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宸魈再次醒來時,已身處營帳。


    屋內熏的安神香令他腦袋發渾,四肢更覺無力。


    心內燥火瞬時點燃!


    “來人!將香爐拿走!”


    一小兵掀簾進了屋,慢悠悠地捧著香爐向外走。


    臨走前還不忘蔑聲一嘲:“紙老虎,哼!”


    泫宸魈動作極快,起身拔劍如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當冰冷堅硬的劍刃直抵脖頸,那小士兵嚇得手一抖丟了香爐。


    顫顫巍巍連大氣都不敢出:“九皇子……九皇子殿下饒命……”


    “方才的勇氣被狗吃了嗎?!”


    見泫宸魈雙眸冽然如寒劍,小士兵立刻閉緊嘴巴。


    生怕自己再有一個字講得不對,人頭落地。


    營帳僅由一層厚布搭建而成,此時賬外自然將內部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身披銀甲的魁壯男子提簾而入,隱了隱怒火,壓沉嗓音:“九皇子殿下,此處非皇宮,由不得你性子!身為主帥也不可肆意妄為!”


    泫宸魈冷笑,手力稍重。


    小士兵頸部頓時冒出汩汩鮮血,他趕忙用雙手捂住,咯咯咯地痛苦哀吟卻無法講出半字。


    “他不敬主帥,擾亂軍心,軍法處置!”


    泫宸魈語氣徹寒浸髓,甩了甩劍刃上的血。


    “怎麽?鄭副將,你對本殿做法有異議?”


    “你……”


    聞言,鄭磊衝冠眥裂,牙根磨得“咯吱”作響。


    抬眸,卻撞進男人的雪眉霜目。


    心頭猝然收緊,慫得不敢吭聲。


    最後,隻好拖走小士兵屍首,出了營帳。


    “咳咳……”


    待營帳內空無一人後,泫宸魈才敢咳出聲響。


    他明白,自己身為主帥,又是個惡名昭著的桀驁皇子。


    這些在鮮血中摸爬滾打、險中求勝的硬漢士兵自然不服!


    如今若不立威,日後與蠻部對抗起來,恐心有餘力不足。


    所以……


    “咳咳咳……”


    “殿下!”


    裴刈手端藥碗,一進營帳就瞧見泫宸魈劇烈咳嗽個不停。


    那張白皙如玉的臉龐漲得通紅,嘴唇也不似往日緋潤。


    他這做屬下的,著實心疼!


    “殿下,方才屬下親自盯著夥頭兵將這藥煎了!您快熱熱地喝下去睡一覺……”


    裴刈將藥碗遞給跌坐在床邊的男人,眉心難掩擔憂。


    “殿下,屬下知道西北戰事吃緊,可您也該調養好身子再率軍出征。前些日子清暉郡主的怪病……竟讓您也……”


    “少囉嗦。”


    泫宸魈眉峰驟聳,瞪了止不住碎碎念的裴刈一眼。


    仰頭將藥一飲而盡,苦得他胃直抽抽。


    他是真的很討厭……喝藥。


    裴刈早有預料,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紙包紙裹的冰糖。


    雙手呈給泫宸魈:“殿下,嘿嘿……這是方才我從膳房偷拿的,知道您嫌藥苦,您快含在嘴裏甜一甜。”


    “嗯。”


    泫宸魈低低應了聲,這秘密隻有裴刈知曉。


    日後更得瞞好,若是叫那小丫頭尋摸去,還不知要如何嘲笑自己。


    那小丫頭……


    好想她。


    口中苦味剛隨著冰糖滑落肚中,帳外徐徐傳來不可勝數的腳步聲。


    泫宸魈起身持劍而立。


    裴刈則是趕緊為他披了件暖袍,拔刀護在自家主子身前。


    “庫庫庫……”


    整整齊齊的士兵鐵靴墜地之聲,由遠及近。


    有條不紊,井然有序。


    泫宸魈從方才起就開始發熱,這會更覺脊梁骨發軟,頭腦發昏。


    連眼前的景象,都開始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但此時,必須撐住才行!


    一陣腥涼之風襲入賬內,繾攜著凜凜殺氣。


    “唰唰唰……”


    箭如雨發!疾如電掣!


