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隻因那日撞見顧三娘被宋氏無端糾纏,故此沈拙暗中留了心眼,每到傍晚時分,他便要出門閑逛,或是到書齋去與掌櫃的說說話,或是在路口的茶攤上吃盞粗茶,每日他必定要等顧三娘迴到秦家大院,方才罷了。

    沒過幾日,顧三娘發覺日日都能跟沈拙碰上,心裏便有幾分疑惑,這日她剛迴來不到半晌,就見沈拙提著油壺進門,兩人在院子裏碰到,顧三娘不禁問道:“你不久之前才打的豆油,這麽快就吃完了?”

    沈拙本就心虛,這會子聽了她的問話,不免摸了一下鼻子,說道:“家裏的油用得快。”

    顧三娘卻是不信的,東廂攏共就住著他和禦哥兒,月初剛打的一壺豆油,就是當茶吃也沒這麽快呀。

    “沈舉人,你莫不是遇到甚麽難事了?”顧三娘不明其中的緣故,隻當他有了心事,便好心問了起來。

    沈拙隻笑不語,顧三娘見此,還以為他不好張口,也就不再多問,隻暗自想著要迴去問小葉子,看看沈拙這些時日是不是有些反常。

    兩人說了幾句話就不知該說些甚麽,沈拙便對著她說道:“要是無事,我便先迴屋了。”

    看到他要進去,顧三娘喊住了他:“你且等等。”

    說著,她進屋裏拿了一個包袱,說道:“過兩日就是禦哥兒的生辰,他好歹叫我一場嬸娘,我和小葉子又多受你照顧,這套衣衫鞋襪是做來送給禦哥兒穿的。”

    沈拙沒有推辭,他直接接了過來,說道:“多謝顧娘子,生受了。”

    顧三娘微微一笑,她轉身往屋裏去,隻是走了兩步卻又停下來,又迴頭望著沈拙,想了片刻,顧三娘輕聲說道:“沈舉人,若是真有甚麽事,不妨跟我們說說,興許我們就能幫得上呢。”

    沈拙啞然失笑,他怔了一下,隻得朝著顧三娘說道:“顧娘子請放心,我並無難處。”

    顧三娘見此點了點頭,抬腳進了屋裏。

    又幾日,顧三娘將楊家大奶奶的羅裙繡好送了去,聽說因這新繡的花樣兒別致新穎,使得楊大奶奶在踏青的一眾內宅婦人當中很是出了一番風頭,過後有不少人特意打聽這活計是出自誰的手,連帶顧三娘的瓏繡莊也多了不少生意。

    如此守了一段時日,顧三娘憑著自身手藝,客源漸漸多了起來,那楊家大奶奶的陪房羅氏時常出入她的鋪子,也給她介紹了不少買賣,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顧三

    娘清算賬本,除出鋪子裏的日常開銷,她竟是淨賺一兩多的銀子,起初她還怕是自己算錯了,一時有些難以置信,而後連帶著又算了幾遍,又將桌子上的銀錢數了又數,果然是比她先前在繡莊賺得還要多。

    “娘,咱們賺了這麽多呀。”小葉子知道她娘先前做繡娘時,一個月的月錢不過才二錢銀子,此時在燈下看到桌上這一小堆的碎銀角,就連小葉子臉上也露出激動的神色。

    顧三娘壓下心裏的喜悅,她正著臉色對小葉子說道:“這做買賣的錢也不是那般好掙的,每個月的稅金,月租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我做繡娘那會兒,隻做好自己的份內事就上了,如今實打實的拿銀子出來開鋪子,這是有生意時發愁,沒生意時也發愁呢。”

    小葉子歎了一口氣,她家的鋪子隻有她娘一個人,每日做的活計十分有限,這幾日她娘手頭上積著好幾件大件的繡活兒還沒做,有新來的客人聽說短期內完不成工,轉身就往別家去了,惹得她娘心痛不已。

    “可惜我心不靈手不巧,要不然也能幫幫娘了。”小葉子懊惱的說道。

    顧三娘搖了搖頭,她也覺得很是稀奇,這小葉子是她的親生閨女,又有她手把手的親自指點,隻是在這針黹上麵卻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眼瞅著她都學了大半年,至今連塊手帕也繡不好,想到她一身的本領恐怕傳不到小葉子身上,顧三娘心裏隱隱有些遺憾。

    “娘,為甚麽不找小月嬸娘和小紅嬸娘幫忙呢,閑暇時她們自己也賣些針線活兒,不如咱們接到的活計,再轉手交給她們來做,如此一來豈不便利?”

