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薛寶添瞄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時間,約摸著是他爹的每日一罵。劃開屏幕,最先跳出來卻是張弛的對話框,四十分鍾前對方迴複了信息:有很多。草,真夠簡短的。薛寶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撥通了張弛的電話,他閑得無聊,打算給自己找找樂子。電話很快被接通,低沉的男音與空遠的環境音交雜在一起。“在外麵?”薛寶添又看了看時間,“夜生活挺豐富啊。”“在公交車上。”“去哪?”薛寶添問得不走心。“酒吧。”張弛的聲音有板有眼,“那個軟件上有人約我去酒吧見麵。”薛寶添一下子從副駕位置上彈起,忍著頭暈興奮異常:“真的?張兒你這次算是爺們了一迴,見了麵大方點,請人喝點好酒,今晚就把事辦了!有錢沒有?沒錢薛爺給你轉點。”電話裏傳來公交車報站的聲音,接著便是一陣嘈雜,薛寶添將手機按緊在耳廓上才聽到張弛的低語:“二百塊,我沒有經驗,你來幫我掌掌眼吧。”第15章 三人行?小舞台上,木吉他被輕輕撥動,滄桑沙啞的聲音低吟著羞澀動人的初戀,也哀歎著時過境遷的遺憾與無奈。卡座中的薛寶添雙手覆在臉上用力搓了一把,偏頭壓低聲音:“來之前沒要張照片看看?”張弛搖搖頭:“沒有。”薛寶添“嘖”了一聲,牙疼似的捂著半邊臉退到了椅子深處,“你們聊,別理我。”踩著他的尾音兒,張弛身邊五大三粗滿臉絡腮胡子的男人放下了電話,一臉歉意:“快遞電話,與我核對信息。”“沒事。”張弛客客氣氣,笑得溫潤。對方的目光隔著衣服在張弛鼓脹的肌肉上瞄了一圈,神情頗為滿意:“你身材這麽好,是健身教練嗎?”“不是。”張弛猶豫了一下,想到了幾分鍾前薛寶添在酒吧外的叮囑。“先別說自己是民工,免得招人嫌棄。”“現在不說,以後也會露餡的。”“先騙著睡幾覺,睡好了,你他媽是撿破爛的他也願意跟著你。”張弛抿了一口酒,在薛寶添不住的咳嗽聲中繼續說道:“我是做工程監理的。”薛寶添收了警示性的假咳,恨鐵不成鋼。聽話倒是聽話,就是不會變通,這熊瞎子不用“民工”的身份嚇跑,留著何用?顯然,絡腮胡又添了幾分興趣,他移動屁股與張弛挨得更近,粗獷的聲音也夾了起來:“那是不是很辛苦?平時都需要做些什麽?”張弛去看薛寶添,這瞎話怎麽編他沒教過自己。薛寶添冷嗤一聲,幹脆閉上了眼睛,孺子不可教,隨他去吧。沒有外援,張弛想了一會磕磕巴巴地迴複:“看著工人搬磚砌牆,還有技術工怎麽鋪設水暖管線。”“把控工程質量是嗎?”“對!”張弛鬆了一口氣,“就是把控工程質量。”“你看著很年輕啊,是剛剛畢業嗎?”張弛吞了一口酒,含混的“嗯”了一聲。“哪個大學畢業的?”“啊?”張弛眼中劃過一片茫然,將杯子裏的酒清了他才虛聲道,“北大。”“草!”薛寶添閉著眼睛在齒間低罵,“什麽都他媽敢編。”他拽起風衣的一角蓋住了臉,覺得臊得慌。清北的名頭顯然讓絡腮胡也頗為震驚,他眼中喜色更重,手已經悄悄地摸上了張弛的大腿:“你這條件夠好的啊,我都覺得自己有點配不上了,你看我行嗎?行的話咱倆就處處。”腿上的溫熱讓張弛僵了脊背,他微微傾身躲避著絡腮胡靠過來的龐大身軀。“行嗎?”