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弘毅例行宣傳了正義的重要性後，喝了口蔣孝明給他沏的烏龍茶，清了清喉嚨，拿出來上級下發的“責令金明市華商銀行立即停止對萬福房地產公司貸款”的紅頭文件，嚴肅認真地宣讀起來……
陳弘毅的文件還沒讀完，剛剛走馬上任金明市華行行長的蘇萬青從座位上“轟”地站起身子，急急地說：“陳行長，萬福房地產公司在飛機場附近建的市貿中心大廈早已經破土動工，現在已經建了四層樓，對萬福立即停止貸款，這是什麽概念?是要萬福的命啊!”
陳弘毅對蘇萬青皺了皺眉頭，說：“停止對萬福貸款是肯定的，這是上級領導的意思!而且，你還要想方設法追迴給萬福貸出去的款項!”
蘇萬青踟躕了片刻，說：“萬一追不迴來，咋辦?”
陳弘毅眉頭越蹙越緊，仿佛擰成了一個大疙瘩，一字一頓地說：“追不迴來?你們金明市華行——後果自負!”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後果自負”四個字不能不引起與會者的思量：這年頭，對房地產開發商貸出去的款恐怕沒那麽容易追迴，更何況萬福正處於非常時期，因為籌建市貿中心和萬福花園4期資金短缺。蘇萬青無能完成領導安排的任務是肯定的!
蘇萬青不能不急，說：“我肯定會積極按照領導的意圖辦事兒，但是，萬福房地產公司目前資金短缺，他們的資金鍊本就麵臨壓力了，咱們再對他們停止貸款，對他們無異於雪上加霜。現在叫我向他們追討貸出去的款項，這就是逼著萬福房地產公司的老總萬玉福跳樓，你們說，這是啥概念?啥結果啊?”
他越說越緊張，嘴唇開始哆嗦，聲音顫抖著：“我想道出自己的委屈，我剛剛走馬上任，這前任行長給萬福貸4個億的事兒叫我一個人承擔責任，於我不公!”
蘇萬青一句話，激起了劉茂林的內心波瀾：看來，再鐵的哥們，在關鍵時候，都想著要明哲保身。但蘇萬青說的分明是個理兒，他的委屈也很正常。劉茂林想想，終是生蘇萬青的氣：蘇萬青竟直接將萬福的事兒跟我這個前任行長牽扯到一起，而且是當著全行全營業部的一把手這麽說，分明有點兒要置我於不義的意思嘛!劉茂林知道陳弘毅和蔣孝明打心裏都是維護他的，坐在主席台上的他扭頭看看一臉嚴肅的蔣孝明、陳弘毅，對蘇萬青說：“陳行長是在執行上級文件精神，我贊成支持陳行長。同時，我要在此發表一點兒看法，迴應一下金明市現任行長蘇萬青同誌。首先，我在任金明市華行行長期間，你一直是金明市華行抓信貸的副行長，給萬福房地產貸款4個億的事兒都是你具體操作，你的責任比誰的都大，你要清楚這一點!”
蘇萬青見劉茂林這麽說，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有點兒早了，還有點兒過激，已經引起了劉茂林的不快。便又急急地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凡是同意為萬福貸款4個億的人，都要承擔一些責任!”
蘇萬青如果不這麽說話，或許尚可以取得陳弘毅等人的同情，現在這麽一說，壞事兒了。因為，萬福這4個億的貸款，蔣孝明身為分行營業部老總也曾經點頭同意，而且參與了審批，否則，萬福不會在條件不具備證件不齊全的情況下貸到款!此刻，蔣孝明雖然沒迴應蘇萬青的話，但是他陰沉沉的臉色已經說明，他已經開始對這個蘇萬青沒有好感了!之前，劉茂林出於私情，經常在蔣孝明麵前提及蘇萬青如何敬業，如何孝順，如何看重朋友情誼，而且，蘇萬青在競爭金明市華行副行長、正行長的時候，劉茂林還帶著他專門拜見了蔣孝明，蔣孝明對蘇萬青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萬萬沒想到，今天，被上級紅頭文件精神嚇昏了頭的蘇萬青說話竟這麽不妥，矛頭直指他蔣孝明，是可忍孰不可忍!
