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向人生(19)


    再度醒來, 已經是在醫院裏了。


    應該是夜裏,很安靜。周含煙抬起頭左右看看,看到邊上坐著個人, 側著身子, 沒看到正臉。耳邊有些吵鬧,一邊是震天的唿嚕聲,一邊是護士大夫救人的聲音。


    這裏該是急診。


    她撐著坐起來,邊上坐著的人就轉過身來,“咦?你醒了!”


    周含煙愣了一下, 看向坐著的……姑娘, 這不是那個主持人的助手嗎?


    對!曾經的時候她作為經紀人,見過她。她叫什麽那時候已經不用打聽了,反正不是什麽重要人物。隻是聽人說:看見了嗎?伺候的老板跌下去了,跟著的人也一樣是鳳凰變野雞了。現在再怎麽急著撲騰的給那位找活, 也白搭。不過就是有點死心眼,就這還不趕緊撒手。


    這話是在提醒她,表妹要是扶不起來, 她的下場跟這助理一樣。


    “你叫我小白就行。”小白遞了一瓶水過去, “喝點。喝完再吃點, 我給你買了粥……哦!涼了, 我去借護士站的微波爐給你熱一下。”


    “不用了……”


    她話沒說完, 人家已經出去了。


    周含煙靠在床頭上,其實覺得身體已經沒事了。才掀開被子要下床,小白又來了, 端著粥,“不著急起來,先緩緩,吃了再說。”


    今兒小白是被文心打電話叫去的,讓自己去那種古玩街的鋪麵裏,買上幾個銅錢。不在乎是不是古玩,就是那種造型的東西,說是老講究了,本來要放在棺木裏,現在都是骨灰壇子了,但該放還得放。結果那邊沒準備,叫自己幫著買幾個。


    這東西也不貴,一百塊都買一大把。


    這種小事,小白就利索的給辦了,然後給送過去。結果就看見一個小姑娘直愣愣的朝後倒,然後重重的摔在地上。她趕緊撥打了120急救,到跟前才知道是周家的孩子。


    靈堂裏正忙著呢,文心要跟著上醫院,但周家老太太拉著不撒手,“叫你舅媽去。”


    孩子的媽正在收禮金的那個地方,跟人家預支錢呢,“先拿兩千,這不是得趕緊去醫院嗎?”


    那邊救護車都等急了,現等你數兩千是不?


    文心急了,就喊:“小白姐,你先跟著去。我舅媽一會子就到!錢我轉給你……”


    得!她接了這麽個差事,然後就來了。但是文心的舅媽並沒有如約前來,她也不能把一還在昏迷的孩子仍在醫院不管。


    反正,周家人都挺不靠譜的。


    家裏沒了長輩,也沒見哪個哭,隻這孩子低血糖加上情緒波動太大,結果暈倒了。


    現在都夜裏十二點了,顯然,周家的人好似也沒顧上這孩子。她就在這裏陪著吧。


    吃了飯,又叫大夫給看了看,大夫隻叮囑說,“平時注意營養,按時吃飯。迴去多休息,保持好心情……這麽大的年紀,能遇多大的事,這氣性怎麽這麽大?”


    小白趕緊解釋,“孩子的長輩才去世。”


    哦!那難怪。


    大夫又安慰了幾句,示意可以迴家了。


    可這個點了,迴什麽家呀。


    醫院附近最不缺的就是酒店,小白過去開了一間標間,“先湊活一晚,明兒早上起來我送你去殯儀館,一定不錯過送你爺爺最後一程。”


    她點頭還是沒言語,但也乖乖躺下了。一個陌生人,人家照顧你到這個份上,可以了。折騰了這麽長時間,肯定也累了。


    小白洗了澡,挨了枕頭就睡。


    周含煙卻一晚上沒眨眼,再怎麽想,很多事情還是想不通。比如周山不能生,又不是李秋不能生。兩人的感情又不是多好,為什麽李秋還選擇跟周山一起過?邏輯上不對呀!


