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老鐵,老鐵。”


    老鐵沒工夫理我,繼續翹著他的身體,鼻子裏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最後他吭了一聲,從嘴裏出了一口長氣,身體也平復下來,吭地一聲落迴到床板上,接著我看見他的手從毯子裏抽出來,像一道黑影似地向後一甩,噗地一聲啪在牆上,又順手一拖,再擦了兩擦。一股腥膻的、既新鮮又濃鬱的氣息立即衝進了我的鼻孔。我清楚這是什麽氣息。我愣住了。雖然我知道手淫對於男人來說如同家常便飯,但親眼目睹別人這麽做,我還是感到毛骨悚然。我的汗毛真在一根一根立起來。同時我感到很困惑:他到底是老鐵還是陸東平?如果是陸東平,他還這樣幹什麽呢?一個廢人,他用得著這樣嗎?


    “放了一泡。”老鐵用公鴨嗓子幹幹地說。


    他又嘆著說:“真舒服。”


    他說著把身體側過來,腦袋靠在床沿上向我湊過來,捏著嗓子說:“長毛我跟你說,以前我是個沒用的人,到現在什麽想頭都沒有了,他媽的這鳥東西,反而動不動就攪得人睡不著了,它莫非自己好了?我吃了多少藥都沒好,沒有想頭了它倒自己好了,你說這事怪不怪?”


    我說:“怪。”


    他靜了一會兒,忽然問我知不知道他為什要閹了人家?我說不是他弄了你老婆嗎。他輕聲笑了兩下說,“不為這個,我老婆偷人是我同意的,可是我問她怎麽偷的,他們是怎麽弄的,她又是怎麽叫床的,她居然什麽都說,一點一滴都說,你說這叫人怎麽受得了呢?是不是?所以我就把那狗東西幾刀子閹掉了。”


    我說:“你為什麽要問她那些呢?”


    他說:“心裏癢啊。”


    第二天早晨我注意了一下牆壁,他抹在那兒的東西已經成了一團黃漬。我發現牆壁上到處都是這樣的黃漬,斑斑駁駁深淺不一,有的已經變成了褐黑色。


    在路上老鐵一邊啃著從小香那兒領來的饅頭,一邊問我,“你放不放?”我說我從來不這樣做。其實我是在說謊,年輕時誰沒做過這種事呢?老鐵懷疑地看看我,說:“那你隻好去找小香了,四十塊錢一次,你還還價,弄不好三十也行,小香還是可以的,別看快三十好幾的人了,身上還是緊繃繃的。”過一會兒,他又很憧憬地說,“等差不多了我就去找小香試一試,看看我是不是真行了。”


    這件事情弄得我一連幾天都不敢抓癢。白天坐在地道口是不能抓的,你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一隻手往那兒伸,可是晚上我也忍著不抓。我讓它癢,它再癢我都咬著牙,不讓手去碰它,我怕抓著抓著我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它會不抓癢而去幹別的。我覺得我的手快成一隻聞到了腥味的貓,隻要我稍微鬆懈一下或者打一個盹,它就會胡作非為。然而一個人哪有不打盹的時候呢?連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到半夜裏它還是伸到那兒去了。我知道它伸下去了,我沒有攔住它,讓它抓癢吧,我很癢啊。後來它果然幹別的活去了。我同樣沒有攔住它。我的腦子裏亂鬧鬧的,而且越來越亂,居然閉著眼睛就看見了黑皮膚的小香。我不但看見了她,還想像著所有的細節和她可能會有的表情,我甚至想像她的叫聲,後來我覺得我聽見了她的叫聲。她說噢噢噢!我便痙攣起來,像一塊鐵皮那樣翹了起來。


    在整個過程中我都很控製自己,動作很小,最後在牆頭上擦手時也盡量不弄出什麽聲音,可沒想到老鐵還是知道我幹了什麽。他吃吃地笑了幾聲,明知故問,“長毛,你吭哧吭哧地幹什麽呢?”我臉皮發燒,支吾了半天,說:“我也……放了一泡。”


    “我還以為你是神仙呢。”老鐵說。


    他始終不知道我是誰。他問過我原來是幹什麽的,腿是怎麽殘的,身上的疤又是怎麽迴事,我說我也不知道怎麽迴事。他便罵長毛你媽的不夠意思,什麽都不說。有一天他又問我為什麽老磨一把破螺絲刀?我說:“我要用它做一把挖耳勺。”他大笑起來,笑過之後,說:“你沒病吧?”


    一天上午,我正在謔謔地磨螺絲刀,看見李曉梅從我麵前走過去了。本來我沒看見她,我低著頭隻顧磨螺絲刀,可她的聲音傳到我耳朵裏來了。我抬起頭來便看見了她。我的從額上披散下來的頭髮一點都沒有遮擋我的視線,我從頭髮縫裏看過去,看得清清楚楚。她和另外兩個姑娘一邊說話一邊走過來。她們似乎在說買衣服還價的事。她的湘西普通話真是好聽極了。她還背著一個白色的皮革包,背帶很長,白色的包在她屁股上一顛一顛。牛仔褲把她的屁股繃得圓滾滾的。她的腳就擦著我的螺絲刀走過去。跟所有人一樣,她也不看我和我的破把缸。她的注意力在她的兩個同伴那裏,她們邊說邊笑,嘰嘰喳喳嘻嘻哈哈的,都是一副很快活的樣子。她快活就好。我希望她過得快活。我的目光像牛皮糖一樣,一直粘粘乎乎地跟著她。我的喉嚨裏有什麽在骨骨地動著,我便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她們走出地道口便往左拐,我看著那隻在她屁股上快活地顛簸著的白包一跳一跳地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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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看我的臉》第三十五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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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年秋天到第二年雨季來臨之前,我都坐在這個地道口上。坐在這裏可以看見很多人,比如我從前單位上的幾個同事,那個得了嚴重癔想症的領導(他好像已經退休了,而且背也有點駝了,但還戴著那頂紫紅毛線帽),還有扁擔巷的鄰居,原來綠島的員工,甚至那個像絲綢一樣光滑的李秋,還有我媽介紹我見過的幾個姑娘……反正時不時的你就能看見一個。他們當然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會跟他們打招唿。有一迴我還看見了差一點就成了我老婆的毛蘭,她的嘴唇似乎比過去更薄了,跟她走在一起的是個四十多歲的戴眼鏡的男人。那天我依然在磨我的螺絲刀,我抬起頭來,抻了抻酸脹的脖子,便看見她跟那個男人從對麵走過來,我看了她一眼,便趕緊低下頭,又嘁嘁嚓嚓地磨螺絲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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