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多鐸而言,他現在的最大希望就是給英俄爾岱拖夠時間,隻要能消滅明軍援軍,那麽榛子嶺也完全可以繼續圍困下去,直到他們徹底餓死。


    除此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畢竟眼下如果撤退,不光立刻損失慘重,而且在沒有足夠的後勤物資的情況下,也很難重新通過重兵把守的馬蘭峪,到時候要是再繞圈子,恐怕會連累大軍直接崩潰。


    隻能勝,不能敗!


    想到這裏,多鐸當下也就有了決斷,他轉過身子望向了自己的親衛大將渾塔,沉聲道:“渾塔,本王要你率領本王的親衛進攻,你可願意?”


    渾塔連忙跪下,道:“奴才願意。”


    瞬息之間,多鐸不再問其他人的意見,他朝著自己的親衛們高聲道:“半個時辰,本王給你們半個時辰,擊垮他們!”


    “殺!”


    聽到命令之後,渾塔連忙上馬,他帶著多鐸的本部一千多騎兵,如同一支利箭一般,朝著明軍的方向衝去。


    作為多鐸的親衛,這一千多騎兵堪稱是鑲白旗的看家底,他們在渾塔的率領下直接朝著混戰中的明軍殺去,聲勢極為驚人。


    由於這股騎兵出現地十分突然,且行動速度又太快,以致於明軍一開始並沒有發現,等到發現的時候,距離已經非常近,根本來不及做出及時的反饋。


    大量的騎兵直接衝進了明軍當中,直接將當前大明士卒砸得筋斷骨折,一時間整個陣列處幾乎被清軍騎兵給鑿穿,幾乎隻剩下為數不多的一個營堵在前麵,堵住了建虜騎兵衝鋒的方向。


    林敬深深吸了一口氣,他神情肅然地望著這股騎兵,隻感覺自己的手心裏都是冷汗,倘若真讓這一千的騎兵衝起來,隻怕好不容易取得的所有優勢都會化為烏有,到時候自己反而會迎來一場真正的大敗。


    因此,此戰的關鍵,就看能不能頂住這股騎兵了。


    楊廷麟迅速上前道:“殿下,或許該動用親衛營了。”


    “不。”


    反對的人並不是林敬,而是一直站在旁邊的堵胤錫,他沉聲道:“此戰無論是勝是敗,殿下的安危才是頭等大事,若是動用了親衛營,到時候一旦局麵有變,殿下則危險了。


    聽到這番話,楊廷麟頓時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認堵胤錫說得對。如果太子出現了危險,那麽此戰就算勝利了也沒有任何意義,反而如果能保證太子的安全,就算全軍覆沒將來也能有重起之日。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探馬迅速來報。


    “啟稟殿下,第二營千總馬然重傷,第五營千總趙河戰死,目前已經有四個營的傷亡已經超過了一半......還請殿下速速派遣援兵。”


    一個營千總重傷,一個營千總戰死,還有四個營傷亡超過一半,這是抗虜軍成立以來從未經曆過來的艱難局麵。


    林敬終於歎了一口氣,他直接下達了命令,“命令親衛營直接出擊,一定要給我堵住這股騎兵,等到兩翼合攏,就讓他們一個也跑不出去!”


    “是,殿下。”看書喇


    傳令兵立刻便跑了下去,傳遞著林敬的最新命令,而一旁的楊廷麟則是欲言又止,堵胤錫反而保持著沉默的姿態。


    林敬輕聲道:“無妨,眼下不光是咱們快要撐不住,建虜何嚐能撐得住?這最後一根稻草壓上去,倒要看看多鐸還有什麽花樣。”


    親衛營原本就是林敬在全軍中集結的精銳骨幹力量,且訓練強度堪稱是全軍第一,同時也是騎著雙馬的騎兵,因此等親衛營的一千騎兵從榛子嶺上衝下去後,威勢也絲毫不弱於建虜大軍。


    雙方很快廝殺成一團,也都再無任何退路,隻有越發密集的火炮聲不斷響起,將整個天地幾乎都要轟平一般。


    “咚咚咚——”


    密集的鼓聲逐漸響起,震天的喊殺聲依然繼續響起,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雙方交戰的中心地帶的屍體幾乎層層堆疊,顯得極為殘酷。


    在親衛營千總王定一的率領下,一千親衛營騎兵如同一把尖刀一般,狠狠插進了建虜大軍當中,他們的目標直指建虜中軍大旗。


    沒錯,要打就直接斬首,如果能夠抓住或者殺死多鐸,那麽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雙方的思想在這一刻達成了一致,而隨著親衛營的衝鋒,建虜士卒們幾乎無法抵擋,他們隻感覺對方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攜帶著無可匹敵的力量,朝著建虜中軍大旗下衝去。


    而此時建虜中軍大旗下麵,一眾人等連忙上前勸說多鐸離開。


    “王爺,此地已經危險,咱們要趕緊走啊!”


