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級領導對華行江濱省分行的做法深為讚許,亦不再追究蔣孝明等的連帶責任。華行江濱省分行上演的這起丟車保帥還是蠻成功的。


    半年後,法院對蘇萬青宣判:被告人蘇萬青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萬福房地產公司謀取利益,非法收受萬福房地產公司給予的千萬房產以及巨額現金等,其行為嚴重侵害了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廉潔性,損害了國有金融機構的聲譽,已構成受賄罪,受賄數額特別巨大。被判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蘇萬青站在法院審判庭上,麵色蒼白地聽著判決,他的尿液順著褲管子一滴一滴地往下滴著,不一會兒地下就是非常醒目的一片水濕。蘇萬青自從被萬玉福嚇成了尿失禁,這病再治不好了,一遇到風吹草動,他的膀胱括約肌和神經功能就開始障礙進而喪失排尿自控能力,尿液便不自主地流出來,更何況今天是宣判他死刑的非常日子!


    就在法官問蘇萬青還有什麽話要說的時候,蘇萬青死一樣的沉默後,突然對著法官瘋了般嚎叫:“在萬福房地產的事兒上,華行從上至下好多官員都受賄了,為什麽隻給我判刑?我不服!”


    蘇萬青的話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法庭上和社會上激起了強烈的反響。先不說紀檢部門、銀監會、銀監局等從此如何盯住了華行係統內的大小官員,現在,這華行內部已經是不攻自亂,陷入了巨大恐慌:凡是跟萬福房地產過從甚密的華行員工一個個猶如驚弓之鳥,很多人甚至因此影響了工作。


    麵對如此現狀,陳弘毅真是焦慮萬分,真的還有更多的蘇萬青隱藏在我的身邊,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進行官商勾結嗎?如果是這樣,咋辦?陳弘毅想來想去,上樑不正下樑歪,還是先召開分行領導會議,試著先從他們身上進行自查自糾吧。令陳弘毅萬萬想不到的是,這次,他自己揪出了自己的腐敗罪行——他竟稀裏糊塗收受萬玉福兩套房子!


    事情是這樣的。


    “一個地區、一個部門、一個單位,有一個好的奮鬥目標,好的發展戰略,好的指導思怒,非常重要。但是,要實現這些,最關鍵的還是要有一個好的領導班子。不管搞什麽工作,最後起決定作用的,往往在領導班子。班子好了,可以把整個隊伍帶好。班子好了,可以使一個單位士氣振奮,風氣為之而變。所以,我們領導班子成員一定要和諧共處,同時一定要自身素質過硬,在當前,尤其要具備防腐抗變的素質和能力!”這是陳弘毅經常在以他為首的領導班子會議上說的一番話。今天,陳弘毅又在小會議室裏非常鄭重地提到了這點。


    朗笑天剛聽陳弘毅說“所以,我們領導班子成員一定要和諧共處”,就站起了身子,以自己的身體不舒服為由揚長離去。


    緊接著,彭德偉接到自家老爺子高血壓突然犯病的電話,不得不離開。


    剩下的幾個領導班子成員自查自糾之後,相繼離開,直至剩下陳弘毅、蔣孝明和劉茂林三人。


    陳弘毅沉默地呷了幾口蔣孝明給他沏的烏龍茶,幾分鍾後,目光嚴厲地看過蔣孝明和劉茂林,小聲說:“你們倆是我心裏比較倚重的人,請你們再自查自糾一下近段時間跟企業老總打交道時有無行為偏差!”


    蔣孝明帶著剖心挖肺的味兒對陳弘毅說:“陳行長,我一直牢記著您的教誨‘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近段時間,我從未跟企業老總直接接觸過,所以不存在行為偏差。即使是因為工作接觸了企業老總,我也是公事公辦,違背原則的事兒堅決不做!您就像是我的親父兄一般,我跟您永遠是赤誠相對的!”


    劉茂林沉默了片刻,說:“陳行長,近段時間,找我這個票據中心主任辦票據貼現融資的企業老總不少,不乏送好處叫我違規操作票據融資業務的,但是我都果斷拒絕了!”


    陳弘毅緩緩出了口氣,說:“這就好!千萬千萬不要步蘇萬青的後塵!”


