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手機,他餓得睡不著覺,閻野這狗東西到最後也沒讓他吃上晚飯,又被高強度地翻來覆去,薛寶添覺得此時此刻他的胃裏空得如同吊絲的口袋,什麽也翻不出來。


    翻身下床,點亮了壁燈,薛寶添去起居室找點心果腹,這種五星級酒店向來貼心,水果點心總是必不可少。


    托著點心盤子走到沙發坐下,塞了一塊入口,薛寶添懶懶地咀嚼著,目光百無聊賴地四下亂掃,輕飄飄地看過裝飾畫又掃過沙發,視線剛要送走卻頓了一下,又緩緩收迴,落在了沙發角落裏的一張便簽紙上。


    乳黃色的便簽紙靜靜地躺在那裏,上麵有閻野寫的“薛寶添”三個字。


    “如果兩個人談過朋友,是不可能不會寫對方的名字的。”


    薛寶添忽然想起了自己幾個小時前說的這句話,又順帶記起了閻野的那句:“二百塊,我會寫你的名字。”


    咀嚼的頜角停了下來,薛寶添探手去取便簽,中途又縮了迴來,磋了磋指腹,弄掉了粘在那裏的點心渣子。


    雙指捏著便簽紙,薛寶添似乎不認識這三個字似的看了很久,最後卻抬手扇了自己一嘴巴,前言不搭後語地斥責自己:“想他媽什麽呢,真是發癔症了。”


    五指一收,便簽紙被團成一團,隨著一個腕力的施展,落入了垃圾桶中。


    閻野睜開眼睛的時候,薛寶添看了一眼表,九點十分。他喝了一口咖啡,惡意滿滿地等著看閻野笑話。


    宿醉的後遺症在閻野身上體現得不多,除了多睡了一會兒,臉色和氣色都瞧著不錯。薛寶添有些不解,這酒曾經醉過自己兩天,醉生忘得幹幹淨淨,就他媽難受得想死了。轉而一想,閻野如今才二十郎當歲的年紀,正是傻小子火力壯的時候,又思及他驚人的腰立與耐立,薛寶添黑了臉,暗罵了一聲“小畜生”。


    閻野雙壁向後支半坐而起,動作間更顯得肩寬兇闊,男瑟繚人。在明媚的陽光中,他看向薛寶添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早,二百塊。”


    麵對笑容,薛寶添挑起唇角托著長調迴了一個“早”字,心中暗忖:“爺等著看你哭。”


    閻野一邊勾手要抱薛寶添,一邊看了一眼手機,平緩地說道:“九點多了?餓了吧?我洗個澡,一會兒我們去吃飯。”


    薛寶添蹙眉:“你今天不是有任務嗎?”


    閻野從床上起身,一不卦的樣子讓薛寶添嗆了咖啡。套上浴袍,閻野來給他拍背:“昨晚看到你拿出酒,就知道你肯定要整治我,怕薛爺整治得不盡興,所以今天的任務讓周一鳴替我了。”


    薛寶添“草”了一聲:“那你定什麽鬧鍾。”


    “鬧鍾?啊,我每天早上都要健身的,你忘了?”


    忘了。薛寶添壓著唇角重重落了杯子,早知道就給他定一溜兒鬧鍾了,還他媽睡到自然醒,半夜就扣眼珠讓這文盲起來讀唐詩三百首。


    閻野洗過澡,兩個人去餐廳吃飯,等電梯時薛寶添一直繃著臉,麵無表情地看著光潔如鏡的電梯門。電梯門上的影像將人微微拉抻變形,薛寶添看到胖了一點的閻野查看了一條剛剛收到的信息,隨即表情變得沉肅起來。


    “二百塊。”他看向薛寶添,“有人在邊境看到魏華了。”


    薛寶添眼肌一緊,雙手緊握成拳……


    迴程是閻野開的車,邊深踩油門邊做計劃:“我們迴去簡單收拾一下,然後馬上動身飛雲南,那邊的同行一直在跟著魏華,放心他跑不了。”


    “隻是…”閻野思量了一下,“都過去這麽久了,魏華怎麽還在國內?為什麽沒有偷渡離開呢?”


    薛寶添一直沒說話,嘴裏咬著沒點的煙望著窗外。


    閻野偏頭看了一眼他,改用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冰涼指尖:“別擔心,我陪你去,肯定幫你把他抓迴來。”


    薛寶添從嘴裏扯下了香煙,迴視閻野:“你不能和我去。”


    車子明顯提了一下速,迴歸平穩後閻野問道:“為什麽?”