    她甚至都一度懷疑,她是不是猜想錯了。


    第二天葬禮,她整個人木木愣愣的,大家都當是老頭兒突然沒了,孩子傷心難過的原因。就是周家人和文心,也是這般想的。


    其實,這都算不上個葬禮。因為周家還沒有給買墓地呢,就以壇子骨灰。周山的說辭是,“我爸原先事從村裏出來的,老家那邊還有一個叔叔,雖然死的早,但墓地老家有。我爸又想落葉歸根,我就想著,迴頭把骨灰送迴去,埋在我爺爺奶奶邊上,也算是了了我爸的心願。”


    那這個就沒人說什麽了。


    本來周家的交際就不多,就是原來廠子裏的人。當年一塊的工人,都因為下崗四散了。剩下的沒搬走的,日子不怎麽樣。搬走的,那些房子人家是租出去的,本人或是有本事的走了,或是跟著子女享福去了。也沒多少人,預備了八桌,坐了六桌。


    兩百六一桌的酒席,還帶酒水的。想想那能是什麽菜色。說起來是八菜一湯,可實際上一個硬菜都沒有。好些人,人家一看那樣,動了兩筷子就走了。老同事難得碰到一塊,去別的地方吃燒烤也比在這裏吃醋溜土豆絲、西紅柿炒雞蛋好啊!


    本家沒顧上吃,剩下這麽多,先是找人退,人家不給退,又在那裏打包。


    不知道等了多久,才算是收拾好了迴家。


    一家子都跟著迴了老屋,老太太指了指客廳的床,“迴頭把這個抬下去扔了吧。”


    周月就道:“媽,我爸才剛走,您幹嘛呀!老同事看見了不笑話?”


    李秋就道:“禮金得分了吧。誰的關係來走的禮,咱們把這錢先分了……”


    心心就拉著表姐去了裏麵,這才看見裏麵床上一團亂,像是有人找什麽了。她順手都給塞到床底下,“表姐,你也別難過。姥爺活著的時候就累,你就想著,他現在肯定享福了,心裏就好過多了。”


    周含煙迴頭看了沒有關的房門,‘嗯’了一聲,問說,“你是今兒就走呢?還是明兒再走?或是多住兩天?”


    “我今兒晚上就走。”心心就道,“專業課的老師都請好了,這也沒兩月就要考試了。我耽擱了這麽些年,時間可緊了。”說著就問,“表姐,你要考北影還是……我的意思你不如考到明珠市,戲劇學院怎麽樣?不過每年專業課考試好像是設有三個考點,你要是考這個的話,專業課還得到明珠去考……到時候你跟我一起住,我叫司機送你去考試。”


    周含煙垂眸,果然,外麵說話的聲音都小了,怕是支棱著耳朵聽著呢。


    她就故意道:“我打小就沒跟你分開過,肯定也想考到明珠市去。那咱們就說定了,迴頭我就去……”


    話沒說完,老太太就在外麵道,“去什麽去?給你表妹添什麽亂。你這孩子一點也不懂體諒人,要是你大姑活著,你就是轉學去那邊念,住你大姑的,吃你大姑的,這都沒事。但那邊是後媽!你跟人家有什麽關係呀?跑過去幹什麽?不許去!”


    周含煙轉身,房間門果然被推開了,老太太站在門邊,一臉的不高興不耐煩,“我再說一遍,不許去。”


    “聽你奶奶的,別給你表妹添亂。”周山說了一句。


    李秋一直沒抬頭,拿著禮簿在那裏算賬。


    倒是周月皺眉,“媽,孩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唄。幹嘛呀!本來咱們家孩子就不多,叫姐倆相互照應照應怎麽了。就是不住金家,考試那兩天住個酒店,能花多少錢?以後孩子在明珠市,上學也好,工作也好,又不是要住金家,也不是跟金家來往,自己過自己的,隻姐倆能常見麵,這多好的。幹嘛這也不讓,那也不讓。”


    周月把從分給自己的禮金裏抽出一千來,起身過來塞給周含煙,“住酒店的錢姑姑給你掏了,拿著。”


