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關於上述這些大海獸,它們也有兩大堅固堡壘,這兩大堡壘,就一切人類的能耐說來,將是永遠無法攻擊的.正如冷淡的瑞士人,一遇外族入侵他們的河穀,便都撤到他們的大山上去一般,因此,這些鬚鯨在那如大草原.林間開闊地帶的洋麵上被獵擊後,它們最後也能夠這樣前往它們那些北極的城堡,而潛入到最後的草木茂盛的壁壘和城牆下去,又在冰地和浮冰塊中冒了出來;它們處在無盡的十二月天的美妙的小天地裏,根本不把人類一切追逐放在眼裏.


    但是,也許是因為往往要打到五十條這樣的鬚鯨,才能夠打到一條抹香鯨的緣故,因此,船頭樓上一些哲學家才斷定說,這種具有決定意義的打擊早已使得鯨這支隊伍大大地減少了.雖則不久前,光是美國的捕鯨者,每年在西北線上所捕殺的這種鯨,其數目可就不下於一萬三千條;然而,還是有人甚至把它當作一種微不足道的情況,視為不值一駁的.


    世界上那些身軀比較碩大的動物的稠密情況,當然免不了會多少引起懷疑,然而,我們對於那個果阿(果阿......印度馬拉巴的沿海地區.)的歷史家哈托(哈托......果阿總督的隨侍醫生,生卒年代不詳.)的言論又將怎樣看法呢?他說暹羅國王一次行獵就可以打到四千隻象;而且還說在那些地方,象隻之多,有如溫帶地方的畜群.因此,如果這些大象,幾千年來已經遭到了塞密拉密斯(塞密拉密斯......神話中的亞述皇後,以貌美.才智.妖嬈見稱,據說建立過巴比倫城,攻占過埃及,和許多亞洲及衣索比亞的城市,最後攻印度而大敗.),波拉斯(波拉斯(公元前?—321?)......印度王子,為亞歷山大大帝所征服.),漢尼拔(漢尼拔(公元前247—183)......古迦太基的將軍.)以及東方一連串君主的獵捕後,而它們還能繼續大量存在的話,那麽,對於大鯨的遠能經受得了一切獵擊,就更沒有可以懷疑的理由了,因為大鯨有一個足資漫遊的大草原,而這個大草原正是比亞洲,加上美洲,歐洲和非洲,新荷蘭,以及全世界各島各嶼的總麵積還要大上一倍.


    而且,根據一般認為大鯨是長壽的看法,我們還得考慮一下它們可能會活到一百多歲,因此,在任何一段期間裏,若幹特殊的長輩一定就是同時代人了.由是,我們隻消這麽想一想,人間的一切墓地.墳場和家塚裏所藏著的那些在七十五年前還活著的男女老幼的屍體,再把這一無數的隊伍加上現今地球上的人口,那麽,這究竟是怎麽一種情況,我們立刻就可以得到一些概念了.


    因此,盡管有這些情況,不論這種鯨會有個別的死亡,我們還是應該把鯨類看做是一種不朽的動物.它在大陸還未突破洪水而出現之前就在海洋中遊來遊去,它還曾經遊過杜依勒利宮,溫莎宮,克裏姆林宮從前的地基.在挪亞的洪水中,它根本就不把挪亞的方舟放在眼裏;如果世界還會再發洪水,象荷蘭那樣,連老鼠都給淹得幹幹淨淨,那麽,這種永存的鯨也還是會活下去,而且會高矗在赤道的洪水似的浪峰上,朝天噴出它的唾沫,表示蔑視呢.


    $$$$第一百○六章 亞哈的腿


    亞哈船長那麽慌慌張張地離開了倫敦的"撒姆耳.恩德比號",對他本人說來,並不是一點也沒遭到什麽損傷.他那麽用勁地落到他小艇的坐板上,弄得他那隻牙腿受到了象要坼裂似的一陣震動.而且,等他攀上自己船上的甲板,牙腿插進那隻鏇孔時,又是那麽猛烈地把腳一轉,對舵手下緊急命令(這個舵手,掌起舵來,好象始終掌不穩);這樣一來,那隻本來已經蹩傷了的牙腿,又經過這樣一陣扭傷,以致它雖然還似乎完好如初,且也顯得很是靈活,然而,亞哈卻對它很不放心.