    顧三娘聽了小葉子的話頓時茅塞頓開,虧她還是個大人,竟連這一點都不曾想到,朱小月本就是繡娘出身,隻因嫁人後才辭工迴家,她將繡活兒包給她,又不耽誤她照顧家裏,再者朱小月平日的繡活兒也是寄放到她鋪子裏,左右都是掙錢,哪一樣不是掙呢。隻是莫小紅那頭現下卻還不行,畢竟她仍在金氏繡莊當差,要是叫人知道她把繡活兒賣到別處,難保不被有心人挑撥,到時耽誤了她正經的差事就不劃算了。

    顧三娘細細想了一番,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可行,她將銀錢好生收到罐子裏藏在床底下,又對小葉子說道:“我去找你小月嬸娘說說話,你好生待在屋裏。”

    小葉子答應了一聲,顧三娘自往主屋去了。

    此時,秦家四口剛剛用完晚飯,秦林正在院子裏逗弄兒子,朱小月借著燭火在縫補秦林的公服,她看到顧三娘進來

    了,抬頭望了她一眼,說道:“你來了。”

    顧三娘湊過來看了一眼,秦林的這件前衫子上劃了一道口子,朱小月挑了同色的繡線,她縫的針腳又細又密,若是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這幾日鋪子裏的買賣可還順利?”朱小月一邊縫著衣物,一邊隨口問了一句。

    “比初時強了不少。”顧三娘坐了下來,她看著朱小月說道:“小月,我這個時辰過來,是有事要找你商量呢。”

    朱小月聽她說得鄭重,便放下手裏的活計,說道:“我們倆還有甚麽好吞吞吐吐的,有事你就直說罷。”

    顧三娘於是將來意跟朱小月說了一遍,那朱小月聽了之後,先是遲疑了一刻,又說道:“好是好,可我許久沒有正經繡一件大活兒了,我繡的東西能成麽?”

    “這值甚麽,你若是怕不熟練,再多練一練也就手熟了,我還沒告訴你呢,前幾日你的那幾塊手帕,被楊府的一個小丫鬟,一氣兒全買了迴去呢。”

    “果真?”朱小月兩眼望著顧三娘,她聽到顧三娘說她放在鋪子裏寄放的帕子和香袋都挺受人喜愛,這些日子還想著多做一些,隻是這些都是小件兒的東西,落到手裏也不過是買支珠釵的錢罷了,要是真能接到大件的繡活兒,到時從中拿到的銀錢才真正可觀。

    一時,朱小月忍不住心動幾分,隻是她仍舊顧忌著自家手藝生疏,怕到時砸了顧三娘的招牌,正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秦大娘從外頭進來了,剛才她在窗外聽了幾句,眼見兒媳婦舉棋不定的樣子,便說道:“也不知你在怕些甚麽,三娘都信你,你還信不過自己?你若是真怕做得不好,先撿那些腰帶、枕套、鞋麵之類的練練手,等到三娘說過關了,再慢慢挑大件兒的來做,橫豎誰又不逼你,做得來就做,做不來就不做,難不成那銀子錢還咬手不成?”

    被婆婆這麽說了一通,那朱小月咬咬牙關,她心想,好歹她也幹了幾年的繡娘,左右不過是這兩三年才沒做的,就是手藝再生疏又能差到哪裏去呢?如今這麽好的時機送到眼前,沒有白白錯過的道理,再者她婆婆又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往日她賣繡活兒攢下的私房錢就從來不曾過問,要是她能接到大件的活兒,那可就不隻幾個銅板的事兒了,往後攢下的錢還不是她自己的。

    想到這裏,朱小月看著顧三娘,說道:“好,既是如此,你就拿幾件活計來我試試。”

    顧三娘笑了兩聲,她見朱小月一副下定決心的模樣兒,說道:“你也別

    高興得太早,要是真的做不好,我可不會顧念著姊妹間的情誼,該叫你返工的,我一點兒也不帶眨眼的。”

    朱小月對著她翻了一個白眼,輕輕哼了一聲,說道:“剛剛還說信我,又兜頭朝我潑一身冷水,有你這麽當姐姐的?”

    顧三娘抿嘴一笑,正經跟她提起分成的事情,她說:“老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咱們姊妹之間可不能為了幾個錢生份,因此這如何分錢還需提前說好。”

    朱小月點頭稱是,顧三娘想了一想,她說:“一宗買賣,無論大小,一律按三七分成,多勞多得,每月接一次賬,你看這法子可行?”

    就是按三七分成,朱小月也是淨賺的,更何況她又不擔風險,一應的針線都是顧三娘出來的,故此她說道:“就按你說的來定。”

    兩人說定了,顧三娘當即迴屋給朱小月拿了幾件活計過來,自此那朱小月便做了顧三娘的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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