絡腮胡追問。張弛臉上第一次出現慌亂的神情,他拉了拉薛寶添的衣服:“二百塊,你覺得行嗎?”死死攥在手中的衣服被強行拉開,薛寶添不得不從淺夢中“醒”來,他看著一臉無助的張弛,齒間那個“行”字怎麽也吐不出來,良心太他媽疼了。“行個屁,你啃他一口,半夜做夢都得夢見犛牛。”“嘿,你算哪根蔥?”絡腮胡嚷嚷,“不過就是張弛的朋友,管的事太多了吧?再說,我在軟件上已經標注了‘熊’,你們接受邀約時就應該清楚,怎麽見了麵還詆毀起人來了?”張弛和薛寶添被懟得有些懵,薛寶添還能故作鎮靜左右張望,張弛直接請教:“什麽是熊?”“草,”這迴換絡腮胡子爆了粗口,“今天算我倒黴,在你們兩個傻逼身上浪費了時間。”他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臨走前撂下一句:“你倆這樣的二貨還做什麽朋友,直接湊一對得了!”“大爺的!”薛寶添瞬間黑臉,“你站那別走!”門已迴彈,除了冷風什麽也沒留下。薛寶添一肚子火沒處撒,從煙盒裏抽出跟煙咬在嘴裏,罵張弛:“什麽時候不是你薛爺擠兌別人,今天讓隻熊給懟了。”他踹了張弛一腳,“都他媽怪你,照片不要,熊不熊的也搞不懂,還他媽敢編是北大畢業的,你是條淡水魚,在人家知識的海洋裏,隻有淹死的命。”張弛耳邊鍍了一層霞色,他給薛寶添倒了杯檸檬水送到嘴邊:“我也不知道都有什麽大學,一時能想起來的隻有清華北大。”薛寶添摘了煙,就著張弛的手喝了口水,眸色陰鷙:“媽的,今天事事不順,我還不信了,給你找不到對象。”他勾了勾手指要來張弛的手機:“不是說有很多人聯係你嗎?你眼光不行,薛爺幫你選選。”將發來的信息從頭到尾捋了一遍,薛寶添按照自己的審美選了一個膚白貌美將腰擰成麻花的發去了信息,不多時對方就迴了消息,三言兩語定了見麵的時間地點。已近午夜,天氣更寒,薛寶添指使著張弛靠在自己的跑車上:“別那麽僵硬,一腿撐一腿鬆,側點臉,你就剩側臉能看了。”他退後兩步看了看:“就衣服看著跌價,要不你穿我風衣?”張弛拉著薛寶添的衣服將他拽至身前,溫聲說道:“別鬧了,冷不冷?”薛寶添向來怕冷,又舍不得風度,如今指尖冰涼,被攏進張弛溫熱的手中。“警告你很多次了,別他媽黏糊。”薛寶添抽迴手,卻又被張弛攬著腰拉至懷裏,“二百塊,你今天不開心。”“嗯?”薛寶添掙脫的動作一頓,別開眼,“胡他麽扯,你薛爺隻會讓別人不開心。”張弛低頭嗅嗅薛寶添的頸子,問話溫溫淺淺:“誰惹你不開心了?和今天你參加的會議有關嗎?”薛寶添不再掙紮,拿張弛擋風點了根煙,他沉默地吸了兩口,垂著眸子輕哼了一聲:“辛辛苦苦做的計劃書,別人連看都沒看一眼就否決了,我他媽熬了兩個多月寫好的方案,轉頭就給我扔碎紙機裏了。”灰霾的夜色中白色的煙霧顯得疏淡,風一吹就散了,“媽的,老子熬了多少個通宵?不會寫的字隻能查字典,字典都他媽的翻爛了。”張弛輕輕揉了揉他的發絲:“為什麽他們看都不看就否定?”薛寶添沉默了半晌,露出些許自嘲的笑意:“我做人很失敗嗎?”他翻起眼皮看著張弛,抬了抬下巴,很明顯在等他的迴答。張弛與薛寶添對視很久,冷風將兩人體表的溫度帶走了大半,才聽到他的聲音:“是有一點失敗。”“草!”薛寶添挑起眼梢,偏咬著煙一副兇相,“你他媽再說一遍?”張弛笑了起來,將薛寶添用力擁進懷裏,微微彎腰與他額頭相抵:“二百塊,不許罵人。”