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是前幾天才告訴我她“可能有了”。她說話時的那份激動和忐忑讓我一下子就明白她“有了”什麽。我當時有些發蒙,雖然她“有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她也會“有了”。所以那一刻我有些發蒙,如果她“有了”,就意味著我也“有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現在就“有了”,我還得等一段日子,等到她分娩以後才算真正“有了”。我確實沒有做好她“有了”的思想準備,所以我才發蒙。她告訴我她實際上已經好幾個月沒有“來了”,因為一直沒有確定是不是“有了”就沒敢告訴我,直到前幾天衛師爺給她把了脈,確定她真的“有了”,她才敢告訴我。我說麽,這段時間覺得她胖了,肚皮肉囊囊的,腰也粗了許多。


    “你咋不高興呢?”她對我發蒙有些不悅,好像這件事是她立下的一大功勞卻沒有得到我的犒賞似的。


    我連忙說:“我咋能不高興呢,我都不知道該咋高興了。”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奶奶,奶奶如果知道二娘“有了”,會作出什麽反應呢?還有,花花的事情我還辦不辦呢?如果我跟花花的事情照樣辦,二娘這邊又怎麽辦呢?這些事情對我都是困擾,憑我當時的生活經驗,應付這方麵的麻煩還是個生手。如果我退了花花的婚事,花花這一輩子就不會再有人要了,那是我們這裏的規矩,定了婚的女人在理論上就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如果定了婚而沒有成婚,那就是望門寡,根本沒人敢再娶她。如果我活著,有人娶了花花,那就是對我的欺辱,跟老婆和別人通姦男人受到的侮辱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如果我照原定計劃娶了花花,那麽二娘還有二娘生下來的孩子該怎麽辦?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在二娘通告我她已經“有了”之後的那一瞬間,紛紛湧到我的腦子裏,攪得我有些恍惚,有些茫然。如果奶奶在山上,她既可能想出個解決難題的辦法,也可能會把局麵攪得更加混亂。然而,隻要她在,不管是圓滿地處理好這件事情,還是把事情鬧得更加麻煩,我都可以推到她身上叫她處理,那樣我就大大省心了;不管是她把事情處理清爽了還是把局麵攪得更混亂了,我都可以退避三舍,大不了讓人家罵一聲縮頭烏龜。


    “從現在起你就不能再碰我了,記住了沒有?”


    二娘的告誡把我從紛亂的思緒中驚醒,我連忙點頭應承:“好好,不碰就不碰。”


    她卻擠到我的身上說:“可是你每天都得摟著我睡,就是不準做那種事情,做了那種事情娃娃就壞了。”


    我忍不住笑了,二娘問我笑啥呢,我想起了李大個子給我講過的故事。他說有兩口子,老婆懷孕了,兩人還做夫妻的事情。娃娃生下來之後,一張口就問:“誰是我爸?”男的連忙趨前應承:“我就是你爸爸。”娃娃就用拳頭杵他的腦門子,邊杵邊問:“這樣杵你疼不疼?這樣杵你疼不疼?”


    我把故事給二娘講了,二娘笑罵:“狗日的李大個子從來說不出人話來。不管咋樣,今後你不能再跟我做那種事情了。”這無疑對我是殘酷的折磨,我這個年齡的任何一個正常男人,每天晚上摟著赤裸裸的女人卻不準做那種事情,肯定是一種挺殘酷的折磨。可是我仍然毫不猶豫地答應她,因為她終究給我懷上了娃娃,這就是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向她的男人提出任何要求的最有分量的砝碼。我蹲在窯洞前頭的陽光裏,懶洋洋地看著胡小個子的兒子衝著我撒出了一道細細的彩虹,有些百無聊賴。這時候夥計跑過來向我報告,那個給我們賣糧食的人來了,在堡子外頭等我呢。我就讓夥計打開堡子把李冬青領到待客廳裏來。


    我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李冬青走了整整三個月,今天才露麵,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錢帶迴來了,不管怎麽說,他能露麵我就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樣,他總得給我一個說法,一個交代。幾個月沒見,李冬青憔悴了許多,人也明顯地瘦了。他是一個人來的,背上背了一個包袱,我一看就知道,那個包袱裏頭裝的不可能是銀元。急歸急氣歸氣,見了麵道一聲辛苦還是應該的,我就對他說了聲辛苦了,然後就讓夥計給他上茶。


    他坐到椅子上,嘆了一口氣說:“不辛苦,命苦啊。”


    聽他這話我的心就有些往下沉,估計情況不妙,這傢夥不知道能編出些什麽說辭來應付我。我也打定了主意,不管你說什麽,沒有錢我也放不了你。所以,我也不主動追問他,等著聽他給我一個交代。


    茶上來了,他好像生下來頭一迴喝茶一樣,端著茶吸溜吸溜也不怕燙連著喝了兩杯,才開口說話:“這一迴要不是跑得快,在黃河口一帶就把命搭上了。”


    我問他:“咋了?碰上土匪了?”


    他說:“土匪我倒不怕,你也是土匪,到時候叫你出麵就成了,你們是同行,有理說得清。我遇上的是紅軍。紅軍跟中央軍的一個師還有四個縣的保安團打起來了,打得那叫熱鬧,後來你猜怎麽樣了?”


    我想起了尕團長跟他的部隊,還有那個瘦得滿臉隻剩下一雙眼睛的師長,不知道在黃河口跟正規師外加四個縣的保安團打仗的是不是他們,如果是他們,我估計兇多吉少。他們是一支已經疲憊羸弱苟延殘喘的軍隊,我實在想不透他們有什麽本錢跟任何一支部隊打仗。


    “咳,你說的紅軍我們已經見過了,可憐得很,不要說打仗,再弄不上吃的餓都餓死了,還打仗呢,可憐啊。”我沒有對他說我跟紅軍的交往,這種事情做得說不得,如果傳到中央軍那裏,說不準會惹什麽麻煩。我們這號人混世界的基本法寶就是凡是比我強的都別招惹,除非逼到了生死存亡的份上。


    “咋,你見了?”


    我點點頭:“遠遠地看了一眼。”


    “你真想不到,那場仗打得真叫人心驚膽戰。紅軍不到兩千人,中央軍一個整編師就有四千多人,再加上四個縣的保安團,總共有七千多人,結果呢,整編師叫人家打垮了三個團,保安團就更不用說了,人家一個衝鋒就都跑散了。跑散了也好,總比叫人家打死強。”


    “你說啥?誰勝了?”


    “紅軍啊,人家打敗了整編師,打垮了四個縣的保安團,晉陝豫三個省都震動了,西安、太原城裏的達官貴人都準備逃跑呢。結果人家根本就沒看西安城一眼,一轉眼不見了,說是朝北走了。”說到這兒,李冬青嘆息了一聲,“唉,說到頭來,還是中央軍太稀屎,我們每年繳捐納稅地養活他們,他們狗屁用沒有,連那麽一幫跟叫花子差不了多少的紅軍都收拾不了。”


    我判斷這支紅軍肯定不是跟我拜了把子的尕團長的那一支,如果是他們那支軍隊,他們能打敗中央軍一個師打死我都不信。我沒心情再跟他研究中央軍和紅軍的問題,那跟我沒關係,我最關心的還是我的麥子是不是換成了銀元。我問他:“麥子聽說你賣了,又聽說你上了些布匹、茶葉、西藥拿到西安城去了,咋樣?出手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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