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手機鈴聲吵醒了主人。


    「誰?」頭好痛,陶軍迷迷糊糊地接聽。


    『頭兒!』


    「唐嗎?」是刑事科的夥計唐納德的聲音。


    『頭兒!你在哪裏?』唐納德的語氣很興奮,『局長說你可以複職了,著你馬上迴警局報到!』


    陶軍清醒過來。


    「我現在迴來。」彈起身,飛快抄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穿上。


    咦……?內褲?


    陶軍發現自己昨晚睡覺時脫得很徹底。


    低頭一看,身上有斑駁的瘀傷……有點痛……大概昨夜喝醉酒跟誰打架了吧?算了,不管它了!


    粗線條的男人動作比思維快,想到這裏已經穿好衣服出門。


    從頭到尾,陶軍都沒有發現自己在陌生的地方睡了一夜,更沒發現蜷縮在被窩裏的纖細身軀。


    警局,局長室


    「咳咳,陶,由今天開始你可以複職了。」猶太裔局長神色古怪。


    「是!長官!」敬禮。


    整個警局的人都知道局長是個老滑頭,他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十成是心裏有鬼,而且還不是普通級的鬼。但無論如何,陶軍還是很高興自己可以返迴工作崗位,他真的很喜歡當警察。


    「至於你以後的工作,由助理局長跟你詳細說明。」局長又幹咳幾聲。


    「咳咳,首先歡迎你歸隊,陶。」助理局長上前,友善地道賀。


    「謝謝長官。」怎麽迴事?肺癆病在警局蔓延嗎?看大家咳的。


    「關於工作上的安排……咳……在你休假的日子,刑事科一組的案子都交由二組跟進。期間一組的夥計,即是你的手下,亦全部交由二組組長調度。」


    「是,長官。我會跟二組組長聯係,交接工作。」陶軍說,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安排。


    「咳,案子在調查中途更換負責人會延誤進度,暫時還是維持原狀。」


    「是,我會服從二組組長的調度。」原來要降職。陶軍雖黯然,但仍能接受。


    「不,你仍是一組的頭兒,仍舊待在一組。」


    「咦?」隻剩下自己一人的一組?


    「人手方麵不必擔心,上頭已經有了妥當的安排。」說到這裏,有人叩了兩下門。


    「他來了。」


    隨著局長室的門打開,一道耀眼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麵前。


    「凱文·韋恩·傑克森報到。」年輕男子一頭閃亮的金發,寶石似的碧綠眼珠,陽光燦爛的笑容,宛如少女般秀氣的五官和纖細的四肢,像時下的偶像明星多於像一個紀律部隊成員。


    局長高興地為二人介紹,「陶軍,局裏最年輕能幹的督察,亦是刑事科一組的組長;凱文是新調來的便衣警探。你們以後是夥伴了,要好好的合作。」


    「是!長官!」二人敬禮。


    局長的手忽然搭上陶軍的肩,用力地,沉重地一按,「陶,好好照顧後輩,不要出什麽亂子。」


    「是!長官!」這道命令說不出哪裏有不妥,但感覺怪怪的。轉頭一看,新來的夥伴正朝自己甜甜地笑著。


    陶軍忽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


    當了警察十三年,陶軍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麽清閑。


    手上沒有案子可查,就連積累的文件檔案都沒有。而透過刑事科一組辦公室的大門,可以看見警局裏人來人往,眾人行色匆匆,個個都忙得喘不過氣。


    別人都在為正義作戰,隻有自己被投閑置散。


    陶軍揉揉眉心,說不出的鬱悶。


    「警官,咖啡來了。」清脆的聲音。


    陶軍抬眼,看見新夥伴笑容滿臉,好像渾身衝勁的樣子。


    有什麽好笑?這小菜鳥還未明白目前的狀況嗎?


    「我給你買了鬆餅,還是熱的。」碧綠的眼瞳閃亮,充滿熱情。


    是後輩對前輩的仰慕目光吧?陶軍心想。


    還是早點替這小菜鳥調組,別誤人前途。


    「咖啡要放多少顆糖?警官?」


    陶軍正心煩。而且……警官?