    三個人就這麽說起了蘇萬青,說起了蘇萬青在法院審判庭上的話。陳弘毅的心一時又糾結起來,疑慮重重地小聲說:“都敞開了說話,我咋總覺得蘇萬青的話似有所指呢。孝明你是營業部總經理,茂林是金明市華行前任行長,萬福房地產公司是咱們華行的貸款大戶,貸款審批發放有關事宜都離不了你們倆,你們真的跟萬福沒啥經濟糾葛?你們真的沒接受萬福提供的內部認購價商品房、代金券之類的?”陳弘毅陡然語氣加重,神情嚴厲地,“給我說實話,孝明先說!”


    蔣孝明麵對父兄一般的陳弘毅,有些惶恐地垂下眼瞼,沉默幾分鍾後,他抬眼看著陳弘毅欲言又止,然後對劉茂林說:“你去我的辦公室幫忙拿我的廉價煙,然後在會議室外麵望風!”


    劉茂林起身離開。有五六分鍾,徘徊在小會議室門口的他聽到蔣孝明在裏麵叫:“陳行長!您別激動!”這時天早已經黑了,整個辦公大樓因為沒人顯得異常空曠靜謐,故而那聲音聽起來很清晰。劉茂林趕緊返迴小會議室,眼見陳弘毅左手捂著胸口,右手食指指著蔣孝明,聲音顫抖著小聲說:“孝明啊,你竟送你嫂子兩套萬福花園的房子,你、你……”


    見劉茂林已經聽見了談話內容,蔣孝明示意劉茂林關緊了小會議室的門。陳弘毅左胸的陣痛過去後,揩了額頭處明晃晃的汗珠子,想想,示意二人跟著他去了他的行長辦公室,那裏說話更安全。


    陳弘毅的辦公室跟會客室是直通的,其間隔著一字排開的鐵樹、文竹等喜陰植物,鬱鬱蔥蔥的,仿佛一道綠色的屏風般。三人暗鎖上辦公室門後,陸續走進了會客室,陳弘毅習慣性地坐在了窗戶處坐北朝南的位置,蔣孝明和劉茂林依次坐在了斜對麵的長形沙發上,其間隔了放菸灰缸、暖瓶等東西的茶幾。


    坐定後,陳弘毅也顧不上喝降血脂的烏龍茶了,嘭地將茶具放在身邊的茶幾上,神情嚴厲地看著蔣孝明,一字一頓地說:“孝明,你老實說,你送你嫂子的這兩套萬福花園1、2期的房子是怎麽來的?”


    蔣孝明神情惶恐地如實說:“萬玉福貸款時送我的!”緊跟著抽了一下大鼻子,眼圈瞬間發紅,眼睛裏閃爍著明晃晃的淚光,看著陳弘毅動情地說:“我見你一直蝸居在咱們行裏分的那套老房子裏,文斌、文慧住的也都是二手房,便想起來給你送兩套房子。這樣,嫂子也不見天罵你是不合時宜的老東西了,孩子也不狠歹歹地說你對他們不親,將來你老了他們不給你養老送終了,你退休後便可頤享天年了!這就是我送你兩套萬福花園房子的初衷!”蔣孝明情真意切地說完,頻繁抽動了幾下大鼻子,又擦拭了幾下滿是淚花的眼睛。


    陳弘毅的眼裏也早已湧現出了淚花子,這眼淚是因為感動蔣孝明而流,也是他複雜感情的流露。他沉沉嘆口氣,說:“我說你嫂子這一年來怎麽不狗血噴頭似的罵我了,倆孩子也經常掂著大兜小兜的東西迴家看我了,原來是這兩套房子起的作用!看來,錢和物質確實很重要,能夠買來家庭的和睦幸福和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要知道,文斌和文慧結婚幾年來,看見我這個父親就跟陌生人似的,孫子和外孫女看見我都不叫爺爺和姥爺,原因就是我沒有利用手裏的職權給他們謀福利!為此,我心裏一直不好受,一直想著怎麽在退休前給妻兒彌補一下,可是,我又真的不想放棄自己堅持了一輩子的信仰!”陳弘毅說到這裏,瞬間想起他經常教育員工的“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想到“以民意為己願,以正氣聚人心,秉正氣而實幹,以實幹促發展。沒有正氣,就不能同心同德、凝心聚力,就難以激發幹事創業的激情,就會精神萎靡,從而滋生腐敗。”想到這裏,陳弘毅心裏一震:我的妻子接受萬福兩套房子,這不是在搞腐敗嗎?不行,我一定要把這兩套房子退給蔣孝明,同時責令蔣孝明將房子退給萬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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