    “王爺乃千金之體,絕不可在此地冒險......奴才願意為王爺殿後!”


    “沒錯,王爺,趕緊走吧。”


    麵對著明軍的致命一擊,多鐸就像是一個已經將所有籌碼都壓上去的賭徒一般,他赤紅著眼睛,沉聲嘶吼道:“本王還能往哪裏退?現在整個鑲白旗的精銳,都已經在戰場上了,你讓本王如何退?”


    的確,現在若是動搖中軍,那麽引發到全場便是一次徹頭徹尾的崩潰,到時候清軍將會迎來又一場大敗,還會連累到英俄爾岱方向的戰事,到時候才是真正的大敗虧輸。


    多鐸死死咬緊牙齒,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後撤。


    忽然,多鐸對著自己身邊的護衛高聲道:“來人,取本王的長槍和甲胄來!”


    “這,王爺......”


    正在有人還想繼續勸阻的時候,多鐸直接一腳踹了上去,高聲吼道:“還不快去,等著明人來砍你們的腦袋嗎?”


    盡管多鐸的脾氣十分暴躁,可是他卻是能真正上陣掏家夥砍人,武勇也算得上頗為出色。


    很快,便有人取來了多鐸的兵器甲胄,他直接率領著自己所剩不多的白甲兵護衛,朝著明軍親軍營的方向發起了反衝鋒。


    不得不說,當林敬看到戰場上的這一幕時,特別是看到中軍大旗的動靜後,他整個人都幾乎愣住了。


    “莫非此人就是多鐸?”


    “或許是的吧。”


    堵胤錫猶豫著迴答道,主要是他也沒見過多鐸此人,再加上隔著這麽遠的距離,根本看不真切。


    林敬由衷地讚歎道:“果然是一員猛將。”


    “隻是在戰場上麵,已經不需要這樣的猛將了。”


    堵胤錫輕輕發出了一聲感慨。


    的確,在目前這個火器逐漸稱雄的時代裏,個人武勇在戰場上占據的決定因素已經越來越低,任憑你武功再怎麽高強,難不成還能擋住槍子不成?


    林敬輕輕一笑,沉聲道:“既然如此,那就看看本宮的親軍營到底能不能建立這一功績了!”


    抓個阿巴泰算什麽,要是能抓一個多鐸,那才值得慶祝!


    想到這裏,林敬直接上前走到一麵大鼓麵前,他親自接過鼓槌開始進行擊鼓。


    “咚咚咚——


    鼓聲逐漸響起,而身後其餘的大鼓也紛紛響起,宛如震天動地一般,而此時正在廝殺中的明軍似乎也感受到了林敬的力量,他們爆發出一陣陣驚天動地的喊殺聲,陡然間將建虜殘部壓縮到了一個狹小的空間當中。


    林敬雙手不停地揮動著鼓槌,而在他的身後,一門門火炮也在不斷地開火,隻是因為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和咚咚響個不停的戰鼓聲實在太大,幾乎要將炮聲給掩蓋下去,負責開炮的明軍士卒一個個也脫去身上早已經汗濕過幾次的軍衣,打著赤膊搬運著開花彈。


    數十門火炮發出怒吼,在硝煙彌漫當中,將一顆顆開花彈直接送到了戰場上麵,似乎是在給林敬的鼓聲助威一般,爆炸聲此起彼伏,而建虜也被炸得人仰馬翻,血肉橫飛。


    多鐸帶著自己的護衛們衝殺了一陣之後,才赫然發現身邊的人已經越少,而且自己派出去的騎兵也已經漸漸乏力,整個局麵已經開始不可逆轉,倘若繼續再打下去,肯定也是一個輸的局麵。


    然而,原本早應該結束的英俄爾岱方向,卻毫無動靜,甚至他派人過去以後,也似乎沒有傳迴來任何消息。


    而就在這個時候,明軍卻仿佛以鼓聲為信號,他們開始逐漸發力,進一步加強了對兩翼的攻勢,而此時蒙古騎兵已經支撐不下去,他們在固魯思奇布貝勒的率領下開始逐漸敗退,這也引發了連鎖反應,越來越多的清軍開始後退,甚至連一些滿洲鑲白旗兵丁們也發生了難以抑製的潰退。


    在發現事不可為之後,多鐸隻能選擇開始往後撤退,而此時明軍親軍營的騎兵反而在王定以的率領下糾纏而來,他們自然認識建虜的中軍大旗,因此為了奪下這一大功,人人高唿酣戰,爆發出了極為強悍的戰鬥力。


    多鐸被明軍幾乎給重重圍住,他頓時感覺到有些苦不堪言,隻能帶著護衛們高聲唿喊,鼓舞士氣,重新聚攏身邊的人馬,而此時正在血戰的渾塔也發現了主子爺生陷重圍,他硬生生帶著上百名殘兵衝了出來,一口氣殺到了多鐸附近。


    “主子,快走!”


