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聲滾滾,閃電忽明忽暗,屋裏伸手不見五指,顧三娘被這雷聲唬得發慌,她道:“好大的雨,不知禦哥兒身邊有沒有人守著。”


    她的話音剛落,外麵‘轟隆’一聲巨響,直震得地動山搖,耳鳴目眩,第一道聲響聲過後,停了片刻,就在她們以為雷聲停了,隨之而來的又是陣陣巨響。


    柳五婆吃驚的說道:“我活了一輩子,還是頭一迴遇到這麽大的雷聲呢。”


    這雷聲震得她們的床榻都不停的搖了起來,顧三娘年幼時經曆過地龍翻身,她心裏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說道:“不對勁,這不是雷聲,五婆,咱們快出去,隻怕是地龍翻身了。”


    顧三娘翻被下床,她光著腳,連鞋子也顧不上穿,扶著柳五婆就往外跑,院子裏的雨水已經沒過腳背,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的拍打在她們的臉上,顧三娘拉開院門,問道:“這是怎麽了?”


    把守院門的那幾個將士已被淋成落湯雞,他們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麽事,巨響似乎是從東麵傳來的,這震天的響聲完全沒有停止,過了半晌,這才漸漸停下來,不過留下的迴聲仍舊嗡嗡作響,直震得大家心驚肉跳。


    整個府衙的人都被驚醒,顧三娘聽到遠處的吵鬧聲,她問領班:“是不是地龍翻身了?”


    領班聲音裏帶著一絲不安,他安慰說道:“這裏好好的,想來不是地龍翻身。”


    這時,他旁邊有個小兵說:“大哥,那個方向好像是咱們軍營駐紮的地方。”


    當日逃到穀縣時,安太後從京中帶來的禦林軍還剩下一兩萬餘人,因著將士們人數眾多,城裏住不開,因此除了守衛縣衙的人馬,其餘人等都駐在東山,此時,獨獨從東山那裏傳來異動,不禁使得他們心亂如麻,都在猜測是不是沈拙的人打過來了。


    “不要胡思亂想,這麽大的雨,說不得是泥石流也不一定。”


    隻是,就算是泥石流,瞧這動靜,隻怕也非同小可,那領班對顧三娘說道:“沈夫人,屋外雨大,你們還是先迴房歇著罷。”


    顧三娘站著不走,她道:“我在這裏等著,這不清不楚的,弄得人心裏怪慌的。”


    雨還在下,不到片刻,顧三娘和柳五婆也淋得渾身透濕,領班的將士叫一個小兵頂著雨到外邊打聽消息,還不等那小兵迴來,隻聽忽然有一道驚恐的聲音高喊:“快逃,山塌了,所有人都被埋了,太子的兵馬就要打進城了。”


    在漆黑的雨夜裏,這道聲音顯得尤為刺耳,立時,整個府衙就像煮得沸騰的熱鍋,到處都是唿救聲和哭喊聲,顧三娘和柳五婆也是一驚,他們說沈拙打來了,是真的還是假的?


    那幾個守門的將士也是大驚失色,幾個小兵一起看向自家老大,慌張的問道:“大哥,這可怎麽辦?”


    此時,府裏四處傳來嘈雜的聲音,有人喊道‘快去保護皇上和太後娘娘’,還有人喊道‘來不及了,沈拙帶人殺進來了’,這些聲音使得他們幾個人越發不知所措,最後領班對顧三娘說道:“沈夫人,外麵太亂,請你還是進屋罷。”


    這個時候,顧三娘更不願進屋了,她急聲說道:“你們別傻了,人家說我相公的人帶兵打進城了,你們難不成還要留在這裏等死?”


    她說這些話時,府裏的唿救聲一刻不曾停過,這時,去打探消息的小兵也迴來了,他一路連滾帶爬,到了近前,哭著說道:“不好了,大哥,整個大營的兄弟們全被埋了,沒有一個逃出來的。”


    “你說甚麽?”那領班驚得滿臉失色,那小兵嚎道:“大哥,外麵都亂套了,有人說太子的人已經攻進城了,咱們跑吧,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領班氣得一腳將他揣倒,厲聲罵道:“你個狗娘養的,要是再胡說八道,老子宰了你。”


    小兵年齡不大,看起來就二十出頭的樣子,他倒在雨裏放聲大哭,其餘的人見此情形,不免都唬得呆住了,顧三娘跺腳說道:“張大人,你莫要糊塗,你要盡忠,也得看清主子是誰,天下的人都知道安家謀朝篡位,扶持小皇子登基,現今你們龜縮在這個小縣城,難道還能躲一輩子?”


    跟領班一起看守顧三娘的兄弟們都看著他,等著他來拿主意,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屋外似乎真的傳來千軍萬馬的的殺喊聲,有些急著保命的將士說道:“大哥,別再猶豫了,你想想安家是怎麽對咱們的,要不是沈夫人每日省些吃食給咱們,咱們還有力氣站在這裏?”