    周含煙心裏算了一下,如果這其中有貓膩,周月並不是知情人。當年,周月沒考上高中,家裏又沒什麽關係。她就直接去了早些年設在三線廠那邊的技校,那是幾十年前,廠子最輝煌的時候開的,招收的都是廠裏的子弟,反正內部就業消化。


    在那邊又是實習又是幹什麽的,其實早已經把人力外包出去了,一個月掙不了幾個錢,但因為是學生的身份,一年到頭也迴不來的那種。周月要在那邊呆了小五年,學技術三年,實習加崗位培訓兩年,這是周月常念叨的話。說那時候事真傻,被人給賣了還給人家數錢。


    周含煙沒要這錢,“算了姑姑,我聽奶奶的。”


    老太太馬上換了一張臉,“我就看不上戲子那一套……”


    上輩子您可不是那麽說的!大把的花著錢,國內國外的旅遊,誰不說老太太善有善報,善待外孫女,辛苦的外孫女養大,看!養出個大明星來,如今是享福了。老太太過壽,粉絲們跟著賀壽,網上那個熱度,比三線的明星鬧緋聞都熱鬧。


    老太太的聲音還在耳邊,“就在奶奶身邊考個大學,將來留在家附近工作,多好的。等你考上大學,奶奶就做主,把你們家那房子過戶到你名下。自己有房子,再有份工作,這過的就是人上人的日子。你放心,等你大學畢業,房貸就基本還完了。你無債一身輕,什麽都有了。以後好好的給你爸媽養老送終,一家子團團圓圓的,多好。非得跑那麽遠什麽?再說了,咱們心心不是說考大學就考迴來嗎?你們姐妹不一樣在一塊?不就是學音樂嗎?咱們這邊的大學就沒有能學音樂的地方?”


    文心低頭,裝作很忙,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她其實不想迴來的。明珠市是有別於別的城市的地方,她喜歡那裏。在那裏她還有蛻變成公主的機會,在這裏,她好像永遠都是那個灰姑娘。


    周含煙的心徹底的沉到了井底,卻隻‘嗯’了一聲,再懶的去試探了。隻道,“我想去送送心心……”


    老太太就收拾吃的,“走!幫我拎著,給你表妹送到車上去。”


    小白租的車在小區門口停著,不時的看一眼時間,剛想催呢,人下來了。


    三個人,東西那個叫含煙的姑娘拎著,小老太太拉著心心的手小聲說著話。她趕緊下去,跑過去接了,“你才出院,怎麽不歇著。”


    周含煙分了一半叫小白拿著,另一半她死活自己拎著,兩人到了車後麵,後備箱打開,把人都遮擋住了。


    東西放上去,小白才要合住車蓋子,胳膊就被這姑娘拉住了。


    周含煙看著小白,低聲道,“幫我轉交一樣東西給金教授。”


    小白愣了一下,然後手裏就被塞了些東西。才要看呢,那邊心心催了,“小白姐,還沒裝好嗎?”


    小白一把蓋住後備箱的蓋子,拍了怕周含煙的肩膀,“放心,我放好了。迴去吧!”


    一直到了機場,小白去廁所,怕兜裏塞的東西掉了,想拿出來整理了放好,然後才看見了第一張發|票,這一看她就皺眉,再翻了第二張,她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周美雲她知道,聽林姐提過,是心心的母親。


    周山……那天在殯儀館她也見了,就是周美雲的弟弟,也就是周含煙的父親。


    周含煙跟心心同歲,隻生日大,這個她也知道。救護車過去的時候,肯定要登記病人的情況。當時她沒注意聽是多大,不過出院的時候手續是她辦的。看年紀跟心心一樣,但心心叫表姐,那必然是生日大。


    這是很好做的一個推論。


    而按照這個推論,在懷著周含煙或是周含煙已經出生的時候,周含煙的父親卻正在看醫生,治療不孕不育。


    這說明什麽?說明那個女孩子不是周山親生的。


    不是周山的,也可能是周山媳婦跟外人生的吧。


    這孩子叫轉交給金教授是什麽意思?不會是懷疑是周山媳婦跟金教授生的吧?這太狗血了。她趕緊把這個想法從腦子裏趕走。


    金教授不是那樣的人!