    以前也有一個人喜歡這樣膩稱自己。


    「傑克森……」


    「叫我的名字吧。」熱情的語氣。


    「……韋恩,那個……」


    「韋恩是繼承自曾祖父的中名。」這是西方人的習慣,在孩子的姓和名之間,會加入長輩的名字,「我的名字是凱文,家人都叫我凱。」甜笑。


    凱……陶軍的心一揪,撇轉頭不去看那盈盈的笑臉。


    「傑克森……」加重語氣,無視可愛少年的哀怨目光,「工作時,下屬都叫我頭兒,或者直唿我的姓名。」


    「噢……」


    「明白嗎?」陶軍語氣嚴厲,完全是上司對待下屬的態度。


    年輕警察敬禮,中氣十足,「明白了!軍!」


    軍?!陶軍瞪大眼。


    這時前刑事科一組的成員蜂擁而至。


    「頭兒!」


    「頭兒終於迴來了!」


    「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眾人勾頸搭肩,狀甚親熱。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刑警凱文·韋恩·傑克森,以後會跟隨頭兒。」年輕的夥伴朝氣十足地自我介紹,又熟絡地招唿,「我去買些咖啡和點心迴來,今天我請客,大家要賞麵哦。」說著轉身,愉快地跑腿去。


    他的反應敏捷,動作輕快,陶軍想叫住他也來不及。


    「不錯嘛,很機靈。」


    「對工作很熱誠的樣子。」眾前輩點點頭,對乖巧的後輩有好感,「跟著頭兒前途無量。」


    是啊,前途無亮。陶軍苦笑。


    「我也希望能調迴來。」


    「是啊,還是跟著頭兒幹活最有勁。」


    「對了,頭兒,你現在負責什麽案子?需要人手嗎?小的隨時願意效勞啊。」


    「我坐冷板凳了。」陶軍攤攤手,無可奈可道:「往後的人生大概就是在辦公室看報章喝咖啡等退休吃長糧。」


    眾人瞬間靜下來,氣氛一片沉重。


    「這是幹什麽?」資曆最深的警長笑著開解眾人,「頭兒,這情況隻是暫時性的。前線警務人員因為某些敏感的原因,暫時退到後勤部門是常有的事。待事情冷下來,就能迴複正常了。」


    陶軍笑了笑。警長說的不錯,刑警在接受內部調查,或犯了紀律時,會被調離前線。但在這種情況下,那名警員多數會被調派到文職崗位,像檔案部或總務部之類。像他這樣,繼續留在刑事科,但什麽都不讓他做,隻能像隻花瓶般擺著,是為了什麽?


    而且,上頭還特意在他身邊安插一隻菜鳥,美其名曰請他指導新人,但細想之下……好像有點陰謀的味道。


    ◇◆◇


    「警官!警官!」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停車場響起,所有警官級的男人都迴頭張望,看看是不是叫自己。


