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燈火通明。


    當皇太極同範文程正在密謀著要對多爾袞兄弟下手之時,此時林敬也站在了崇禎皇帝的麵前,將那厚厚一摞晉商通虜的呈遞了上去。


    早在崇禎十五年八月份之前,林敬就開始安排防疫司前往張家口去調查晉商通虜一事,在經過了長達半年左右的時間,終於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自從李若璉將證據呈遞給林敬之後,林敬看完頓時感覺觸目驚心,原本心中的一些猜測也就此得到了驗證,那就是晉商名義上通過張家口在與蒙古喀喇沁部通商,可實際交易的對象是建虜人,其中大量的物資往來都證明了一點,那就是所有從張家口獲取的貨物,大部分都輸送給了清廷。


    更關鍵的是,有相關證據表明,晉商販賣的貨物不僅僅隻有鹽鐵,茶葉,布匹,中藥等物資,甚至還包括了大明在邊關的軍事部署情報和將領的個人信息!


    可以說,張家口已經成為了晉商通敵賣國的關鍵窩點。


    晉商在明朝的發家史堪稱傳奇,當年在朱元璋發家期間,晉商就開始給明軍供給輜重,由此得到了販鹽的權利,而後晉商便從鹽業貿易中逐漸發展起來,成長為天下一大商幫。


    然而,晉商們並不滿足於鹽業這一部分,新一代晉商們開始將目光投遞向對外貿易,畢竟山西位靠邊關,發展同蒙古甚至是東虜的貿易,往往也能賺大錢,晉商們一方麵將內陸的糧食、食鹽、鐵器賣給蒙古人,另一方麵將蒙古的牛羊和遼東的人參獸皮販賣迴關內,一來一迴便能賺取大量的利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商人本性便是逐利,因此當努爾哈赤造反之時,晉商卻依然在同東虜進行貿易——由此也打破了明軍將後金封鎖的打算,使得後金始終能夠憑借來自晉商的物資,堅持地發展下去,最終成為了明軍的心頭大患。


    由此,通過這種方式,晉商成為了趴在大明朝身軀上吸血的蠱蟲,並且湧現出以晉商八大家為首的一批漢奸,他們走私大量戰略物資販賣給後金,並且為後金銷售劫掠財物,大大改善了後金的經濟狀況。


    更重要的是,晉商還幫助後金在關內建設了大量的情報網,將大量的地理軍事情報源源不斷地輸送出去,甚至像清廷超過一半的火藥,六成的糧食和四成的鐵礦都是由後金提供,而且在晉商的影響下,還有很大一批明廷官員同清廷達成了一定的默契關係。


    當崇禎看完麵前的這摞資料後,他的臉色已經變得鐵青,整個人幾乎像失去了理智一般,站在原地走來走去,嘶聲道:“這幫蠹蟲就差把朕和整個大明一起賣給建奴了!”


    林敬心中一歎,何止如此,這天下大大小小的賊何其之多?上到廟堂,下到江湖,簡直如同過江之鯽一般,抓都抓不完。


    “崇禎九年年,盧象升曾給朕上過一封奏疏,言明邊商通虜之事,認為情況較複雜,暫時不宜大肆處置,如今看來果真是養賊為患......


    崇禎皇帝語氣裏多少有些複雜,他對於當年的事情還是有些耿耿於懷,原來晉商的發展其實同盧象升也有一定的關係。


    原來在崇禎九年時,朝廷傳詔書提拔盧象升為兵部左侍郎,並前往總督宣府、大同、山西的軍事,而當時因為明廷國力疲敝,邊軍一應所需不足,盧象升隻能在宣府和大同大興屯田,穀熟以後,每畝收成一鍾,儲存了二十多萬石穀米。


    除此之外,盧象升向崇禎皇帝上過奏疏,請求重開大同和張家口的馬市,同與建虜操縱的蒙古部進行合法貿易,一來可以穩定宣大的邊防,二來便是可以從貿易中獲取最為急需的戰馬,由此從崇禎九年過後,建虜便再也沒有進攻過宣大,即便是在鬆錦之戰最為激烈的時候,張家口的兩地貿易也依然在進行,並且延續到了今日。


    當然,自從盧象升戰死過後,也不是沒有人對張家口貿易有過非議,甚至還有人打算關閉邊貿,但是出於種種考慮,再加上晉商集團安排在朝廷的高官遊說,也使得崇禎始終被蒙在了鼓裏,並沒有意識到張家口貿易存在的危害。


    因此,崇禎眼下多多少少有些被人欺騙的惱怒,甚至波及到了早已經為國捐軀的盧象升,言語中頗有幾分憤憤不平。


    林敬沒有等崇禎繼續發作,便十分誠懇地說道:“父皇,昔日盧公所行之舉並非為了個人私利,實為一片忠心,況且當年盧公設立馬市之時,製定了極為嚴格的檢查製度,倘若能依製而行,基本不會有禁品流入到滿洲,更不會造成今天的局麵。”


    聽到太子這番話,崇禎的臉色稍稍平緩了幾分,道:“既然盧象升當年開馬市沒什麽不當的地方,還為邊軍交易戰馬,可如今為何卻變成了這等模樣?”


