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槍給擲了出去;那條中了槍的大鯨向前狂奔;那根索子象著火般快,直穿過細槽;......糾纏在一起了.亞哈彎下身子去解開它;他倒是把它解開了;可是,那如飛的線圈兜他頸脖子把他套住了,於是象沉默的土耳其人一言不發地把他們的罪犯吊死一樣,他箭也似的從小艇裏鏢了出去,連水手們都還不知道他已經完了.再一會兒,那根粗大的索尾的索眼就從那隻精空的索桶裏豁地射了出來,把一個槳手敲倒了,往海裏一撞,沉下海底,不見了.


    小艇上那些嚇呆了的水手,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接著,定神過來."大船呢?老天爺呀,大船在哪兒呀?"不一會,他們透過那迷濛的.教人眼花繚亂的靈氣,看到了那隻打斜的逐漸消失的船影,好象是在虛幻的海市蜃樓中一樣;隻有幾根桅頂露出在水麵上;而那幾個標槍手,不知是懷著依依不捨之情,還是出自一片忠心,還是聽從命運擺布,毫不動彈地仍然守在那原來的高高的崗位上,仍然堅持在那行將下沉的滯崗位上.這時,一個同心圓把這隻孤零零的小艇,連同所有的水手,每根漂泛著的槳子,每根捕鯨槍棒,死的活的都包圍了起來,全都在一個渦流裏繞來繞去,連"裴廓德號"的最細小的木片也都給帶走了.


    但是,最後幾股渦流混合地倒在主桅頂上那個印第安人的沉下去的頭上,還可以看到幾英寸筆直的圓材和幾碼飄揚著的長長的旗布,旗布在那差不多就要碰到的兇險的波濤上鎮定地起伏,真是巧得令人啼笑皆非,就在這時,有一隻紅手和一把往後晃來晃去的錘子在空中高高舉起,好象就要把那麵旗子牢牢地釘在那根行將消失的圓木上.一隻從它那安築在群星中的老家飛來的蒼鷹,嘲笑似地往下緊跟著主桅桅冠,一麵啄著那麵旗子,一麵在作弄塔斯蒂哥.這隻鳥現在不知怎樣一來,它那寬闊的飛翅卻夾在錘子和木頭中間;同時有點感到驚悸,因為下邊那個沉在水裏的野人,雖然死了,卻還緊緊抓住那把錘子,硬挺挺地擱在那裏.於是,這隻天鳥,帶著一陣天使長般的尖叫,把它那隻壯麗的嘴喙往上一衝,它整個自投羅網的身體便給卷在亞哈那麵旗子裏,跟亞哈那艘船一起沉下去了,那艘船,象撒旦一樣,它不等到拖著天上一件活生物跟它一起下水,並且用那生物來做它的頭盔,是決不肯沉到地獄裏去的.


    這時,一群小鳥尖聲淒鳴地飛翔在那個還是大張著口的水塘上;一陣悲慘的白浪拍擊著它那峻削的四周;接著,一切都消失了,可是,那個大壽衣也似的海洋,又象它在五百年前一般繼續滔滔滾去."尾 聲"


    $$$$尾  聲


    "唯有我一人逃脫,來報信給你."


    ......約伯(見《舊約.約伯記》第一章十九節末段.)


    戲已收場.那麽,這裏怎麽又會有人出來呢?......因為還有一個倖免於難的人.


    原來在那個醫掏絞ё俸,當時遺下一個頭槳手的空缺,我這個人就被命運之神派去頂亞哈那個頭槳手的缺.在最後一天,有三個人打那隻顛顛簸簸的小艇裏給摔到海裏去,我卻給摔落在艇尾.因此,我就漂泛在隨後的現場的外圍,而且把它看得一清二楚,等到那艘已告下沉而多少還有點浮力的大船漂到我身邊時,我就給慢慢地曳向那個接近尾聲的大渦流裏去.當我到了那大渦流裏時,它已是逐漸變成個奶酪似的水塘了.於是,我象個易克賽溫(易克賽溫......希臘神話,易克賽溫受神罰,被綁在永久旋轉的地獄車輪上.)再世般旋來旋去,越旋越靠近那個慢慢地旋著的圈子軸心的黑鈕扣似的泡泡中.後來我旋到了那個生命攸關的中心時,那顆黑泡泡往上炸了開來.這時,那隻棺材的救生圈象是裝有巧妙的彈簧似的彈了開來,加上它本來就有極大的浮力,所以它猛地一冒,就打水裏直射了出來,落進海裏,浮在我的旁邊.我靠了那隻棺材的浮動,差不多整整一天一夜地浮泛在那個輕聲細氣.在唱輓歌似的大洋上.那些並不傷人的鯊魚,象是嘴上掛了大鎖似的在我旁邊閃來閃去;駭人的海鷹也掩著嘴喙飛來飛去.第二天,有一艘船駛了過來,越駛越近,終於把我救起.它原來就是那艘到處亂闖的"拉吉號",想不到在它折迴去找尋它那兩個失蹤的孩子時,隻找到了另一個孤兒.


