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拙退兵三十裏之事,不出幾日,便傳到京城,太子大怒,一日三封急報發送至沈拙所在的軍中,命令他不可在此時優柔寡斷,斷送了成就大業的時機,沈拙卻完全不為所動。


    這日,沈拙正在查看穀縣的山形圖,副將走進營帳內,他抬眼看了副將一下,隨口問道:“又是急報罷,哪裏的?”


    副將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迴道:“京城。”


    沈拙點了一下頭,示意他放在一旁,又問道:“今日去勘探穀縣山形的將士們可曾迴來了?”


    副將見他無意翻看京城的急報,於是也不敢追問,隻道:“那穀縣三麵環山,皆是人跡罕至的深山,將士們上下一趟十分不易,這會子還不曾迴營。”


    沈拙沉默片刻,又問:“給穀縣米鹽等物備齊了沒有?”


    副將不情不願的說道:“大人,還真給呀?”


    他們分明占據優勢,因為受製這個流亡小朝廷,隻能予取予求,實在太令人憋屈了。


    沈拙不緊不慢的說道:“照他們說的做。”


    副將就算不甘心,也隻得聽令,他拱手答道:“是!”


    不一時,副將退下,沈拙掐指算著日子,若是腳程快的話,禦哥兒再過四五日就會到了,想到這孩子,他放下手裏的筆,默默的望著外麵。


    穀縣,安太後強行奪走虎哥兒,顧三娘守在院門口不走,眼淚幾乎快要流幹,隻是總不見虎哥兒被送迴,那柳五婆陪著一起落淚,卻又無可奈何,她勸道:“大奶奶,你好生保重自己,安氏這個時候,是不敢拿小哥兒怎麽樣的。”


    顧三娘不肯走,她站在門口,側耳聽了半晌,遠處似乎傳來孩子的哭聲,她打了一個激靈,抓著柳五婆的手,焦急的說道:“五婆,你聽,哥兒是不是在哭?”


    柳五婆聽了一陣,甚麽動靜也沒聽到,她道:“大奶奶,你怕是想多了,哥兒不會有事的,


    你這樣守著,身子盡早有一日會挎掉的,到時哥兒迴來了,誰來照料他呢。”


    “不是,真的是虎哥兒在哭,我得去找他。”顧三娘丟開柳五婆的手,起身就想要往外闖,不過還沒走兩步,就被門外的守將攔了下來,其中有個滿臉橫肉的將士撥開佩刀,惡狠狠的說道:“再敢往前走一步,休怪本將刀下無情。”


    柳五婆看到這寒光閃閃的大刀,唬得臉色一白,她抱著顧三娘,拚命拉著不讓她往前走,柳五婆哀求道:“我的好奶奶,咱們別雞蛋碰石頭呀。”


    顧三娘忍不住哭出聲來,她摟著柳五婆,哭道:“我不中用,連自己的哥兒都護不住。”


    看她哭得肝腸寸斷,柳五婆也哭紅了眼,她道:“大奶奶,你別再責怪自己了,老奴看著心裏難受呀。”


    主仆二人抱頭痛哭,那些將士們本來有幾分同情,隻是畢竟職責所在,於是嘴裏七吆八喝的趕她們迴屋:“還不快迴去,若是再哭哭啼啼的,別怪本將對你們不客氣了。”


    柳五婆生怕她們白白吃虧,於是又拉又抱的將顧三娘帶迴屋內。


    且說安太後這邊,自從她將小哥兒帶到她的屋裏,哥兒的哭鬧聲就不曾停過,偏偏這無知小兒,喝斥威脅都不管用,好不容易安靜了片刻,安太後正要小憩片刻,小哥兒又開始哭起來,那安太後有些不耐,喊來照顧小哥兒的嬤嬤:“怎的又哭了,連個孩子都哄不住,留你們何用?”


    照顧小哥兒的嬤嬤見她動怒,惶恐不安的迴道:“打攪了太後娘娘歇息,都是奴才們無能。”


    府衙就這麽大,不管把孩子抱到哪裏去,隻要他一哭,就會吵到太後,那嬤嬤又道:“奴才瞧著,這哥兒似乎有些發熱之症,不如把他還給顧氏,要不然有個三長兩短,反倒成我們的不是了。”


    安太後臉色微沉,她道:“這孩子就算死在哀家的屋裏,有誰敢議論哀家半句?”


    “不敢!”那嬤嬤連忙低下頭,她說:“奴才也是怕孩子吵到太後娘娘罷了。”


    安太後當日抱來小哥兒,原本就是臨時起意,如今孩子哭鬧不休,沒得惹人心煩,她思索片刻,揮了揮手,說道:“把孩子抱還給顧氏罷。”


    “奴才遵命!”嬤嬤答應一聲,領命去了。


    後院的顧三娘哭得傷心,忽然聽到外麵傳來小哥兒的哭聲,她眼淚含在眼眶裏,呆了一下,以為自己迷糊了,這時,柳五婆也聽到了,她又驚又喜的說道:“莫不是哥兒迴來了?”