劉茂林看著越說越離譜的蘇萬青，他這是在將自己置於死地啊。劉茂林想想，忍不住說了句，也是在好意提醒蘇萬青：“我看你是被上級的紅頭文件嚇昏了頭，你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按照領導的意圖辦事兒，立即停止對萬福貸款。萬玉福再兇，即便跟黑社會有染，借他一百個膽，也不敢逆了最上頭的意思!”
蘇萬青終於清醒，看著一臉慍色的陳弘毅和蔣孝明等，唯唯諾諾地應允：“是是是，謝謝領導提醒，我趕緊將上邊的文件精神傳達給萬福老總萬玉福!我一定要幫助萬玉福分析分析，這樁事兒責任不在我們。”
散會後，蘇萬青急急走出會議廳，走進電梯，有人急急追了進來，竟是金明下轄市南召市的支行行長馬鵬!
馬鵬是蔣孝明的老嶽丈唐傑忠的政敵，跟蔣孝明的關係自然也不咋地，蔣孝明和劉茂林是一條船上的人，馬鵬對劉茂林自然也不感冒。電梯裏，馬鵬見就他和蘇萬青兩人，便故作同情，激憤地說：“剛在會上，我們幾個支行行長還在議論，你虧得很!我差點站起來替你說話呢!”
蘇萬青以前跟馬鵬也很少打交道，今天見馬鵬主動跟自己說話還寄予同情，正一肚子冤屈沒地兒訴的他心裏一熱，說：“謝謝，我還真的很感動馬行長馬老兄的古道熱腸!我作為剛剛走馬上任的金明市華行行長，要承擔前任行長劉茂林留下來的這4個億的責任，確實虧啊!”
馬鵬嘿嘿一笑，給蘇萬青小聲提醒說：“蘇行長蘇老弟，牽驢拔橛子的故事，你聽說過嗎?有兩個賊人都想偷一家農戶的驢子。結果，其中一賊先行下手，把驢子從拴驢的木橛子上解下韁繩，偷走了驢子。另一個賊子來了以後，見驢子不見了，就依據“賊人入室不空手”的盜賊邏輯，開始動手拔楔入地下橛子。可沒等他得手，就被農戶抓住，以偷驢之罪欲將其扭送官府。見此情景，這個賊子有口難辯，隻好認栽，乖乖地賠了農戶的驢子，還飽受了眾人的奚落。”
蘇萬青不能不沉思玩味馬鵬講的這則笑話，不覺說道：“我還真覺目前的處境像別人牽驢，我拔橛子!”
馬鵬小聲說：“蘇老弟，我可是覺得你虧，才給你提這個醒的。你性情耿直，可不要把我今兒個給你說的話過給蔣孝明、劉茂林等了，你沒看他們勢頭正勁，一心想掃除他們金融仕途上的障礙呢，別到時候你淪為替罪羊了，我也因為同情可憐你被他們認為是在煽風點火，把我踢出華行了。要知道，我現在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我這份工作掙錢活命呢。”馬鵬故作可憐兮兮的樣子，掂著包給蘇萬青匆匆告別，下了電梯。
馬鵬走後，蘇萬青突然想到：劉茂林如此神速地調離金明市華行，會不會是提前知道了上級要懲處萬福的事?他越想越覺得可疑，便把車停在馬路邊，在車裏給劉茂林打了手機，開門見山地詢問此事，劉茂林當然不承認，二人在電話裏非常不愉快地結束了談話。
後來，劉茂林想想，還真的不忍心不管蘇萬青，便又給他主動撥了電話：“蘇萬青，作為兄長，我不忍心看著你自己把自己整死，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苦苦糾纏誰的責任，你得罪我，我不計較你，你能將整個華行係統內的大小官員都得罪完嗎?你更敢得罪分行的大領導嗎?他們可不是你的兄長，不是我劉茂林!我給你再提醒一下：這是個人人有責，人人又無責的事兒，你處理好了這事兒，說不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況要求對萬福立即停止貸款並追迴貸款是最上頭的意思，頭上有天，你還害怕什麽?萬玉福再是黑社會，他敢跟最上頭鬥?還有，你就不會跟萬玉福轉移矛盾，說今天陷他於不利的是金明市副市長畢克強，他是兩派政治鬥爭的犧牲品?當然，萬玉福本人也有過錯，誰叫他證件不齊全就開始動工興建市貿中心和大型遊樂場的?我們華行已經夠對得起他了，這麽多年，我們為萬福房地產提供種種方便，萬福房地產如果沒有我們金明市華行，會有今天的輝煌?萬福應該對我們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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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弘毅的文件還沒讀完，剛剛走馬上任金明市華行行長的蘇萬青從座位上“轟”地站起身子，急急地說：“陳行長，萬福房地產公司在飛機場附近建的市貿中心大廈早已經破土動工，現在已經建了四層樓，對萬福立即停止貸款，這是什麽概念?是要萬福的命啊!”