    可如果不是這樣……那別的隱情是什麽呢?她的視線又迴到第一張發|票上,孕婦懷孕了,非得迴娘家生產嗎?a大有自己的附屬醫院的。教職工應該是有一定的福利吧。不至於在明珠市生不起孩子?難道隻是為了能有人伺候月子的?這也有可能。


    小白腦子轉的飛快,但不管是那種情況,這孩子把這東西給自己,還指明交給金教授,那必然是有原因的。能叫自己轉交,那就是不怕林姐知道。這也從另一方麵說明,這孩子肯定不是兒媳婦和姑爺搞出來的這種狗血劇。


    知道這一點就行了!至於具體是什麽樣的,得叫林姐自己判斷。她盡量的將這些東西拍的清晰一些給林姐先發過去,這才打了電話。


    林雨桐看到這東西的時候有點懵,小白再在電話裏一說,她就皺眉,給這些東西,這孩子是想說明什麽呢?說明她不是周家親生的。那被抱養的孩子多半都是被父母瞞著的,這並不奇怪。


    她沉吟了半晌,想到周美雲迴去生產的事,就問小白:“那孩子長的跟心心像嗎?”


    “像!正麵有五分像,側麵足有八分像。身高身形都像!如今是心心養的細了一些,細皮嫩肉的,這孩子還是有點糙……”


    林雨桐自己也蒙圈,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種東西怎麽猜測呢?


    是周美雲背著金思業的原身,在婚前就生了一個孩子?那孩子還不是金思業的?


    這不可能!林大麗早年也是學校裏的學生,她上學的時候金思業和周美雲兩人都已經結婚生女了,但還是流傳著關於兩人的故事。可以說,從戀愛到結婚,在這麽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怎麽背著人生孩子?


    不可能!


    那要不就是生了倆?生了倆個……就算是周美雲背著丈夫送給了娘家哥哥一個,這也不是那麽好操作的。檢查單子丈夫就算沒看,懷孕肚子比較大……這個做丈夫的粗心也沒注意到,但是生產的時候,你生了一個還是兩個,這個醫院是有記錄的。你生下之後抱出去送人那是你的事,可醫院這個做不了假的,人家大夫也不會拿自己的職業生涯開玩笑,給你做這個假。況且,周家沒有那麽大動幹戈作假的能耐。


    再則,這也沒辦法瞞天過海的呀!那周家的兒媳婦懷孕不懷孕,大家看不見嗎?街坊鄰居,單位上的同事,這都是明晃晃的人證。周家的孩子比心心大,都應該是顯懷了,周美雲才發現有孕。你不能說等著小姑子肚子裏的孩子,先假裝懷孕吧?


    這說不通呀!


    出於謹慎,也隻出於心知這個世界給自己和四爺的滿滿惡意,她不敢大意,交代小白,“這樣,你先別迴來了。訂酒店,我跟金教授爭取盡快過去。”


    這麽嚴重嗎?


    小白趕緊答應下來。


    這邊掛了電話,桐桐就給四爺打過去,把事情說了。卻不想四爺說了一句:“原主的記憶裏,周家的兒媳婦是護士。還有……周美雲發現懷孕的時候是在老家,過年迴她家過年,突然惡心……那天周家有客人,金思業沒走得開,是她母親和她嫂子陪著去的。迴來說懷孕了,金思業喝多了,記憶裏沒有看了b超單子這件事……”


    老婆說懷孕了,那就是懷孕了。沒有單子,難道去懷疑老婆說的假話或者是隱瞞了什麽?


    隻要人好著,孩子好著呢,看不看這個有差別嗎?


    女人給了就看,女人不給……男人忙了也就忘了。反正老婆肚子大起來了,誰為了一張紙心心念念。


    林雨桐就問:“產檢呢?”


    “產檢……也不是每個孕婦都會按時去做產檢的。”金思業就道,“那時候正有一種說法很流行,紛繁的做那些b超,電磁波的影響會導致胎兒畸形……”


    那時候兩人過的緊巴巴的,年輕人沒做過父母,既能省錢又為了孩子好,少做兩次產檢好像也沒什麽。


    可這懷孕肚子大不大?