    顧三娘她說:“一些吃食值不了甚麽,我不圖你們的感激,我隻勸你們一句,眼前明知是死路一條,還要一條道走到底,你們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家中的父母妻兒想一想。”


    這話算是戳中眾人的死穴,有人幹脆直接將刀丟到地上,說道:“這皇位本就是太子的,安氏牝雞司晨,害得兄弟們一路慘死,咱們弟兄們還要助紂為虐嗎?”


    他這話若叫有心人聽到,實難逃過一個死字,隻是在這時,有無數受到驚嚇的人都在想著保命,領班也壓製不住眾位兄弟。


    顧三娘對他們說道:“你們快些走罷,等到他們殺進來,再想走就遲了!”


    剩下的這幾個兄弟都想逃命,領班在重壓之下,不得不妥協了,他問顧三娘:“那你呢,安家要是被逼得狗急跳牆,保不齊要害你性命,你不如跟著我們走罷。”


    顧三娘搖頭,禦哥兒還在這裏,她要走也要帶著禦哥兒一直走。


    領班想了一想,他道:“沈夫人是在記掛著那晚進屋找你的小公子罷,他畢竟是安太後的兒子,她不會對他不利的。”


    聽了領班的話,顧三娘不禁失笑一聲,她道:“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


    領班難得說了一句玩笑話,他道:“你和小公子哭得那般大聲,我等就是想聽不見也難了。”


    顧三娘又是一笑,她擺著手對他們說道:“別再耽擱了,快走罷。”


    那幾個將士朝著顧三娘拱了拱手,扭頭沒入黑夜。


    屋簷下就剩顧三娘和柳五婆,顧三娘說道:“五婆,這會子趁著府裏亂,你也趕緊先走。”


    “大奶奶不走,老奴就不走。”柳五婆說道。


    城裏想必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沈拙是不是來了,還尤未可知,不過再過不久,安氏肯定會將她們帶走,顧三娘急了,她毫不留情的說道:“我一個人行事,手腳還快一些,你這老胳膊老腿兒,能自保就阿彌托佛了。”


    柳五婆氣極,她道:“剛才張大人說得沒錯,禦哥兒畢竟是安氏生的,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總不至於會拿禦哥兒的性命去威脅大爺,大奶奶你就和我一起走罷。”


    “安氏那人,被逼急了甚麽都做得出來,你別再拖拖拉拉了,要不然咱們兩人都逃不掉。”顧三娘一邊說,一邊朝著主屋看了一眼,那邊的聲音似乎小了許多,她沉聲又道:“你逃出府後,順便找個地方躲一夜,無論發生甚麽事,都別急著來找我,保重自己要緊。”


    柳五婆急著說道:“你連禦哥兒住在哪裏都不清楚,又如何去找他呢?”


    顧三娘沒有迴她的話,她想也不想,朝著穿堂跑去,柳五婆追了兩步,沒追上,她歎了一口氣,轉身往外跑了。


    且說顧三娘剛穿過院子,就聽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她矮聲躲在一叢芭蕉樹下,接著,就見十幾個人影朝著她住的那院子走去,打頭的那人還吆喝著:“別磨蹭了,仔細叫叛軍截走了犯婦。”


    顧三娘驚出一聲冷汗,她若再晚走半步,就正好被他們抓個現形了,也不知柳五婆逃走了沒有,看這些人來勢洶洶,嘴裏還說甚麽叛軍來了,顧三娘想要折迴去看看柳五婆,不過她思索片刻,最終決定先去找禦哥兒。


    雨勢下得越發大了,顧三娘像是從水裏澇出來似的,她既要小心不被人抓到,又要去找禦哥兒,是以整個人一直懸著心,不敢有絲毫的放鬆,走了兩步,顧三娘被絆了一下,她借著微光一看,隻見地上一動不動躺著兩個人,再看不遠處還扔著兩個包袱,顧三娘便猜這兩人估計想逃跑,被人發現後殺害了。


    顧三娘不敢再呆下去,她一路摸索,尋著有光亮的院子找去,所幸宅子不大,她很快找到安氏所住的地方,這會子,院門大開,中堂被照得通火通明,幾十個將士守在門口,顧三娘還能聽到裏麵有人說話的聲音,隻不過因著有守衛,她不得進入。


    顧三娘對這宅院不熟,不能從大門進去,顧三娘就不曾多留,她沿著牆根兒,找了一圈兒,連個後門也沒找到,就在她心急如焚之時,躲在暗處的顧三娘看到安如海來了,他走在最前麵,手裏提著一支羊角燈籠,後麵浩浩蕩蕩跟著一群家眷,這些人似乎是到安氏這裏來避難的,粗略一看,足有二三十餘人,顧三娘二話不說,她扯下自己的頭發遮住臉,不近不遠的跟在他們身後。


    夜色昏暗,又正是這人心惶惶的時刻,把守院門的護衛隻當落在後麵的顧三娘是安如海的家眷,竟然無一人阻攔,顧三娘就這麽輕而易舉的混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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