    “現在正是年底,焱越要簽署的文件雪片似的堆在你的案頭,我這兩天簡單看了一下,焱越今年的財報和明年的預算都存在問題,尤其是財報,有很多不合理的支出,費用列支的明細也不清晰,應該有很多水分。”


    他又道:“盛嶼是不是一直在催你簽署這些文件?我覺得他就是想快點把賬走了,以免夜長夢多。閻野,你現在應該做的是找專業機構重新審核一下這些賬目,從而抓到他們的把柄。”


    閻野沉默了片刻:“最近盛嶼一直催我,昨天還找了一堆理由給我施壓,讓我盡快簽字。二百塊,一會兒迴去我就把字簽了,抓他們的把柄不在乎這一時片刻,以後有的是機會,但魏華要是跑了再找他可就難了。”


    “你他媽傻吧!”薛寶添擰著眉頭開罵,“你是公司法人,字能隨便簽嗎?財報裏如果藏了什麽貓膩,將來都會算到你的頭上,你是要擔法律責任的!”


    薛寶添將煙再次咬在嘴裏,實在沒忍住,按下打火機點燃了,放下一點窗縫,他又問:“你是什麽時候擔任公司法人的?你繼母沒和你爭這個頭銜嗎?”


    閻野搖搖頭:“我爸去世後,我繼母和盛嶼第一時間就將公司法人更換成了我的名字。”


    薛寶添哼了一聲:“這兩個人沒憋好屁,我一會兒給你聯係一家專業公司,這幾天你就和他們一起審核財報,借機也能學點東西。”


    “魏華那邊怎麽辦?”


    “我自己去雲南,那邊不是有你的同行嗎,你給我聯係幾個好手,我雇他們幫我去逮魏華。”


    車內安靜了下來,踏著油門的腳緩緩踩了下去,灰黑色的天空低低地壓向地麵,極小的冰晶落在了擋風玻璃上。


    又他媽下雪了。


    第48章 騙局?


    拇指在煙蒂上彈了兩下,鬆鬆夾著的香煙再次被送入口中,煙絲逐漸燃盡,深紅的火光亮了最後一次,結束了短暫生命的香煙被扔在地麵上用腳碾滅。


    單指一托微微下滑的墨鏡,遮住了冷厲的眉眼,薛寶添向上掂了掂肩上的背包,拉開步子走進了候機大廳。


    不過片刻,一雙運動鞋踏在了薛寶添剛剛站過的位置,那截帶著餘溫的煙蒂被人彎腰拾起,扔進了十幾米外的垃圾箱中。


    上了飛機,薛寶添冷著臉幫旅行團的老人們放行李,這個要找茶葉蛋,那個要取收音機,來來迴迴折騰了好幾次,才算全部安置妥當。被輪番道了謝,薛寶添的神色也沒迴暖,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他十多年來第一次坐經濟艙,狹窄吵鬧的機艙讓他心情更糟,翻出眼罩戴上,打算眼不見心不煩。


    連著兩晚沒怎麽睡好,閻野正是有勁兒恨不得蒗上天的年紀,每天都生啃骨頭熟吃肉,不讓薛寶添好過一點。


    飛機上自然睡不舒服,頭一點一點的,半睡半醒間一隻溫熱的大掌,攏著薛寶添的頭靠進了寬厚的頸窩裏。


    一直緊抿的唇角掀開了一條縫隙,薛寶添“草”了一聲。他沒摘眼罩,也沒直起身體,維持著腦袋靠在頸窩中的姿勢,低聲罵:“閻野,你真他媽是個傻逼。”


    身邊的男人再次拉進兩人的距離,讓他靠得舒服:“我沒簽字,把報表給專業公司去審核了,有問題他們會隨時聯係我。”


    “盛嶼同意你這麽拖著?”


    “不同意,糾集了一些公司的元老和員工,共同指責我拖慢報審速度,耽誤他們的分紅和年終獎。”


    單從嘴唇就看得出薛寶添的不爽:“你怎麽應對的?”


    “我把筆遞給帶頭的,告訴他我可以配合他更換公司法人代表,讓他來簽字加快進度。”


    薛寶添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頑劣的笑容:“我們閻總終於不做娘炮了。”


    閻野偏頭嗅了嗅薛寶添的發絲,頗為無奈:“我不是娘炮。”


    “是,咬人的狗從來都不叫。”


    閻野笑著在薛寶添頭上揉了一把:“睡一下吧,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隔了很久,他聽到了一聲類似呢喃的低語“謝謝你,閻野。”


    飛機落地昆明,兩個人沒有休息,又乘車輾轉到宏穀州,出了高鐵站就看到一個皮膚黝黑、個子不高的男人在遠處向閻野招了招手。


    “康德,在這邊最大安保公司任職了十二年,刀使得溜兒,身法靈活,善於追蹤。”閻野邊走邊低聲向薛寶添介紹。


    “很熟?”薛寶添問。


    “不熟,行業交流時認識的,打過幾次交道。不管是海路還是陸路,有偷渡條件的地方我都拜托了同行幫我留意,其餘的都沒音訊,隻有他給了我消息。”