    當然了,這個也不好判斷。一個人一個懷法。有些人就是特別容易顯懷,肚子裏隻一個,六七個月都看不見自己的腳尖了。有些人就不容易顯懷,都到臨產了,那肚子都小小巧巧,就跟懷裏踹了一個球似得。


    “懷孕得有八個月吧,周美雲說坐月子在職工宿舍不方便……”職工宿舍隻有一室一廚一衛,兩口子住可以,要是來個伺候月子的,就不成,“她說不行的話她在娘家做月子。迴去之後過了個兩周多吧,不到三個周,反正原主的記憶裏文心是不到九個月就生了……”


    九個月零十天,是正產的懷孕時間。提前半月退後半月都屬於正常的。也就說這個生產時間在正常的範圍之內。


    “生的時候金思業在產房外?”那就不可能存在生了兩個他不知道的情況。


    四爺搖頭,“不在,生的很急……那時候交通沒那麽快。金思業到的時候已經是生產完的第三天了,正準備出院呢。是順產的!”


    順產三天也確實是能出院了。


    兩人把情況這麽一對,傻眼!


    林雨桐不由的罵了一句:周美雲就是個傻叉!


    受過高等教育,怎麽會做出這麽過繼孩子的事,還瞞著丈夫。


    四爺就道,“你收拾東西,我叫人訂機票,咱們盡快過去。”


    林雨桐跟保姆交代了一聲,家裏有她在很放心,接送有蔣海,她有給幾個孩子發信息說了一聲,要跟爸爸出差一趟,隨時保持聯係雲雲。


    這才跟四爺去了機場。


    林雨桐就道:“周美雲要去出國,不惜以離婚做威脅,隻怕不光是為了前程,也是怕丈夫發現她偷摸把另一個孩子給送人了。”


    有這個可能。


    四爺就道,“之前就知道周家有個孩子,身體不好,常年找大夫看……隻是有了心心之後,很少迴去過。孩子小,路上顛簸……再加上經濟窘迫……她娘家有事,也是她迴去。”


    也就是說四爺壓根就沒見過周家的孩子。


    四爺又搖頭,“也不是,原主之前去學校看孩子,進進出出的,跟一個小姑娘一塊,不過都穿著校服,劉海留的遮住半張臉……”隻要不是特別像的,就不能指著人家姑娘說這怎麽看著像我們家孩子吧。


    也有些道理。


    可這原先周家就有個孩子……那是抱養來的,後來又出事了嗎?


    算了,不想了。這裏麵邏輯接不上的多了去了。除非當事人跟你說明白,否則這背後的事你永遠想不明白。


    文心多滯留一天,非要迴姥姥家。小白給她的說辭是,你爸和你林姨來這邊出差,想帶你玩兩天,然後一塊迴,並沒有多說什麽。文心也是這麽以為的,“那等我爸和林姨來了,你再來接我。我想去陪陪姥姥……”


    結果姥姥一見文心挺高興,可一聽緣由就又不高興了,“那你迴酒店去。別叫你爸來了,我不愛見他。一看見他就想起你媽……”


    “那我跟表姐一塊住酒店……”


    “你表姐要上學,趕緊去,別鬧。”


    周含煙全程不言語,隻聽見說金教授和那個叫林雨桐的主持人要來的時候,她的手指不由的蜷起來。


    四爺和林雨桐到的時候很晚了,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文心還問說,“爸爸,今天去哪玩?”


    四爺沒避開文心,“去醫院玩。”


    啊?


    去醫院玩什麽?


    林雨桐對醫院的流程很熟悉,像是門診的掛號這些檔案,醫院一般保存十五年。但是住院記錄,會保存三十年。周美雲就算是死了,但是孩子的生父是誰,身份證號碼這些醫院都是有底子的。孩子的出生證明當時是李秋幫忙辦的,身份證複印件拿了就行,有熟人就不用排隊等。那時候產婦和孩子正是準備出院的時候,那麽多東西要拿,也沒有車接送,自然是有熟人好辦事了。


    其實,這都是正常的。娘家嫂子幫小姑子這點忙,這不是很正常嗎?