陳弘毅對蘇萬青皺了皺眉頭，說：“停止對萬福貸款是肯定的，這是上級領導的意思!而且，你還要想方設法追迴給萬福貸出去的款項!”
蘇萬青踟躕了片刻，說：“萬一追不迴來，咋辦?”
陳弘毅眉頭越蹙越緊，仿佛擰成了一個大疙瘩，一字一頓地說：“追不迴來?你們金明市華行——後果自負!”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後果自負”四個字不能不引起與會者的思量：這年頭，對房地產開發商貸出去的款恐怕沒那麽容易追迴，更何況萬福正處於非常時期，因為籌建市貿中心和萬福花園4期資金短缺。蘇萬青無能完成領導安排的任務是肯定的!
蘇萬青不能不急，說：“我肯定會積極按照領導的意圖辦事兒，但是，萬福房地產公司目前資金短缺，他們的資金鍊本就麵臨壓力了，咱們再對他們停止貸款，對他們無異於雪上加霜。現在叫我向他們追討貸出去的款項，這就是逼著萬福房地產公司的老總萬玉福跳樓，你們說，這是啥概念?啥結果啊?”
他越說越緊張，嘴唇開始哆嗦，聲音顫抖著：“我想道出自己的委屈，我剛剛走馬上任，這前任行長給萬福貸4個億的事兒叫我一個人承擔責任，於我不公!”
蘇萬青一句話，激起了劉茂林的內心波瀾：看來，再鐵的哥們，在關鍵時候，都想著要明哲保身。但蘇萬青說的分明是個理兒，他的委屈也很正常。劉茂林想想，終是生蘇萬青的氣：蘇萬青竟直接將萬福的事兒跟我這個前任行長牽扯到一起，而且是當著全行全營業部的一把手這麽說，分明有點兒要置我於不義的意思嘛!劉茂林知道陳弘毅和蔣孝明打心裏都是維護他的，坐在主席台上的他扭頭看看一臉嚴肅的蔣孝明、陳弘毅，對蘇萬青說：“陳行長是在執行上級文件精神，我贊成支持陳行長。同時，我要在此發表一點兒看法，迴應一下金明市現任行長蘇萬青同誌。首先，我在任金明市華行行長期間，你一直是金明市華行抓信貸的副行長，給萬福房地產貸款4個億的事兒都是你具體操作，你的責任比誰的都大，你要清楚這一點!”
蘇萬青見劉茂林這麽說，才知道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有點兒早了，還有點兒過激，已經引起了劉茂林的不快。便又急急地解釋說：“我的意思是，凡是同意為萬福貸款4個億的人，都要承擔一些責任!”
蘇萬青如果不這麽說話，或許尚可以取得陳弘毅等人的同情，現在這麽一說，壞事兒了。因為，萬福這4個億的貸款，蔣孝明身為分行營業部老總也曾經點頭同意，而且參與了審批，否則，萬福不會在條件不具備證件不齊全的情況下貸到款!此刻，蔣孝明雖然沒迴應蘇萬青的話，但是他陰沉沉的臉色已經說明，他已經開始對這個蘇萬青沒有好感了!之前，劉茂林出於私情，經常在蔣孝明麵前提及蘇萬青如何敬業，如何孝順，如何看重朋友情誼，而且，蘇萬青在競爭金明市華行副行長、正行長的時候，劉茂林還帶著他專門拜見了蔣孝明，蔣孝明對蘇萬青的印象還是不錯的。萬萬沒想到，今天，被上級紅頭文件精神嚇昏了頭的蘇萬青說話竟這麽不妥，矛頭直指他蔣孝明，是可忍孰不可忍!
劉茂林看著越說越離譜的蘇萬青，他這是在將自己置於死地啊。劉茂林想想，忍不住說了句，也是在好意提醒蘇萬青：“我看你是被上級的紅頭文件嚇昏了頭，你現在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按照領導的意圖辦事兒，立即停止對萬福貸款。萬玉福再兇，即便跟黑社會有染，借他一百個膽，也不敢逆了最上頭的意思!”