    顧三娘想也不想,起身打開屋門,正好看到安太後身邊的嬤嬤抱著小哥兒進到院門,她二話不說,朝著小哥兒跑去,一把從嬤嬤懷裏抱迴小哥兒。


    那嬤嬤板著臉,她道:“太後娘娘宅心仁厚,不忍心你們母子分離,特地吩咐我們把小哥兒送來給你。”


    顧三娘摸了摸小哥兒的手腳,發現小哥兒身上滾燙,她大吃一驚,說道:“我的孩子好端端的怎麽病了?”


    這嬤嬤不以為意,她說道:“那我可就不知道,興許原先就病了,隻是你們沒留意罷了。”


    顧三娘顧不得去想是誰害得小哥兒得病,她對嬤嬤說道:“嬤嬤,勞煩你替我請個郎中過來罷。”


    嬤嬤聽了她的話,冷笑一聲,說道:“好大的臉,你可真會說笑話,縣城被封一個月,到哪裏去給你找郎中,就算有,那也不是給你用的。”


    顧三娘一怔,這嬤嬤煩得再跟她多說,她把小哥兒全須全尾兒的送還,便轉身迴去複命。


    小哥兒迴到顧三娘的懷抱,想來是聞到親娘的氣味,張嘴委屈的哭了幾聲,隻待哭得沒力氣了,就歪在顧三娘的懷裏睡著了。


    小哥兒病了,可是一無郎中二無藥,顧三娘守在他的身邊寸步不離,隻能幹著急,柳五婆端著一盆冷水進屋,顧三娘眼巴巴的看著她,說道:“五婆,這可如何是好,哥兒燒得越發厲害了。”


    柳五婆也無計可施,剛才有嬤嬤來送飯,她給她們塞了銀子,托她們弄些藥來,人家收下銀子,隻迴了一句:“眼下藥品緊缺,唯一剩下的一點子東西,都是緊著皇上和太後急用,你們們兩個階下囚,有吃有喝還不知足,就別再有多餘的奢望了。”


    小哥兒燒得臉色臘黃,原本粉紅的嘴唇,這會子變成青色,顧三娘看著小哥兒受罪,心裏痛苦至極,先前在水月庵,孩子的身子漸漸養足了,而今再次重病,她這當娘的卻甚麽也做不了。


    柳五婆給小哥兒擦完身子,又把飯菜端過來,她道:“大奶奶,你多少吃一些罷。”


    顧三娘哪裏還有心思吃飯,小哥兒病得渾身抽搐,光是用冷水擦身子根本不管用,她說:“五婆,還是得找人來看看,要不然拖久了,小哥兒的病情更要加重了。”


    柳五婆也知這個理,可她們被關在這裏,連院門都出不去,上哪兒去給小哥兒找郎中呢。


    顧三娘想了一下,她說道:“你照看小哥兒,我出去一下。”


    說罷,她端著飯菜就往外走,那柳五婆心裏一慌,她追上前,喊道:“大奶奶,你要幹甚麽呀。”


    顧三娘走到門口,看守的將士見她又出來了,怒目而視說道:“立刻迴去!”


    顧三娘站定身子,她把食盒遞給他們,說道:“這裏麵有些飯菜,你們吃罷。”


    那些將士楞住了,不解她這是何意,隨後,隻見領頭大喝一聲:“莫要作妖,再不迴屋,就休怪我等不講人情。”


    穀縣城內糧食供應不上,稀缺的東西隻供給皇上和安太後,以及諸位位高權重的大臣,這幾個大頭兵,一日兩餐,僅能吃上一個拳頭大小的窩頭,他們全是七尺來長的壯漢,肚子吃不飽,連站崗都無精打采,第一日換崗時,顧三娘就看出來了。


    顧三娘看著領頭的將官,她說道:“我孩兒病了,這些飯菜分給你們,我隻想勞煩你們給我找些藥來。”


    而今,城裏最緊俏的就是糧食和藥品,這些東西有銀子也難買,尤其是糧食,被安家牢牢把控,比起銀錢,添飽肚子才是第一等的要事,不過他們不比顧三娘有價值,顧三娘一日三餐餓不著,他們自從逃離京城,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這時,有個小個頭的將士抽了抽鼻子,他看著自家的老大,小聲說道:“大哥,咱們收下罷,兄弟們下了崗,就去城裏找一找,要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弄到一些藥。”


    民以食為天,他們拚死拚活的,可不就是為了吃飽肚子麽,但凡能出城門,誰還樂意在這裏守著。


    領頭的將官動搖了,他想了片刻,對顧三娘說道:“好吧,不過能不能弄來藥,就全看天意了。”


    顧三娘心中一喜,她把食盒給了他們,又叫柳五婆拿出一些銀子,並說了幾樣兒急需的藥材,那人一一記下來,顧三娘便迴到屋裏。


    隻待進了屋,柳五婆憂心的說道:“大奶奶,他們能行嗎?”


    顧三娘搖頭,安氏那裏指望不上了,不管能不能行,她總歸要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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