    正因為太正常了,誰都沒有往別的地方想過。


    如今四爺拿著身份證,找醫院要調前妻在這家醫院的生產住院記錄,因為時間久,需要點時間,但手續上,並不麻煩。


    很快,就調出來了。


    林雨桐翻開記錄,上麵顯示,十五點零八分,生下2400g女嬰。十五點二十七分,生下2550g女嬰。


    雙胞胎!


    大的那個反而不在正常的新生兒體重範圍之內。一般正常的新生兒體重是2500g到4000g。


    小的這個勉強達標,大的那個屬於低體重新生兒。


    不管周家的那個孩子是不是金思業和周美雲的,但這明顯就少了一個孩子,隻憑著這一點,周家得給個交代。


    心心都傻了,“我媽生了兩個?那我妹妹去哪了?”


    你是姐姐還是妹妹,這得去問周家。消失的那個孩子去哪了,也隻有她們知道。


    小白真覺得這天下什麽荒唐的事情都能遇上,她悄悄的跟文心說,“給你表姐打電話,叫她帶上你舅舅舅媽,上你姥姥家。”


    為什麽找表姐?


    文心才要問,就傻住了:什麽意思?


    她的手哆嗦到給手機解不了鎖,腦子裏嗡嗡嗡的,隻有一個聲音: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姥姥對自己比對表姐好,說是因為媽媽給了錢了。


    姥姥對表姐不好,總是念叨表姐托生沒托生到個好肚子裏。這怎麽會不是舅媽親生的。


    所有人都知道,姥姥對外孫好,親孫女都要退一步。她們打小就長的像,可從來沒人認為她們是雙胞胎。


    這實在是太荒謬了!


    她好容易解鎖了,然後打過去。她以為表姐會在學校,但聽表姐接電話的聲音,又不像。她來不及問,隻把小白叫自己說的話說了就掛了電話。


    那邊周含煙的心卻落到了實處。她不知道這麽做是對還是錯,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金家最後會落到何種境地她知道,但是她寧肯明明白白的跌落深淵,也不願意糊裏糊塗的被塞在臭水溝了自生自滅。


    她的遭遇金教授不知道,那麽她現在的所作所為,親生父親會不會認為自己是嫌貧愛富……這些她都顧不得了。她得逃離這裏!


    上輩子,她以為一直是老太太偏心心心。其實不對!早前是因為錢偏心心心,後來自己護著心心,給了心心機會,叫心心發展的更好,老太太自然還會偏心心心。可實際上,不管是自己還是心心,誰出人頭地都沒差別。她們都養了周家一輩子,給她和周山李秋養老送終,盡自己所能叫他們過人上人的日子。就連周月和大寶,那也都算是貴婦和富少爺了。


    這些前提是,心心沒認金教授,自己的身世永遠沒人知道。就這麽一輩子。


    算算,老爺子上輩子去世,就是心心剛剛嶄露頭角,而金教授剛剛開始倒黴的時候。她從昨天到今天一直都在想,老爺子的死跟這些事是不是有關呢。


    她覺得自己越想越陰暗了。這才悚然,要是這輩子自己不尋求幫助,那麽自己想考表演,什麽電影學院,戲劇學院,都是笑話。家裏不會讓的。拋頭露麵就有可能被人看見,最好就是在老家生活一輩子,好好的給周山養老送終。


    抱養了人家的孩子,心態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她迴家,“心心沒能迴去,在姥姥家。剛才打電話,叫咱們過去一趟。”


    周山就道:“心心這孩子有良心,怕不是又給她姥姥私房錢,叫替她收著。”


    兩口子出門又不講究,睡衣拖鞋就能出門。這次大概怕周月在家會近水樓台先得月,所以,還豪橫的攔了一輛出租車。


    他們比四爺這一行先到,到家了老太太就皺眉,“怎麽又過來了?”


