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大二三副這三個人......斯達巴克,斯塔布和弗拉斯克,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按照到處通行的舊習慣,統率"裴廓德號"三隻小艇,擔任指揮的就是他們這三個人.碰到擺開大架勢的戰鬥,亞哈船長可能要去施展全力降伏大鯨的時候,這三個指揮者就是聯合船長了.有的時候,一經配備了長長的.銳利的鯨槍,他們就是三個精選的槍手,如同那些標槍手也是好標槍手一樣.


    同時,因為在這種著名的捕魚業中,大二三副或者指揮者,都象古代的峨特武士一樣,總各有他的掌舵手和標槍手隨侍在側,這些人,逢到指揮者在獵擊中,魚槍一時間給扭壞了,弄彎了,便可以及時地給他遞上一支新槍;而且,一般說來,他們彼此間還都保持著一種親切的友誼;因此,在這裏,必須把"裴廓德號"那些個標槍手也給記點下來,並說明一下他們是各歸哪一位指揮者管轄的.


    首先是魁魁格,大副斯達巴克已經把他挑去做他的隨從了.不過,魁魁格我們已經知道了,這裏無庸多說.


    其次就是塔斯蒂哥,他是一個該黑特(在馬撒的維因耶德的極西的山岬)的純種印第安人,那地方還有一群紅種人的遺民,也是長期把許多最勇敢的標槍手供給附近的南塔開特島的地方.在捕鯨業中,一般都管他們叫該黑特佬.塔斯蒂哥那頭細長的黑髮,他那高高的顴骨,和一雙滾圓的眼睛......因為一個印第安人,雖然有東方式的魁梧,卻也有南極式那種閃閃發光的臉色......這一切都足以說明他是那些自豪的武士獵人的純血統後裔,他們在搜索新英格蘭的大麋時,手裏拿著弓,已經跑遍了那些主要的原始山林.但是,塔斯蒂哥現在已不再想探索山林裏的野獸的蹤跡,而來到海上緊追大鯨了;這個後裔已經用那百發百中的標槍,恰如其份地替代了他祖先的萬無一失的弓箭.看到他那柔軟如蛇的四肢上的茶色肌肉,簡直教人相信起早期若幹清教徒的迷信,而五分相信這個野蠻的印第安人就是魔王的後代.塔斯蒂哥是二副斯塔布的隨從.


    在標槍手中名列第三的是大個兒,這個巨人似的,臉膛煤黑的野黑人,走起路來活象一隻獅子......看來就象是亞哈隨魯王(亞哈隨魯王......《聖經》上的波斯國王.見《舊約.以斯帖記》.).他兩隻耳朵掛有兩個大金箍,大得水手們都把它叫做螺釘環,說是這兩隻環環可以用來縛中桅帆的升降索.在他少年的時候,大個兒就自動跑上那隻停泊在他故鄉的荒涼的港灣上的捕鯨船.於是,他除了到過非洲.南塔開特以及捕鯨者最常到的那些異教的港口外,從來沒有到過別的什麽地方;現在大個兒雖然已在那些非常注意他們的船員是些什麽人的船東的船上,過了多年勇猛的捕魚生活;他依然保持著他所有的野性的特點,象隻長頸鹿般昂著頭,足足六英尺五英寸的雄姿,在甲板上走來走去.誰一抬頭向他一望,都不免感到相形見絀;一個白種人站到他麵前去,仿佛就是一麵去向要塞求降的白旗.說來也真奇怪,這個合乎帝王身份的黑人,這個亞哈隨魯式的大個兒,竟就是小小的弗拉斯克的隨從,而他站在大個兒的旁邊,可活象隻棋子.至於"裴廓德號"上的其餘一些人物,請記住,在現代的美國捕鯨業中,在那些被雇用的水手中,是美國人的還不上一半呢,而且這不上一半的人又差不多都是船上的頭目.因此,美國捕鯨業的情形,就跟美國海陸軍隊和商船,以及受僱於建造美國大運河和鐵路的那些工程人員的情況一樣.我所以說是一樣,是因為在所有這些場合上,美國人隻是提供智慧,至於力氣呢,則由世界其它各地去慷慨輸捐了.在這些捕鯨的水手中,有不少是來自亞速爾群島(亞速爾群島......在葡萄牙靠大西洋中部的地方.)的,那裏是許多外航的南塔開特捕鯨船經常駛去,把那些生長在岩石的岸邊的.能吃苦耐勞的農民找來補充他們的水手的地方.同樣地,格陵蘭的捕鯨船也從赫爾(赫爾......在英國約克郡.)或者倫敦駛出來,開進設得蘭群島(設得蘭群島......在蘇格蘭北部.)去招收他們的全部水手.等到迴航的時候,又再把他們卸在原地.究竟是怎麽一迴事,那可說不上來,不過,島民似乎生來都是最優秀的捕鯨者."裴廓德號"上的水手,就幾乎全是島民,也是一些與世隔絕的人,我之所以這樣稱法,並不是泛指一般的陸地人,而是指各有一個小天地的與世隔絕者.不過現在是,大家都同在一條船上相依為命,還成什麽與世隔絕者呢!一個從天涯海角各島各嶼匯合攏來的安納薩西.克羅茨的代表團陪著"裴廓德號"的亞哈老頭,想把人間的牢騷訴諸那個庭上(安納薩西.克羅茨(1755—1794)......即普魯士人約翰.巴蒂斯特.克羅茨子爵,一七九二年改籍法國.他環遊歐洲後,在一七八九年法國大革命爆發時,來到巴黎參加雅各賓派俱樂部.隔年,他在國民議會的庭上宣稱他和他的徒眾是"人權宣言"的擁護者,自此以後,他自稱為"人類的演說家".後因觸怒羅伯斯庇爾,被處斬刑.據說他在國民議會的庭上演說時,是代表著巴黎一群咖啡館,下等酒館,茶樓的各式人等的,故作者在此處有如是說法.).可是,能夠從那個法庭生還的卻為數寥寥.比普這黑小子呀......他從來就沒有迴來過......啊,不,他以前去過了.可憐的阿拉巴馬(阿拉巴馬......美國一個州.)孩子呀!在"裴廓德號"那不祥的船頭樓上,你們不久就將看到他敲著他的小手鼓,彈出永恆的時間前奏曲.當他被派到高高的後甲板去的時候,人家吩咐他響亮地敲起小手鼓,他便有如天使附體一般大敲特敲,一會兒叫懦夫壯起膽來,一會兒又向英雄致敬.