    就這樣,我僥倖逃脫了災難,迴來給你們講述這個悲壯的故事。


    修訂於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七日


    $$$$《白鯨(中)》


    $$$$[美]赫爾曼.麥爾維爾著 曹庸譯


    $$$$第四十六章 臆  測


    亞哈雖然給他那目的的熱火弄得心勞神疲,可他整個思想和行動總是指望最後能夠捉住莫比-迪克.雖然他為了要達到那個熱望,似乎準備隨時犧牲一切重大的利益,然而,他的天性和積習也許太過於墨守禿返牟毒ㄕ叩木曬,因而無法放棄這趟航程的附帶工作.或者至少如果不是這樣,那就是他心裏還縈繞著更多的其它一些意圖.不過,即使就他那種偏熱症說來,說他對於白鯨的報復心理可能會多少擴大到一切抹香鯨,說他越多殺巨獸,就越增加機會,因為這樣一條條的殺下去,最後的一條鯨就會是他所要獵擊的可恨的鯨了,這種說法,也許未免太過分了些.但是,如果這樣的假定確實是可加非議的,那麽還可以另外提出許多值得考慮的事實來,這些事實,雖不能說是跟他那帶有狂性的主要激情完全一致,然而,也決不是不能左右他的.


    為了達到目的,亞哈就必須使用工具,而在世間所能使用的一切工具中,人卻是最會出亂子的.比如說,他知道,盡管在某些方麵說來,他對斯達巴克具有很大的駕馭魅力,然而,那種駕馭力,並未能控製一個人的整個精神,正如光靠肉體上的優勢並不就等於可以在智力上控製別人一樣.因為就純粹的精神說來,智力不過是同肉體有關的一種東西而已.隻要亞哈的魅力能夠始終存在斯達巴克的腦子裏,斯達巴克的身體,斯達巴克的受到強製的意誌便都是亞哈的了.然而,他也知道,盡管是這樣,這個大副,在靈魂深處,是嫌惡他的船長這種搜索鯨魚的計劃的,如果他辦得到的話,他一定極願意擺脫這種計劃,或者甚至會破壞這種計劃.等到發現白鯨還得有一大段時間,在這漫長的時間中,如果不給斯達巴克一種正常的.小心細緻的.相機而行的影響,他準會隨時公開反抗他的船長的領導.不僅如此,這個又機靈又癲狂的亞哈對於莫比-迪克的看法也決不會明顯地表現出來,而是運用他那最高的判斷力和機靈性預先看出了,在目前,應該設法除去那層本來蒙在獵擊上的奇特.不可思議的邪惡性的外衣,應該把航行的恐怖性給掩蓋起來(因為人的勇氣抵擋不住為行動所無法解決的長期胡思亂想),他也看出了當那些大小船員在漫漫長夜中值班的時候,心裏所想的一定都是一些私人的事情,決不會想到莫比-迪克.因為,不管這些野蠻的水手對他所宣布的搜捕鯨魚計劃,報以多麽熱烈和激動的歡唿;這些包括各式人等的水手,總不免有點反覆無常.不可靠......他們生活在變化無常的海洋上,吸到的又是海洋那種變幻無定的氣息......既然是雇他們來追擊一種縹緲的東西,不論到頭來需要付出怎樣的生命和熱情,那麽,目前最需要做的就是公私兼顧,使他們養精蓄銳,以便用於最後一擊了.


    亞哈也注意到另外一件事情.人在情緒激動的時候,雖然不作種種卑劣的打算;可是,這種時分卻是倏忽而逝的.亞哈認為,生來矯揉造作的人始終是卑鄙的.就算白鯨的確已使我這些野蠻的水手的心都跳動起來了,甚至使他們的野心滋長出一種慷慨好義的俠義行為來;然而,為了使他們心甘情願地去追擊莫比-迪克,也還必須滿足他們那日常的口腹之需.因為,哪怕是古代那些情緒激昂,富有騎士風的十字軍,要是不讓他們順便幹些偷盜,摸摸口袋的勾當,順便撈到其它一些以宗教為口實的油水的話,那他們也不見得會心甘情願,跋涉二千多英裏去為他們那聖墓作戰.如果硬要他們堅守他們那個最後的羅曼蒂克的目標......那個最後的羅曼蒂克的目標的話,那麽,因嫌惡而轉身便跑的人可真是數不勝數了.亞哈心裏想,我決不能剝奪這些人對於金錢......是呀,就是金錢的一切希望.他們現在也許會瞧不起錢;可是,再過幾個月,等到他們認為沒有拿到錢的希望時,那麽,這種無聲無息的錢就會立刻教他們造反,馬上把亞哈逼死的就正是這種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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