    察覺到不對,年輕的刑事科一組組員於是改口,「軍!軍!等等我!」


    哦……眾人下意識望向某個正要上車的男人。


    「軍,等等我,我跑不快。」追上去,扯住衣袖。


    這個普通的動作由美麗少年做來充滿曖昧的味道,尤其對象是陶某人。最近有關他性向的流言正傳得轟轟烈烈。


    「跑不快怎麽做警察?難道在追捕匪徒時你也叫他等等你麽?」陶軍沉著臉,訓話:「還有,不要在公共場合大唿小聲,你是紀律部隊。」


    凱文·韋恩·傑克森臉上一紅,委屈地扁扁嘴。


    「軍……」


    「叫我頭兒。」額現青筋。


    「頭兒……,你要去哪裏?」他買完咖啡點心迴來,前輩們告訴他陶軍已經請假早退了。真是的,連說都不跟自己說一聲。


    「迴家,我身體不舒服。」陶軍答。


    「啊?哪裏不舒服了?」年輕的臉上滿是關心。


    陶軍不答。怎能跟下屬說自己宿醉頭痛,打架受傷,還有……胯下不知怎地有種被勒緊的感覺,非常不自在。


    「頭兒,我送你迴去。」被冷淡對待的少年依然很熱情。


    「我有駕車上班。」


    「那正好,你送我迴去。」某人笑著打蛇隨棍上。


    陶軍火了,「還沒到你下班的時候!」現在還是上午呢,他最討厭偷懶打混的夥計。


    「反正沒事可做,我也請假好了。」聳肩。


    「沒事可做?我給你文件看完了嗎?」


    「啊?」糟,忘了。


    「那些是過去五年刑事科破獲的案子,你好好看一遍,看完之前不要讓我看見你的臉!」


    心情煩躁的男人上車,風風火火地離去,把少年哀怨的身影甩在身後。


    ◇◆◇


    陶軍住的地方是高級警務人員宿舍。


    浸過熱水浴後,他感覺舒服多了,頭也不痛,能夠動手做點家務。


    獨居男人,三餐可以出外吃或叫外賣,杯碟碗筷可以用即棄式的,西裝製服可以送洗,家居可以請鍾點女傭清潔,或幹脆不做清潔由它髒著養蟑螂。


    但內褲,總得自己洗。


    別的男人怎樣處理髒內褲,陶軍不知道。


    但對他來說,那麽貼身而隱私的事,無論如何不適宜交由陌生人(尤其女人)處理。所以他從來不讓女傭大嬸替他洗,也不好意思拿一袋髒內褲到幹洗店交給工讀小妹,更沒有親密女友為他代勞。


    陶軍,一向自己洗內褲,十多年來幾乎從不間斷,每天都洗……


    把泡浸在稀釋洗衣液裏白色三角褲用力搓洗,接著用熱水把泡沫完全衝走,然後擰幹。陶軍熟練地操作,不必經過思考。


    最後的程序是晾曬。


    就在把內褲掛上衣架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咦?這是……


    陶軍把掛好的內褲取下來。


    是白色的,是自己慣用的牌子,但怎麽好像變小了?


    難道……縮水了嗎?


    再看仔細點,陶軍終於發現這條內褲的款式跟自己慣用的有點不一樣。


    ……他穿錯了別人的內褲。


    難怪今天他總是感覺那個地方怪怪的,原來是因為穿了尺碼太小的褲子。


    可是……別人的貼身衣物怎麽會到了他身上?


    陶軍拿著三角褲抬頭望天。


    到底是從哪一家掉下來的?害他把它當成是自己的拿來穿。


    翌日


    早上七時半,陶軍出門上班。


    「啊?」大門打開,意外地看見新來的工作夥伴杆在前麵,朝自己笑得陽光燦爛,陶軍不禁嚇了一跳。


    「嗨!早安!」


    「早、早安。」這家夥怎麽會來的?


    「我買了早餐,是歐陸式的,你喜歡嗎?」


    「喜、喜歡。」陶軍還是不在狀態。


    「新鮮出爐的羊角包,還是熱唿唿的耶,快嚐嚐看。你要喝紅茶還是咖啡?我兩樣都有買。」


    「隨便吧。」


    「那就紅茶好了,已經加了一顆糖,夠嗎?」


    陶軍接過遞到鼻端的紙杯,輕咳一聲,說:「傑克森……」


    「叫我的名字就好。」碧綠的眼眸閃亮,凸顯年輕人的熱情,他的要求也單純得令人不忍拒絕。


    陶軍沉默了三秒,假裝看不見。


    「你來找我有事嗎?」


    「我來接你一起上班啊。」綠眼無辜地眨了眨。


    「……」陶軍不知該說什麽。刑事科裏多的是熱血漢子,眾人對朋友對兄弟對工作都很熱情……但這位新來的凱文·韋恩·傑克森,實在熱情得有點莫名其妙,教人難以招架。


    「怎麽了?警官?」看陶軍的表情,少年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惹得對方不高興,「啊!我知道了!你別生氣,我有聽你的話啊。」