蘇萬青終於清醒，看著一臉慍色的陳弘毅和蔣孝明等，唯唯諾諾地應允：“是是是，謝謝領導提醒，我趕緊將上邊的文件精神傳達給萬福老總萬玉福!我一定要幫助萬玉福分析分析，這樁事兒責任不在我們。”
散會後，蘇萬青急急走出會議廳，走進電梯，有人急急追了進來，竟是金明下轄市南召市的支行行長馬鵬!
馬鵬是蔣孝明的老嶽丈唐傑忠的政敵，跟蔣孝明的關係自然也不咋地，蔣孝明和劉茂林是一條船上的人，馬鵬對劉茂林自然也不感冒。電梯裏，馬鵬見就他和蘇萬青兩人，便故作同情，激憤地說：“剛在會上，我們幾個支行行長還在議論，你虧得很!我差點站起來替你說話呢!”
蘇萬青以前跟馬鵬也很少打交道，今天見馬鵬主動跟自己說話還寄予同情，正一肚子冤屈沒地兒訴的他心裏一熱，說：“謝謝，我還真的很感動馬行長馬老兄的古道熱腸!我作為剛剛走馬上任的金明市華行行長，要承擔前任行長劉茂林留下來的這4個億的責任，確實虧啊!”
馬鵬嘿嘿一笑，給蘇萬青小聲提醒說：“蘇行長蘇老弟，牽驢拔橛子的故事，你聽說過嗎?有兩個賊人都想偷一家農戶的驢子。結果，其中一賊先行下手，把驢子從拴驢的木橛子上解下韁繩，偷走了驢子。另一個賊子來了以後，見驢子不見了，就依據“賊人入室不空手”的盜賊邏輯，開始動手拔楔入地下橛子。可沒等他得手，就被農戶抓住，以偷驢之罪欲將其扭送官府。見此情景，這個賊子有口難辯，隻好認栽，乖乖地賠了農戶的驢子，還飽受了眾人的奚落。”
蘇萬青不能不沉思玩味馬鵬講的這則笑話，不覺說道：“我還真覺目前的處境像別人牽驢，我拔橛子!”
馬鵬小聲說：“蘇老弟，我可是覺得你虧，才給你提這個醒的。你性情耿直，可不要把我今兒個給你說的話過給蔣孝明、劉茂林等了，你沒看他們勢頭正勁，一心想掃除他們金融仕途上的障礙呢，別到時候你淪為替罪羊了，我也因為同情可憐你被他們認為是在煽風點火，把我踢出華行了。要知道，我現在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我這份工作掙錢活命呢。”馬鵬故作可憐兮兮的樣子，掂著包給蘇萬青匆匆告別，下了電梯。
馬鵬走後，蘇萬青突然想到：劉茂林如此神速地調離金明市華行，會不會是提前知道了上級要懲處萬福的事?他越想越覺得可疑，便把車停在馬路邊，在車裏給劉茂林打了手機，開門見山地詢問此事，劉茂林當然不承認，二人在電話裏非常不愉快地結束了談話。
後來，劉茂林想想，還真的不忍心不管蘇萬青，便又給他主動撥了電話：“蘇萬青，作為兄長，我不忍心看著你自己把自己整死，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苦苦糾纏誰的責任，你得罪我，我不計較你，你能將整個華行係統內的大小官員都得罪完嗎?你更敢得罪分行的大領導嗎?他們可不是你的兄長，不是我劉茂林!我給你再提醒一下：這是個人人有責，人人又無責的事兒，你處理好了這事兒，說不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何況要求對萬福立即停止貸款並追迴貸款是最上頭的意思，頭上有天，你還害怕什麽?萬玉福再是黑社會，他敢跟最上頭鬥?還有，你就不會跟萬玉福轉移矛盾，說今天陷他於不利的是金明市副市長畢克強，他是兩派政治鬥爭的犧牲品?當然，萬玉福本人也有過錯，誰叫他證件不齊全就開始動工興建市貿中心和大型遊樂場的?我們華行已經夠對得起他了，這麽多年，我們為萬福房地產提供種種方便，萬福房地產如果沒有我們金明市華行，會有今天的輝煌?萬福應該對我們感恩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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