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沈拙抵京,一同迴來的還有蔣錦言和禦哥兒,卻說沈拙本在揚城等地監督秋闈之事,他一接到顧三娘的來信,就心道蔣府出事了,沈拙即刻書信遠在長陽的蔣錦言,著他帶著沈禦歸京,他自己則是仍舊留在揚城,隻待將公務處理之後,又將掃尾的差事交給屬下,便快馬加鞭趕迴京城,這一路,他日夜兼程,在距離京城不遠的吳縣與蔣錦言匯合,隻花了半日,便迴到京裏。


    隻說沈拙和蔣錦言帶著家人打馬經過長安街,早有耳報神傳送到各府,眾人看這架勢,都說又有一場好戲將要上演。


    沈拙迴府時,蔣府正門大開,有旺帶領著大小管家躬身守在門口迎接,待到小廝們跑來傳話,說是家裏的大爺和三爺到了,立時,就見一隊快馬飛奔過來,打頭的自然就是沈拙,到了家門口,沈拙勒住馬韁,那有旺一路小跑,親自上前接過韁繩,激動的說道:“大爺,你終於迴來了。”


    沈拙掃視站在門口的一眾家人,隨際翻身下馬,落在後麵的蔣錦言等人也陸續下馬。


    這一路,他們風塵仆仆,就連沈禦也受了不小的罪,至於蔣錦言,他接到沈拙的來信,得知蔣中明已重病身亡,心裏的悲痛自是不言而喻,偏偏這個時候到了家門口,他卻還要忍住。


    有旺險些要落下老淚,諾大一個蔣府,少了主心骨,單靠幾個女眷和他們這些老奴,就連安家那個暴發戶也敢上門欺辱。


    “兩位爺,請快些進府。”有旺引著他們進了府裏,進了二門,又見吉昌公主和孫氏也領著屋裏仆婦們等著,那孫氏遠遠看到蔣錦言,臉上先是一喜,想起家裏的老爺,眼淚又絮絮掉個不停。


    吉昌公主朝著沈拙行了一個半禮,說道:“大伯和三叔總算到家了。”


    沈拙微微頷首,一行人二話不說,先徑直往正院去了,蔣錦言看到放在正屋的那具棺木時,不禁放聲大哭起來,孫氏挨在他的身旁,夫妻二人落淚不止。


    屋裏都是貼己心腹之人,眾人看到這副情形,紛紛陪著流淚,禦哥兒也默默流淚,全場最鎮定的人就是沈拙,他一語不發的盯著那具棺木,他心內木然,望著屋裏哭成一團的人,一句話也不曾說出口。


    “開棺,讓我再看爹一眼。”蔣錦言哭著說道。


    長隨開了棺,那蔣錦言踩著條凳看著棺木裏的蔣中明,幾乎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哭了半日,孫氏好說歹說將蔣錦言勸住了,又有人送來熱水與布巾與他們淨麵,並請他們到了外間,沈拙便細細詢問府裏近日發生的事。


    有旺不敢隱瞞,撿著緊要的幾件大事說與沈拙等人聽,當有旺說到安錦堂帶人強闖蔣時,蔣錦言氣得勃然大怒,罵道:“無法無天,簡直無法無天!”


    沈拙看了他一眼,他不露聲色,說道:“先聽管家說完。”


    有旺又把嘉元郡主這些府裏女眷是如何逼退安錦堂的細細說了一遍,沈拙聽完,臉色深沉,目光裏微微帶了一絲寒意。


    顧三娘受驚過度,險些流產,正在臥床靜養,至於嘉元郡主,她與沈拙之母有心結,即便為了兩個兒子的前途暫時放下往日恩怨,她也不願與沈拙打照麵,是以今日她仍舊留在自己的院子裏。


    吉昌公主看著沈拙,她平靜說道:“昨日雖說危急,好在有驚無險,隻是大嫂受了驚嚇,大伯家來了,還望好生寬慰她。”


    沈拙抬眼看著吉昌公主,隨後又落到有旺身上,他語氣平靜的說道:“此事不能就此罷休。”


    安家先前斷定蔣中明重病身亡,這才趁著蔣家男人們外出闖進府裏,若不是這些女眷們勢死阻攔,隻怕朝中局勢已翻天覆地,此番他們要是不做些迴應,別人越發隻會輕看蔣府。


    “大爺,你有甚麽主意,隻管差遣奴才去做!”有旺他家幾輩子在蔣府當差,蔣府何曾受過如此屈辱,若不能討迴公道,不提主子,就是他一個奴才也要活活憋屈死。


    蔣家的男人們迴府,大大安撫了這些女眷和底下的管事,昨日蔣府到京兆府尹報案,那京兆府尹兩邊都開罪不起,直等紛爭停歇,這才磨磨蹭蹭的過來當和事佬。


    沈拙反擊的法子倒也簡單,京兆府尹即是不敢管,那便以暴製暴,他這話一出,底下的管事就帶人去找場子,十幾桶糞水潑到安家正府門口,臭味彌漫整條大街,蔣家的下人潑完就走,安家被打了個措不及防,還不待迴神,人家已是揚長而去。