“你家從猿猴那輩開始就欠罵!”手臂收得更緊,張弛調轉位置將薛寶添壓在車上,垂眸盯著懷中人的嘴唇:“再罵我就親你了。”低罵聲戛然而止,薛寶添驚恐地看向張弛,兩人雖做過幾次,張弛也能折騰,但卻從來沒正正經經的接過吻,偶爾興頭上張弛會貼貼他的唇角,也僅僅是貼貼,從來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如今這個男人卻不知搭錯了哪根弦兒,竟以此威脅。薛寶添戾氣頓生:“張弛,夠他媽卑鄙的啊,知道我肯定不會同意,就用這事威脅我。”他拍拍男人的臉,“不怕薛爺給你來個迴馬槍嗎?不就打個奔兒嗎,我他媽今天教教你這個雛兒。”話音未落,濕熱的氣息就撲在麵上,張弛欺身而上在他唇畔低語:“那就麻煩薛爺給我上一課吧。”強撐的狠厲瞬間瓦解,薛寶添聲兒都抖了,他向後挺著身體,極力拉開與張弛的距離:“馳哥,親嘴…多他媽髒啊,不是,沒有‘他媽’,不是在罵人。”薛寶添的示弱認慫卻未能擋住越發滾燙的氣息,他看著眼前放大的俊顏,陷入了極度的恐懼。“請問,”一個稍顯做作的聲音在此時傳入兩人耳中,“哪位是張弛?我們約了在這裏見麵。”短暫的靜默後,薛寶添用力推開了張弛,向來人慌亂地介紹:“他是,他是張弛,快點領走。”那人左瞧薛寶添穿著的高定服裝,右看張弛的一身腱子肉,緩緩地笑開了:“剛剛你們在幹嘛?約我難道是要三人行?”他捋了一下額前的碎發,“去哪啊?”薛寶添怔了怔,沒待張弛反應過來,便開腔罵道:“去哪?去撒泡尿照照你的德行,別說薛爺看不上你這麽賤的,就連我身邊這個傻子也瞧不上你,快他媽滾遠點!”第16章 我對象副駕的車門被拉開,張弛帶著寒氣屈身而入。薛寶添打了哆嗦,臉色陰沉得可怕:“讓你上來了嗎,下去!”張弛從中控台上拿起那份計劃書,不急不緩的聲音伴隨著紙張翻動的脆響傳入耳中:“現在沒有公交車了,二百塊你得管我。”薛寶添被氣笑了:“咱倆什麽關係啊,我就得管你?”張弛又翻了一頁,頭都沒抬:“一夜夫妻百夜恩。”這話無疑捅了馬蜂窩,髒話都到嘴邊了,卻被舉到麵前的計劃書阻了一道。“這個字念什麽?”薛寶添聽張弛問。他沒有將髒話咽迴去的先例,可麵對著一臉崇拜的張弛,自己那點壓抑了一天的表達欲占了上風。瞄了一眼:“膳,藥膳,就是將中藥與某些食材搭配,一起下鍋,做成吃食。你看我這裏寫的,它既將藥物作為食物,又將食物作為藥用,具有防病治病、強身健體的作用。”張弛點點頭,一副了然的模樣,他伸出手揉了揉薛寶添的頭發,大拇指在他額前摩挲了兩下:“寫得真好。”薛寶添沒怎麽躲,有點得意:“真的?唉,就是沒人看。”“我想讀讀,長長見識可以嗎?”頂燈光線下的張弛顯得格外真摯,深邃的眸子裏藏著隱隱的敬佩。薛寶添有點受用,臉上卻做出勉為其難的樣子:“要求進步是好事,那就借你看看。”“我讀不懂的怎麽辦?”薛寶添有些熱切:“問我,我全程答疑。”“那你別退房了。”張弛淡然地又翻了一頁,“一會兒去那兒給我講講。”薛寶添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半個小時前給張弛和二號選手預訂的那間套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