱一樣。


    國境線的另一側,那個黝黑的青年一直默立在原來的位置上,連把傘都沒打,任憑冷雨拍打這身體。


    進入安檢通道,白西裝將傘扔在了一邊,站在安檢台上伸直手臂等待接受檢查。


    下一刻,破舊的雨傘就被人從泥水中拾了起來,立在了通道的牆邊。失去了光澤的皮鞋踏在雨中,濺起了汙濁的水花,沿著安檢通道一步步邁近,在安檢員示意白西裝可以通過國門的那一刻,來人拉住了他後頸的衣領,平靜地說道:“張先生,你怎麽知道我沒有證據?”


    白西裝迴頭望向閻野,甫一見他堅定厚重的目光便慌了,他用力晃動身體想要甩開閻野的桎梏,像一隻急於掙脫野獸追捕的獵物,拚了命的掙紮!


    “阿坤!拉我過去,快拉我過去!”


    白西裝伸長手臂,大聲求助那個黝黑的青年,青年像一隻敏捷的豹子,迅速奔襲而至,隔著邊境線拉住了白西服的手腕。


    邊境警察出聲喝止,黝黑的青年卻絲毫未懼,已經將白西服的手臂拽過去大半。


    忽然,他的指尖驟然一痛,繼而是腕子,青年皺緊眉頭,隔著雨幕看到一隻寬大的手掌落在自己的腕子上。


    抓實,握緊,反向一擰,又向上猛然一抬,青年抓著白西服的手臂瞬間以奇怪的姿勢背到身後,向天空高高抬起,為了減少疼痛,他隻能彎下腰,像一隻母雞一樣蜷縮起身體。


    毒箭一樣的目光射在閻野身上,恨不得紮出兩個血窟窿。擒著青年手臂的高大男人,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用另一隻手輕輕鬆鬆的把白西服甩進了中境內,砸在爛泥堆裏!


    而後,男人終於笑了,揚了揚眉,用口型說了句毫無誠意的“抱歉”。


    隨手一推,放了青年,又看著他捧著胳膊從地上爬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站在了自己對麵。


    雨下得更大了,由遠而望,國門都被疾風驟雨籠罩得模糊不清,那個青年與閻野僅隔三五米,兩人卻分列兩國,遙相的對望中,青年眼中有著雨水都澆不滅的怒火與仇恨……


    汽車的急刹聲從不遠處傳來,車輪濺起的水花還沒落下,黑色的越野車上就跳下來一人。帶著棒球帽,蹬著登山鞋,穿著有著很多口袋的馬甲,那人無視打在身上的風雨,向閻野舉起了一個大拇指。


    閻野伸手拽起白西服,口中的輕蔑像極他剛剛的口吻:“你不是想要證據嗎?走吧我現在就讓你看看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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