    林敬微微歎了一口氣,再嚴格的製度也終究需要人來進行執行,實際上盧象升死後,馬市檢查製度便幾乎形同虛設,邊地官兵隻要有錢拿,幾乎一概放行,甚至還為禁品走私打掩護......當然在這件事當中,也有兩個關鍵的角色。


    其中一人便是崇禎十四年擔任宣大總督的江禹緒,另一人則是擔任宣府巡撫的李鑒,這二人便是晉商集團在宣大的保護。


    可以說,沒有江禹緒和李鑒兩個人,馬市不會一下子潰爛到這個地步,短短一兩年時間內,幾乎成為了建虜獲取禁運物資的最大渠道,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二人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江禹緒,原本是崇禎四年的進士,後來授戶科給事中,並且成功地攀附上了周延儒,改為從七品的口北道分巡道馬,並且接連升遷,在崇禎十四年時升任為宣府巡撫,巡撫宣撫等處地方、右金都禦史。


    當然,在這個升官的過程中,晉商集團也出了不少力,因此與江禹緒的關係莫逆。


    到了崇禎十四年時,江禹緒的大後台周延儒起複為相,作為爪牙的江禹緒自然也得到了甜頭,在剛剛升任為宣府巡撫的同年,就再次改為宣大總督,再加上一個擔任宣府巡撫的李鑒,使得晉商集團更是如魚得水,肆無忌憚地販賣著一切違禁物資和軍事情報。


    “父皇,昔日江禹緒初為巡撫,尚未有任何政績,本不宜再提拔為總督,可是周延儒卻我行我素,蒙蔽了父皇,才使得江禹緒得到提拔.......”


    林敬沉吟了一番,決定繼續給崇禎皇帝一些壓力,他沉聲道:“父皇,還有一些更重要的情報,暫時沒有拿到手,但是根據錦衣衛和防疫司的消息來看,晉商的背後還有許多朝廷的人,像先前被罷免的馮銓和周延儒等人都給晉商撐腰......此外,連宮裏的人也參與進去了。”


    “宮裏?”


    崇禎皇帝這一迴真正離奇憤怒了,臉色頓時變得一片冰寒,即便外朝被當時的周延儒禍害成這樣,他也沒有這麽生氣過。


    “張彝憲,高起潛。分


    張彝憲,司禮監太監,自從崇禎九年之後,便在南京擔任鎮守太監,後來病死。


    高起潛,原本是深受崇禎信任的監軍太監,後來因為戰場無能,被崇禎皇帝重新調迴京城閑置了起來。


    崇禎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你說得這些,可都是真的?”


    “兒臣不敢欺瞞父皇,更不敢在這種大事上做手腳,一應證據很快就可以拿到。隻是眼下風聲比較緊,錦衣衛和防疫司還需要一點時間。”


    林敬沉吟了一番,老老實實地將目前的實際情況說了出來,他知道這些人都已經失勢,本身並不重要,但是不能演變成打擊報複——就算要殺這些人,也需要光明正大的殺。


    此外,林敬心中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想法,那就是周延儒、張彝憲,高起潛等人昔日的部屬也不少,即便他們都已經死去或者歸老,可是他們的餘孽卻依然存在,流毒無窮,眼下便是一個將他們同黨一把抓起的好機會。


    崇禎皇帝冷哼了一聲,道:“不要在朕麵前耍這些小心思,朕還不至於瞎到這個地步,大明的江山,斷然不能任由這些人繼續為禍。”


    說道這裏,他高聲道:“王大伴,將王德化給朕叫來。”


    片刻之後,東廠提督太監王德化一路小跑進了奉天殿,跪在了崇禎的麵前。


    “奴才王德化拜見皇爺。”


    “最近周延儒和高起潛在做什麽?”


    “迴稟皇爺,周延儒迴鄉之後便大病一場,如今每日裏也隻是讀書耕讀。高起潛每日裏也都是弄弄花草,看看兵書。”


    王德化老老實實地迴答道,多餘一句話也沒有再說。


    崇禎皇帝冷哼了一聲,道:“哼,此等害國害民之輩,斷然不能使其善終,周延儒賜死,高起潛打下詔獄,著內廷審理。”


    “是,皇爺。”


    等到王德化退下之後,崇禎皇帝才神情複雜地望了一眼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的林敬,“皇兒可曾疑問朕為何這般處理?”


    林敬原本心中著實有些不理解,可是等到崇禎下達了命令之後,他才想起了麵前的是位什麽爺,當下也隻是搖了搖頭,道:“父皇行事自有決斷,兒臣不敢妄言。”


    見林敬言語間有所保留,崇禎皇帝也隻是輕輕轉過了頭,低低歎了一口氣,似乎像是解釋,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朕也有朕的難處,有些事情終究不能隨性而為。”


    說完這句話後,崇禎轉過頭來目光灼灼地望向了林敬,道:“你放心,除了這兩個人以外,其餘人你盡可以查下去,若有任何阻攔,可執行軍法處置,不必向朕請示。”


    林敬心中大喜,連忙跪在地上,道:“多謝父皇,兒臣幸不辱命。”


    有了這句話,他相當於擁有了一把無形的尚方寶劍,就算是地方督撫大臣,也完全可處置了,甚至連地方藩王,也屬於這個其他人範圍內。


    對於崇禎的決定,林敬並不驚訝,他知道這些並不是為了周延儒和高起潛考慮,而是完全為了自己的顏麵,畢竟周、高二人,再加上已經死去的張彝憲,當年都能算得上崇禎皇帝的寵臣,也為皇帝背了不少黑鍋。


    真要正大光明地審判二人,怕不少在將崇禎皇帝架在爐子上烤,無論如何都是有失體統,還不如像這般所幸殺了了事。


    想明白後的朱慈糧心中雖然依然有些不快,但是他知道何為輕何為重,倒也沒有繼續堅持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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