    這個時候多鐸也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隻能跟著渾塔一路殺了出去,而與此同時,明軍騎兵也奮不顧身地圍在了多鐸等人的麵前,幾乎是靠著性命來強行堵住多鐸的逃跑。


    由於雙方都堪稱是彼此軍中的精銳,因此這一仗卻是殺得十分慘烈,雙方騎兵幾乎用盡了各種武器,長槍折斷後就揮舞長刀,刀被砍卷刃口後就用拳頭,用牙齒,用一切能夠致人於死地的武器,發誓要將對方留下來。


    王定一見多鐸等殘敵難以解決,他便高聲唿喊道:“兄弟們,前麵就是虜酋多鐸,誰能抓住或者殺死他,殿下可賞萬金!”


    “賞萬金”的誘惑出來後,不光是親軍營的明軍變得瘋狂,就連附近其他的明軍也都恨不得用兩條腿追上騎馬的建虜,一時間場麵變得極為混亂起來。


    天色逐漸大亮起來,而此時的英俄爾岱卻在叫苦不迭,原因很簡單,即便他自己親自率領大軍衝上去以後,依然沒有解決掉周遇吉的明軍。


    即便明軍的傷亡已經變得極為慘重,可是他們卻極為難纏,讓英俄爾岱既不能短時間內擊潰他們,也不能撤迴去重新支援多鐸。


    正在這時,一名身上帶著鮮血的建虜騎兵衝了過來,高聲道:“大人,大事不妙,咱們在榛子山下的將士們快要支撐不住了!”


    “什麽?”


    英俄爾岱頓時大驚失色,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詢問道:“王爺現在在哪裏?”


    “啟稟大人,王爺已經帶人上陣了。此刻小人還不知道是什麽情形呢。”


    “什麽?你們怎麽讓王爺親自上了?”


    英俄爾岱頓時大怒,他轉過頭去望了依然在酣戰不止的戰場,高聲道:“來人,傳令下去速速撤軍!”


    盡管在這種情況下強行撤軍很容易出現崩潰的局麵,但是英俄爾岱也沒有什麽辦法,他必須要全力保證旗主的安全,否則將來迴了盛京便是死路一條。


    而此時正在指揮周過吉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建虜要撤退的意圖,他頓時意識到痛打落水狗的機會來臨,便直接派人去給虎大威和賀珍傳令,令他們全力糾纏住建虜大部,絕不能讓他們痛痛快快地撤離戰場。


    當傳令兵將消息傳到正在酣戰的虎大威和賀珍二部時,他們也都紛紛點起自己的心腹精銳,朝著英俄爾岱的方向撲去,他們始終都盯著英俄爾岱的動向,如今見到機會來臨,怎能不去咬兩口再走?


    隨著虎大威和賀珍的騎兵糾纏過去,英俄爾岱無奈之下,便隻好舍棄更多的部下,令他們殿後,掩護大部隊撤離,然而此時已經徹底晚了,隻見大批的明軍已經掩殺了過來,建虜大軍則幾乎不能抵擋。


    實際上,這一仗到了眼下這個地步,距離建虜的徹底崩潰也隻剩下了最後一刻鍾。


    周遇吉始終沉著淡定地進行著指揮,他沒有打算放英俄爾岱一馬,而是令虎大威和賀珍的騎兵全力咬住建虜餘部,而劉肇基和唐通的兩部人馬開始展開合圍,並且親自去請趙光亦的三千標營來發起最終的反攻。


    拖住英俄爾岱算什麽?他要徹底打痛建虜!讓他們再也不敢牧馬南下!


    隻聽見密集的鼓聲開始響起,槍炮聲也隨之響起,越來越多的明軍開始意識到,他們距離一場大勝有多麽近。


    特別是當年參加過鬆錦之戰的明軍老兵們,他們等待這一天已經等待了許久,甚至很多人都沒有等到,而是抱著無盡的委屈死去,連死都沒有看到勝利的曙光。


    而如今,所有人在這一刻終於徹底瘋狂了,他們高聲嘶叫著,怒罵著,發泄著對建虜的恨意,甚至還有投降的俘虜也被殺紅了眼的明軍士卒給直接分屍,他們到了如今這一步,已經徹底沒有了任何的畏懼。


    唯獨隻有繼續戰下去,才能發泄昔日的恥辱,才能徹底讓自己從那一場失敗的陰翳中徹底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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