    矢鋒耀著煞血寒光,猶如銀河橫泄!


    瞬時!便將帳布射出無數孔洞!


    泫宸魈閃身用劍鋒刺滅蠟燭!


    “當當當”幾聲脆響,又提劍將飛箭盡數攔截於半空。


    好半晌後,賬外之人見屋內漆黑一片,萬籟俱寂。


    還以為得了手。


    舉刀緩步,接踵向內探入。


    為首的一名士兵,初入暗屋,視線受阻,剛要點燃火把照明。


    隻覺脖子一冷,人頭咕嚕嚕地滾落在地……


    其餘人見狀,索性一齊衝入賬內!


    霎時間,幽黑狹小的營帳中,擠滿了銀光銳甲!


    甚至分不清敵我,唯剩鏗鏘兵器撞擊之聲。


    當明亮再次出現時,士兵七扭八歪地躺了一地。


    裴刈受迫而跪,發亂衣爛,嘴角噙著兩道血線。


    脖上也被架了五把長刀,徹底失去戰力。


    “殿下!”


    裴刈心有不甘地大喝一句。


    卻見泫宸魈手中鉗住鄭磊脖子,另一隻手臂被鮮血染透衣袖。


    滴答滴答順劍流向地麵,逐漸匯聚成一小攤。


    他有些站不穩,失血過多,高熱襲體。


    再加上這幾日連續的不眠不休!


    泫宸魈似乎已撐到極限。


    但!怎可輕易被人看輕了去?


    他還要大敗蠻部!還要凱旋而歸!


    還要向那個人證明自己!


    他的小姑娘,還在皇城等他……


    平安歸去!


    “以下犯上,夜襲帥營,便是鄭副將遵從的軍規?”


    泫宸魈諷刺之音冷冽又不屑。


    鄭磊心頭一慌,卻不掩硬氣。


    “我已追隨風將軍十數年!你不過是個長於溫室內的紙糊皇子!剛剛出征便病得如此嚴重?日後如何率兵打仗?如何迎戰殺人不眨眼的蠻部?”


    鄭磊自當兵起,便一直跟著風水浚東征西戰。


    前幾月,東昌國進犯。


    風水浚留他在皇城待命。


    即使前幾日迴城調兵,依然未將他帶走。


    鄭磊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如今竟要奉命委身於這病懨懨、暴戾任性的九皇子手下!


    他怎能服氣?


    自方才吃癟出了營帳後,他迅速召集部下。


    商量個一來二去,決定將泫宸魈捆了圈禁起來。


    雖然鄭磊這麽多年隻混到副將,但他自命不凡,認為自己早有了統帥大軍的能力。


    為何還要聽這位,從未行軍打仗過的嬌矜皇子發號施令?


    他又豈能甘心?!


    日後大敗蠻部,軍功卓絕!


    皇上沒準還能給自己封個大將軍!


    從此兵權在握,再不用屈居於他人身下。


    就連風水浚,也要對自己甘拜下風!


    至於泫宸魈……


    隻需交待九皇子戰死沙場。


    兵戈交戎、喪命犧牲乃兵家常事,大家司空見慣,皇上定然不會深究。


    況今日襲擊主帥營帳的都是自己心腹!


    這秘密也會隨著泫宸魈而一同死去。


    泫宸魈不屑辯白。


    隻是,若殺了他……


    老將身死,恐會與大軍離心離德!


    見殿下被誤解,裴刈急不可耐地嘶吼出來:“鄭副將!殿下他前幾日著了風寒,因戰事緊急,才病體未愈率兵出征!”


    “哼!”鄭磊嗤之以鼻:“老子發了高熱也照樣上戰場殺敵!你家這嬌氣殿下不過騎了一天一夜的馬,竟暈了過去?真是讓老子笑掉大牙!”


    “殿下是因為已經五天……”


    “裴刈,你話太多了。”


    泫宸魈淡漠開口。


    暈倒是真,發熱服藥也是真。


    這些粗獷又不拘小節的士兵,隻相信親眼所見的東西。


    與他們解釋不過是徒耗唇舌!


    還更顯得自己庸懦無能。


    既然要立威,不如以男人的方式來解決!


    “鄭副將,將不服本殿的將士皆搜羅出來!若本殿輸了,任由你們處置!絕無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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