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怎麽稱唿您?"貴武臉上浮現出得意的一絲陰笑,帶著嘲諷。


    "景琦!"景琦完全像聽長輩訓斥的孩子,低下頭來。


    貴武一拍桌子突然站起:"景琦,小子!老老實實跪地下給我磕仨頭,該怎麽叫你怎麽叫!"


    就著這一拍,景琦忙站起:"那不應當的嗎!"說罷毫不猶豫地跪下,便嘭嘭地磕了頭,邊磕邊道:"嶽父大人在上,小婿白景琦拜見嶽父大人,這廂有禮了!"


    貴武聽得直愣眼兒:"怎麽聽著跟戲台上的詞兒似的,你是誠心誠意嗎?"


    "頭都磕了,還有什麽假的不成!"穎宇也用京韻白說著。


    貴武點點頭:"行了,別跪著了!"


    景琦看著貴武:"您沒叫我起來,我不敢起來!"


    貴武得意了:"起來吧你,別跟我這兒裝了!"景琦這才站起來。


    貴武:"我可告訴你,你小子別拿我這老丈人當冤大頭,刀把子在我手裏捏著吶!要說這事兒跟我沒關係,咱們一家人能害一家人嗎?"


    景琦:"是是!"


    貴武:"全是韓榮發那小子攪和的!"


    景琦一驚:"啊?!又是他,這小子從哪兒又鑽出來了?"


    貴武:"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正格兒的,你得拿出點兒銀子先打發他!"


    景琦:"好說,嶽父大人一句話!"


    貴武:"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來事兒啊?"


    景琦不搭他這話碴兒:"姓韓的要是不依不饒呢?"


    貴武一抬頭一撇嘴:"他敢!--跟咱們白家做對,他不想活了他!我擠出他的蛋黃子餵蒼蠅!"三人大笑中,穎宇舉起酒杯:"來來來,一醉方休!"


    楊九紅小院。早晨。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小福子和紅花正往車上裝行李。景琦匆匆來到車前,沒好氣地問:"小福子,誰叫你來的?"


    小福子迴道:"少奶奶叫來的!"


    景琦斥責道:"胡鬧!把東西卸下來!"


    小福子和紅花相視無奈,隻得聽話卸行李。景琦轉身衝進院裏。


    北屋外間。楊九紅正在彼一件大鬥篷,景椅進屋生氣道:"你怎麽跟我都不打招唿就要走?"


    楊九紅:"跟你招唿,你還能叫我走嗎?"


    "我不說了叫我想想嗎?"


    "多少天了,你想好了嗎?我現在跟你打招唿,我要迴濟南,行嗎?"


    景琦頹然地坐到了床上,無言以對。九紅道:"你無非害怕我一走,你沒法兒向你媽交代是不是?"


    景琦:"這些日子她一直惦記著你呢,老問起價,我怎麽好說你要走呢?"


    "要是沒有我肚子裏這孩子,她會惦記我?我死了都沒人管。景琦呀!你要是不叫我走……"九紅忽然咬牙切齒,毅然決然地:"這孩子生下來我掐死他也不會叫別人抱走!我說到做到!"


    景琦完全震驚了,充滿恐懼地望著楊九紅。


    楊九紅毫不迴避地兇狠地望著景琦,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拚命勁兒。


    景琦完全相信了,大叫:"小福子!"


    正往迴搬東西的小福子跑了進來:"七爺!"


    景琦吩咐:"把行李裝迴去!快送姨奶奶去火車站,隻當我不知道有這迴事兒!"說罷轉身快步離去。


    楊九紅幾乎不相信這是真的,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


    白宅上房院北屋廳。


    白文氏坐在椅子上,衝著站在一旁的景琦,突然一拍桌子站起來:"你不知道?你學著跟媽說瞎話了是不是?"


    景琦:"媽!您就讓她走吧!"


    "不行!把孩子生下來,她愛上哪兒上哪兒,死了我都不管!"


    "她……是坐火車走的,追不上了啊!"


    "我知道她剛走沒一會兒,我還知道火車八點一刻才開!你現在去!"


    "媽!


    白文氏逼視著景琦。景琦低著頭一動不動。白文氏知道再說什麽也沒用了,突然扭著臉兒大聲向屋外喊:"胡總管!


    景琦忙攔住:"媽!"


    白文氏迴頭恨很地看著景琦。


    景琦勸道:"媽!您千萬別生氣,我去我去,我這就去車站把她追迴來!"