    老實說,盡管亞哈始終是滿懷狂熱,粗心大意,他卻時刻小心注意他那多少要靠它站立的死骨頭的情況,這是沒有什麽可以大驚小怪的.因為,在"裴廓德號"離開南塔開特的不很久前,有一天晚上,人們曾經發現他斜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當時大概是出了某種既弄不明白,又似乎叫人說不出.猜不透的事故,他那隻牙腿很厲害地脫了臼,弄得象是給碰斷了的樹樁一般,差不多都戳進了他的大腿窩裏;那個苦惱的傷口,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完全治癒.


    而且,當時他那偏熱症的心裏可沒有忘記:現下的苦痛都是直接來自先前的禍患,他也看得非常清楚,這條永遠盤踞在他心裏的濕轆轆的.最兇狠的巨蟒,正如叢林裏必然有音調最為美妙的鳴禽一樣,因此,一切的不幸往事如同一切的喜慶事一般,就自然而然地各自產生了相似的後果.亞哈還認為,哪裏會是一樣,大大小小的不幸總是多於大大小小的幸福.更別提什麽根據某種宗規的教義的論斷,認為若幹天然的幸福到了另一個世界裏就不會開花結子,而且,相反地,會落得全是悲慘失望的一場空;所以,一些罪大惡極的不幸者卻在死後會多子多孫似的,接二連三的產生了更多的不幸:更別提什麽把事物更深入地分析下去,還是會有不一樣了.因為,亞哈心裏想,即使是人間的最高福祉者嘛,本身也始終存有一種瑣屑的不稱心事,而且,實際上,一切的心病,就是一種神秘的.意味深長的東西,在有些人看來,則把它看成是天使長似的偉大;因此,他們便戰戰兢兢地不敢去追尋那種會使明顯的推論落空的東西.要追溯這種無窮無盡的不幸的淵源,最後就會使我們走進那無源無主的神鬼陣裏去,因此,不管那個喜洋洋的伏天的太陽,也不管那個小鐃小鈸似的.渾圓的仲秋月,我們卻得承認這一點:神鬼本身也並不是始終愉愉快快的.人類眉頭上那顆抹不掉的.黯淡的黑痣,原來就是那些在獨立宣言上籤過名的人的愁傷的印記呀.


    這裏,竟無意間泄露出了一個秘密,這些也許是先照老辦法把它揭露出來比較妥當些.在亞哈的許多特點中,總有一點叫人摸不著頭腦的,那就是,為什麽他有一個時期,即在"裴廓德號"開航之前和之後,竟象個唯我獨尊的大喇嘛那樣藏了起來;而且,在這段期間裏,仿佛象個死人那樣躲在大理石的元老院裏,一言不發.法勒船長原先對此所捏造的理由,顯得一點也不充分;實際上,關於亞哈的內心深處的想法,顯露出來的一切總是非常曖昧,而不是正大光明的.不過,到頭來,全都會真相大白;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是如此.原來那種悲慘的不幸,暫時都埋藏在他那隱遁的心底裏.而且,不僅如此,連岸上那些日益減少而分散的親友,不知怎地,也好象都對他懷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了;在那些膽怯的親友中看來,上述變故......這變故的確依然是亞哈所無法了解的一件心事......本身之所以富有恐怖性,是因為變故完全是來自神號鬼泣之鄉.因此,他們出自對他的一片熱忱,他們都盡力之所及,同心協力地把這事情的真相給隱瞞了,不讓別人知道;於是,得等到好久以後,這事情才會在"裴廓德號"上泄漏出來.


    但是,如果這一切都是如此的話,那麽,就隨天上那眼不能見的曖昧的密謀者,或者是復仇心切的大小火神,去跟人間的亞哈打交道也好,不打交道也好,在他現在這隻腳的問題上,他卻已採取明確切實的步驟了;......他把木匠找來了.


    當那個木匠師傅來到他跟前的時候,他吩咐木匠刻不容緩地動手做出一隻新腿來,還指示大二三副照料一下木匠,把航行以來所積集起來的種種大小牙骨(抹香鯨)材料都拿出來,讓木匠仔細地挑選最硬牢的.磨得最光堂的材料.材料挑好後,他限令木匠要在當天晚上把腿完工;並且要配好一切附件,不得重用原來那隻靠不住的腿的一切配件.他還命令把船上那隻暫時空擱在艙裏的熔爐給吊出來;同時,為了加速進行,還要鐵匠立刻著手打出各種隨時需用的小鐵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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