    閻野低聲說完這話便加深了臉上的笑容,與行至近前的男人雙手交握,叫了聲“康哥”。


    簡單的寒暄過後,薛寶添和閻野隨著康德又驅車幾個小時來到宏穀州下屬的一個邊陲小城。


    城鎮不大,房屋依山而建,多是二層三層的小樓,掩映在生於崖石上的樹影裏。


    許是傍晚,街上倒是熱鬧,每家商鋪前都支著矮桌,三五人圍著吃飯,說說笑笑。穿著民族服裝的老嫗坐在牆角抽著煙袋,臉上的皺紋像這裏著名的梯田一樣,沉澱著一道道歲月的痕跡。


    見到外鄉人,他們也不新奇,掃過一眼便罷,隻有女孩子們會看看閻野,又瞅瞅薛寶添。


    “宏穀是少數民族自治州,這裏大多數的居民都不是漢人。”康德關上車門指了一家旅館,“晚上你們就住在這裏。”


    閻野洗過澡出來,就看見薛寶添趴在窗邊抽煙,晚風吹過他剛剛洗過的濕發,將那抹發香連帶著口唇邊的白霧一同吹散了。


    還帶著閻野身上潮氣息的浴巾,下一刻就蓋在了薛寶添的頭上:“洗完澡怎麽不擦幹頭發,小心感冒。”


    薛寶添在浴巾裏罵:“閻野,你他媽腦子裏進的水都是因為沒擦幹頭發是吧?放心,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


    他掀起浴巾把煙又咬進嘴裏:“老康不是開了兩間房嗎?你滾那間去。”


    閻野將薛寶添淩亂的頭發向後捋好,反身靠在窗上問:“薛爺在擔心什麽?”


    薛寶添收了裝模作勢的戾色,望著蒼茫的山巒,鼓弄了一口煙:“今天老康在飯桌上的話,你再和我說一遍。”


    閻野握住了薛寶添搭在窗沿上的那隻手,言簡意賅地說道:“他說這裏想要偷渡都要靠蛇頭,每個蛇頭都有自己熟識的幾個‘中介’,隻有‘中介’能聯係上蛇頭,給他們介紹想要偷渡的客戶,所以想要偷渡就一定要通過‘中介’。老康說,三天前他偶然在一家‘中介’那裏看到了一個很像魏華的男人,但當時他正在出任務,沒有辦法跟上去。”


    薛寶添瞥來犀利的一眼:“他說,隻要那個‘中介’還在,就不怕找不到魏華。”


    閻野點點頭:“對。”他攥了攥掌中的指尖,“我們明天就去蹲點,不會讓魏華跑了的。”


    薛寶添將最後一枚遊戲幣投到遊戲機中,用力拍了下開始按鈕。他隨意勾著手中的扳機,發射著虛擬子彈,在激烈的交火聲中,眼睛一直盯著路對麵的一間茶葉鋪子。


    他已經連續三天霸占了在這台靠門的遊戲機,每天開局上百次,卻依舊一無所獲;天色漸晚,對麵街口下棋的高大男人也送走了最後一個對手,他站起身麵色沉寂地遙遙望了過來。


    茶葉鋪子再一次上了鎖,那個瘦小的老板準時去了幼兒園接孩子放學。


    薛寶添和閻野依舊沒有等來魏華。


    陌生的街頭,方言灌了滿耳。薛寶添與閻野並肩而行,被他鄉並不溫柔的晚風,鼓動著頭發和衣角。


    街角有賣竹筒飯的,穿著民族服飾的女人用木棍敲擊著竹筒,招攬客人。薛寶添走了過去,蹲下身子伸出兩根手指,閻野用手機掃碼付了錢。


    小鎮依山而建,路旁沉積了很多山石,薛寶添有時矯情得鳳髓龍肝都嫌人家活得太久肉老不嫩,有時卻又隨性得過分,萬般都不計較。如今他便尋了一塊略略平整的山石,坐在上麵翹著二郎腿吃著路邊野食。


    “你們最長蹲過多長時間點?”


    “幾個月。”閻野坐在薛寶添對麵的石頭上,用勺子舀著竹筒裏的米飯,“就是在城郊的那個工地。”


    “遇上我那次?”


    “嗯。”


    “草,我他媽不會在這打上幾個月遊戲機吧?”薛寶添把吃了幾口的竹筒飯放在一旁去摸煙,“遊戲廳老板都要給我升金卡會員了。”


    閻野從他指間抽走香煙:“好好吃飯,你最近又瘦了。”


    薛寶添忽然想到昨晚閻野親在自己崾上時,也說了同樣的話。他如今心中正為抓魏華的事兒煩得慌,連閻野都懶得罵,又可有可無地吃了兩口,忽然問道:“老康隻是看過魏華的照片,不會認錯嗎?”


    “不會,做我們這行的都接受過訓練,一般不會認錯,除非……”


    “除非什麽?”


    閻野目光沉沉地看向薛寶添:“除非老康給的是假消息。”


    作者有話說:


    文中除了雲南和昆明兩個地名外,其他都是人為杜撰,與地域無關,在此聲明一下。


    第49章 教點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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