    北京。正陽門火車站。


    火車停在月台上。小福子和紅花正往車上搬東西。楊九紅站在月台上,神色疲憊,哀傷地望著火車。火車發出長鳴,九紅剛要上車,忽然傳來景琦的喊聲:"九紅--九紅--"


    九紅聞聲一震,驚訝地轉過身來,望著氣喘籲籲跑到麵前的景琦,九紅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難言的苦笑。景琦滿臉無奈地望著九紅,九紅明白了,突然身體搖晃了一下,萬分失望地轉過臉去。


    景琦充滿眷戀和歉疚地望著楊九紅。


    "是你媽叫你來追我迴去?"九紅迴過頭問道。


    景琦默默地點了點頭。九紅喃喃地:"命啊,命!我跟你迴去!


    我跟你……"猛然間火車又響起刺耳的汽笛聲。


    景暗突然大叫:"你還羅嗦什麽,還不快上車!"


    楊九紅抬頭驚詫地看著景琦,一下子愣住了。


    景琦百感交集:"走吧!"


    楊九紅如夢方醒:"爺爺!我沒看錯你!爺爺!你迴去怎麽跟媽交代?!"


    景琦大吼著推了她一把:"快走!"


    九紅感受到了景琦真誠而堅定的目光,轉身走向車廂,淚如泉湧。


    景琦呆呆地望著。車廂掛鉤相互撞擊後,列車緩緩移動了,在撕心裂肺的汽笛聲裏漸漸遠去……


    楊九紅返迴濟南不久,天下大變。革命黨人發動的辛亥革命,果然革了大清王朝的命。孫文並沒有帶著大炮打北京,而是在南方成立了中華民國臨時政府,成了第一任臨時大總統。民心所向,不可抗拒。隆裕皇太後頒布詔書,宣告宣統皇帝退位,還政於民。統治中國長達二百六十七年的滿清王朝徹底壽終正寢。


    成為中華民國國民的白景琦,毫不猶豫地響應政府號召,成為白家大宅門裏第一個剪掉辮子的人。


    大宅門掀開了新的一頁。


    第二十八章


    日月穿梭,十年過去,不知不覺景琦已從而立之年超過不惑之歲,成為四十一歲的中年人了。這年是西曆一千九百二十一年,民國紀元十年。白文氏剛好是"六六大順"的六十六歲老太太;秉寬進入花甲之齡,整整六十歲了;景琦的兒子敬業,年滿二十,成了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白家最大的變化,莫過於景琦事業有成,置辦了一座更講究的新宅子;再就是當年在宮裏侍候過西太後的太監王喜光,出宮後,被白文氏作主收留,且成了白家的大總管,這在京城裏頭,成為不大不小的一檔子競相傳說的新聞,人們多以為百糙廳白家老號就是有氣派,竟能讓侍候過老佛爺的主兒去白家效力。知根知底兒的,則認為是二奶奶白文氏仁義,厚待有恩於白家的人。


    白家的產業,已由白氏三房兄弟景怡、景雙、最琦共同經管,成為百糙廳三大掌門人。為首的自然是景琦。按照多年傳下來的老規矩,每年春景天兒,就要盤點細料庫的藥材寶貝(平時提藥也如此),白氏三兄弟"三頭對案",現場監督,明唱明記核查帳簿,那情景很是莊重,不亞於在祖先堂祭祖--趙五爺、大頭兒和景怡、景雙、景琦五人站在細料庫門前。庫門把手上,套鎖著四把大銅鎖。


    趙五爺宣布:"三個房頭兒的人都齊了,請大頭兒先開鎖!"大頭兒上前,開第一把鎖後退出;景怡上前打開第二把鎖;景雙開第三把鎖;最後是景椅打開第四把鎖。四鎖去,五人人。他們進人細料庫。


    細料庫內。


    一排排的大櫃架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箱子、盒子、罈子、瓷瓶、瓷罐,靠牆放著藥櫃、酒缸、酒罈等等,每個架子上都掛著標明人庫日期的小木牌:"幹隆十一年x月x日入庫"、"道光三年x月x月入庫"。


    "同治六年x月x日入庫"、"民國十年x月x日入庫"。


    景怡、景雙、景價三人監督趙五爺取藥。大頭兒坐在帳桌前記錄,邊記邊高喊:"牛黃四斤三兩--麝香一斤二兩--明墨兩塊四兩八錢,當門子三斤--庫存三年虎骨酒一百斤--"


    經過稱藥、開缸、記帳、核對一係列手續,才算完成提藥過程。四把大銅鎖又將細料庫大門鎖上。


    景琦鎖好最後一把鎖退後,五人站在門前。而每到這時候,景怡總不忘的一句話是:"趙五爺,今兒提出了多少料,三個月之內一定要再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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