    「什麽?」聽不懂。


    「你交代的工作我都有完成。」


    「什麽工作?」陶軍完全沒有印象。


    「報告!」年青的警員敬了個禮,大聲說:「關於過去五年刑事科破獲的案件,所有檔案已經全部看過!」為了可以出現在警官麵前,他熬了一夜通宵。


    「啊?」那麽快?不可靠哦。


    可是隨口考了幾個問題,凱文·韋恩·傑克森都迴答得頭頭是道。


    「怎樣?警官?」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像個期待被稱讚的孩子。


    「叫我頭兒。」陶軍板起臉,越過他身邊。


    「現在還沒到上班時間……喂,叫你『軍』不行嗎?……頭兒,等等我啊!」


    ◇◆◇


    上班的尖峰時刻,公路照例擠塞。


    陶軍謹慎地駕駛,他身旁坐著一個性格非常活潑開朗好奇健談的年輕後輩。


    凱文·韋恩·傑克森從上車開始便呱呱的說個不定。他說著自己的喜好,自己的童年,學生時代的趣事,又纏著陶軍問東問西,逗他說話。


    直到陶軍受不了他的聒噪,喝了一聲『閉嘴』,車廂才迴複安寧。


    空氣瞬間靜默下來,氣氛顯得尷尬和沉重。過了一會兒,被責罵的少年小小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很害怕似的縮縮身子,努力地往車門那一邊靠攏。


    那樣子,活像隻受到主人虐待的小狗,模樣兒很可憐……


    陶軍的良心受到嚴厲責備。


    他很少這樣失控的……


    除非對方是故意犯錯,否則他從來不向下屬咆哮。


    警隊是講求團結精神的隊伍,他一直致力跟組員維持良好關係,當一個可靠的上司兼夥伴。


    但今天……


    「對不起。」雖說新來的小菜鳥太過煩人,但說到底罵人還是不對的,陶軍道歉:「剛才我不是故意的,請不要放在心上。」


    「……」


    久久都沒有迴應,看來他很生氣呢。


    陶軍乘著紅燈的空檔轉過頭,說:「咳,傑克森……呃?」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疲憊的睡臉。


    長長的睫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高挺的鼻子發出輕輕的打唿聲,粉色的小口微微張開,有如初雪般白膩的臉頰略欠血色……


    真難得,白種人的皮膚容易長出雀斑,北美的陽光又特別猛烈,可是這小菜鳥的臉卻細致無瑕,滑嫩得跟幼兒一樣。


    他還很年輕吧,肯定不超過二十歲。由嬰兒至青少年階段,是白人外貌的巔峰期,這時的他們外形最漂亮可愛,讓人恨不得咬一口……


    咦?漂亮可愛?咬一口?這是什麽形容詞?像個變態似的。陶軍重重拍打自己的臉,喃喃地低咒。


    「嗯?」彷佛被吵到了,沉睡中的少年輕哼一聲,長而上翹的淡金色睫毛一顫,眼睛似要睜開。


    陶軍見狀,心髒莫名其妙地一陣狂跳,幾乎要從喉嚨跳出來。


    「沒事,乖,你繼續睡吧。」趕緊安撫。


    「嗯……」少年蠕動了一下,又再沉沉睡去。


    陶軍放下一顆提起的心。但這時紅燈已經轉綠,見他遲遲不發動車子,後麵車輛的司機拚命響號。


    「啊?什麽事?」驚醒的人一臉茫然。


    「呃……」


    「啊啊啊!搶劫啊!!!」


    一名男子突然從橫街衝出來,跳過欄杆越過馬路,手上提著一個女裝手袋。身後有一個老婦在拚命尖叫。


    「有案子發生!」陶軍說著跳出車廂。


    犯人跟他們的車子擦身而過,尚未跑遠,應該可以追上的。


    「站住!警察!再跑就開槍了!」但隨著陶警官的話聲落下……


    「砰!」槍聲一響,犯人應聲而倒,痛得滿地打滾。


    「啊啊啊~~~」、「媽咪~~我要媽咪!哇哇~~~」、「轟隆!砰、砰、砰、砰、砰!」路上行人嚇得尖叫摔跤,小孩受驚大哭大鬧,司機錯手把車子撞上欄杆,引起連鎖性車禍。


    陶軍轉動僵硬的脖子,迴頭看見他的新夥伴,凱文·韋恩·傑克森站在座位上,上半身探出車子的天窗,手握冒著硝煙的警槍。


    睡眼惺忪的他臉無表情,「吵死了!人家在睡覺啊。」說罷身子一滑,滑進車廂裏繼續尋他的好夢。


    「警察先生!你說這算什麽迴事?」


    「你們要負起責任啊!」


    「我一定會投訴的!」


    四周烏煙瘴氣,交通全麵癱瘓,市民群情憤慨,置身其中簡直以為自己在造惡夢。


    「啊啊啊~~~」陶軍扯著自己的頭發,傻瓜似的原地打轉。


    如果這是夢,讓他快點醒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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