    這還不算完,這安錦堂聽聞府裏有人尋釁滋事,急急忙忙便往迴趕,他剛剛出宮,一夥大漢將他圍住,也不管他是不是甚麽朝廷命官,專往痛處打,那安錦堂身邊隻帶著三五個小廝,就算死命抵抗,也是寡不敵眾,最後安錦堂被打得麵目全非,等到安家尋來時,一條腿都被打折了。


    安家一日以內,先是遭人潑糞,再是安錦堂被打折了腿,任憑是誰也能猜到是蔣家所為,可是滋事的人,一個也沒抓到,反倒是安錦堂,大搖大擺的闖進蔣府時,可有不少人看在眼裏。


    蔣家打上門來了,安家豈肯善罷甘休,他報到京兆府尹處,逼迫他們抓人,京兆府尹左右為難,他就算知道是蔣家下的手,這無憑無據的,該抓誰呢?


    經此一事,蔣安兩家從暗處撕到明處,那安家自以為吃虧,背地裏處處針對蔣家的人,蔣府落單的管事,被安家的人攔在街上毒打一頓,你打了我,我自然也要還迴去,雙方你來我往,最後,兩府的下人外出,必要結伴出行,短短時日,京兆府尹接的報案急劇好升,府尹大人連覺也睡不好,唯恐鬧出人命,事態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隻不過兩府雖是有仇,下手時卻也知道分寸,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且說沈拙迴來後,他簡短問了府裏的日常,就先迴到東院,那顧三娘早已從丫鬟婆子那裏知道沈拙家來了,隻是礙於身子不便,她隻得耐心躺在屋裏等候他父子二人。


    就在顧三娘眼巴巴盼望的時候,外頭傳來小葉子欣喜的聲音:“娘,爹和禦哥兒家來了。”


    顧三娘心頭一喜,她坐起身子往外一看,恰好跟進屋的沈拙四目相對,這夫婦倆人分離數月,徒然這麽一相見,顧三娘眼眶一熱,直楞楞的看著沈拙,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看到眼前惦念許久的妻子,沈拙三步並作兩步,他來到顧三娘的床榻,一把抓住她的手,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她。


    這兩人手拉著手,一句話也不說,小葉子牽著禦哥兒跟在後麵,她有些不好意思,屋外的柳五婆看到了,連忙將兩個小孩子帶出來,獨留下沈拙和顧三娘互訴體已話。


    這二人相互看了大半日,沈拙這才開口說話,他握著顧三娘的手,說道:“你受苦了。”


    他這話一出,顧三娘忍了許久的眼淚瞬間像決堤的河水,委屈和辛酸一齊湧上的她的心頭,她說:“你再不迴來,我當真就頂不住了。”


    沈拙聽了她的話,心頭一疼,在這重壓之下,卻讓她一個小婦人獨自承受,當日曾說過要一輩子珍惜她,竟是食言了。


    沈拙伸手抱住她,又撫摸著她隆起的肚子,輕聲安慰道:“不要怕,我迴來了。”


    顧三娘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直到此刻,她整個人才算放鬆下來。


    多餘的話誰也沒說,沈拙和顧三娘緊緊相擁,過了許久,她道:“禦哥兒呢?”


    她與禦哥兒幾個月不見,心裏十分惦記他,沈拙朝外喊著禦哥兒的名字,不一時,就見禦哥兒和小葉子一起進來了。


    看到顧三娘,禦哥兒先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顧三娘看到他長高了半截,衣裳穿得整整齊,臉上不禁帶了幾分喜色,她招手叫他近前,問道:“你在外有沒有聽三叔的話?”


    禦哥兒點著腦袋,說道:“聽話著呢,三叔在長陽城開辦學館,我還幫他的忙呢。”


    顧三娘憐愛的摸了摸他的臉蛋,又摸著他的手臂和後背,欣慰的說道:“像是長結實了一些似的。”


    禦哥兒紅著臉,他難為情的說道:“娘,孩兒長大了,你莫要再把我當奶娃娃了。”


    顧三娘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額頭,笑道:“不管你長到多大,在娘的麵前,永遠都是個孩子。”


    小葉子也抱怨的看了禦哥兒一眼,她道:“禦哥兒出了一趟遠門,都跟我生份了,剛才還說甚麽男女授受不親的話。”


    禦哥兒撓著頭,朝著顧三娘和小葉子傻笑起來,顧三娘看著一雙兒女,又望著陪在她身旁的沈拙,臉上忍不住帶著滿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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