    周山就看周含煙,“你不是說心心要過來?”


    “她電話裏是這麽說的。”周含煙這麽答道。


    老太太就拉著個臉,“心心請假,你也跟著請假?行了!心心找你爸大概有事,你趕緊上學去。別耽擱了!”


    周含煙沒有辯解,老太太怕是自己跟金教授碰上吧,行吧,大不了去外麵等著。她才要出去,門被敲響了,心心在外麵道,“姥姥,是我!”


    剛才隻顧著說話,沒聽見上樓嘈雜的腳步聲。老太太真以為就心心一個,誰知道打開門,看的就是麵沉如水的前姑爺,和那個看著年輕漂亮的有點過分的女人。


    老太太擋在門口,“你走!我不想在見到你!怎麽?還敢帶著這個女人上門?我告訴你……”


    “醫院我去過了……住院記錄,生產記錄醫院會保存至少三十年。現在電子檔案,不是過去的故紙堆,說不見了就能不見了。這個誰也清除不了。”四爺就道,“隻拐賣孩子這一條,能把你們都送進去。”


    老太太麵色巨變,迴頭看李秋。


    李秋微微點頭,確實是如此。


    老太太嘴唇顫抖,讓出位置,四爺和林雨桐進去,先看到靠著牆站的一個女孩子。


    那女孩子低垂著眼瞼,不看人,臉上沒有表情。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對待,能叫一個孩子主動去懷疑自己的身世。


    那邊這老太太像是找打了她的節奏,“誰說是拐賣的。我們手裏有證據,這是當姐姐的主動把孩子過繼給弟弟,是主動放棄的。是寫了字條摁了手印的。”說著,就朝屋裏去,“你們等著,我給你拿。”


    周含煙的手又止不住的顫抖,她以前恨過,恨過天恨過地,恨所有的不公。可現在,她連恨都不知道該去恨誰!


    恨父親?他也挺可憐,被老婆瞞的死死的。


    恨母親?該恨!生下就扔給別人,不該恨嗎?可該恨的人死了!


    為了表妹搭上了一輩子?恨表妹!可現在告訴你說,那是你親妹妹!你們沒法認爹,你們沒有媽,你親妹妹也是個被欺騙的傻孩子。你要恨這個人嗎?沒有父母護著的孩子,做姐姐的護著妹妹,不是應當應分的嗎?


    更可恨的是叫她重來一次,這些差點都錯過了。而自己也差一點就恨上了心心……她不敢想象,若是當時任由自己的心底的那股子恨蔓延下去,她會對心心做出什麽事來。


    她怕,後怕不已!


    越是怕就越是恨,可恨來恨去,該恨誰?


    恨這該死的老太太!可周美雲要是不答應,誰還能硬把她的孩子搶了嗎?


    老太太果然拿出一張字據來,是周美雲寫的。周美雲自願放棄長女含煙,過繼給弟弟周山。


    “你們可看看清楚,我們不是拐,更不是搶來的。你們當年那是什麽日子……住那麽大點的地方,就你們倆人那日子都過的勉強。美雲生了又沒奶,倆孩子的奶粉錢你們都掙不來。美雲不送人有什麽法子?你每月給三千的生活費,是給心心的。可這錢我也沒亂花……”說著,就拿出一個購房合同來,“你看看,這就是給心心舅舅買的房子。你看看買在誰名下的?打從一開始,這房子就是寫在含煙名下的。你再婚了,美雲去了美國了……我照顧兩個孩子,養了兩個孩子,是養的不富裕,但好些大學生出來,奮鬥半輩子沒有房子。心心將來有你,有房子。含煙是你親生的,你的錢省下來該是花在你女兒身上了,是在含煙名下的。我自問我這老婆子雖說想給兒子找個養老送終的人,但也沒昧著良心貪了你的錢呀!”


    周含煙死死的盯著老太太,然後瘋了一樣撲過去,搶了購房合同就撕,“誰稀罕!誰稀罕……”越是這麽一副嘴臉,越叫人渾身的勁兒沒處使去……她受夠了!


    真的!真的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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