    $$$$第二十八章 亞  哈


    離開南塔開特好幾天後,甲板上仍然不見亞哈船長的影蹤.大二三副定時地輪流值班,一點也看不出有其他什麽人在指揮,他們似乎就是這條船的僅有幾個指揮者;不過,他們常常帶著那麽突如其來的緊急命令從艙房裏出來,終究教人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不過是代人指揮而已.不錯,他們的頂頭上司和獨裁者就在那邊,隻是到目前為止,誰都沒有見到,誰都不準隨便走進那個神聖不可侵犯的避難所似的艙房.


    我每迴在艙裏休息(在艙裏休息......按原文為watches below,從前船上值班,有四個小時是"自由班"(free watch),在這個時間中,水手們可以在艙裏休息.)後,一登上甲板,就立刻注視一下船尾,看看是不是可以看到什麽陌生的臉;因為我原先對這位未蒙一麵的船長的那股微感不安的心情,如今在這恍如隔世的海洋中,簡直已經變成一種焦慮了.而且,由於那個襤褸的以利亞那番惡魔似的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話,老是不期而然地以一種先前沒有想到的微妙的力量,在我心頭翻騰著,而更時時加強了我這種焦慮.那番說話,我可實在受不了,正如在另一種心情下,我對碼頭上那個外方人的預言者那番貌似正經的怪話,幾乎隨時都要發笑一般.但是,不管我所覺得的究竟是焦慮還是不安......就算它是這樣吧......可每當我在船裏張來張去的時候,卻又覺得懷著這種感情是毫無根據的.因為,盡管那些標槍手,那一大群水手都遠比我以前所熟悉的任何一些馴良的商船人員更為野蠻,更具有異教色彩,更為良莠不齊,我還是認為這種情形是......並且很恰當地認為是......那種我已不顧一切地參加了的野蠻的斯堪地那維亞職業的可怕的特點.尤其是這艘船上三個主要頭目,那大二三副的態度,都表現得足以教人消除這些無謂的憂慮,足以教人對航程的各種情況引起信心和愉快.這三個比較好又比較象船上頭目和水手的人,雖然各有一套,卻並不是容易找得到的,他們每個人都是美洲人;一個是南塔開特人,一個是維因耶德人,一個是科德角人.且說這隻船離開港埠的時候,正是聖誕節期間,雖然暫時我們還在過著冷徹肌膚的北極氣候,但航程卻時刻都在離開那種氣候,向南奔駛;而且我們向前駛去的每分每秒,也正在慢慢地把那種無情的冬季,和冬季種種難耐的氣候撂在我們後邊.有一天早晨,正是天色不那麽陰霾,將明未亮,但還是灰氣頻氖狽,船隻隨著一陣順風,以報復似的急跳和傷感的速度向前急沖,那會兒,我正登上甲板去值上午班,把眼睛向船尾欄杆一瞄,我頓時渾身掠過一陣預兆性的寒顫.現實超過恐懼;亞哈船長站在他的後甲板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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