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知識分子,他想用自己的知識去造福社會,他對黨爭深惡痛絕,他也對幫派爭鬥不諳其道。在經過十七年的煉獄終於從水深火熱中浮出步入政壇、事業剛剛幹出點名堂的今天,他實在是不想再攪和到個人恩怨的是非窩裏去,所以,當市行領導找他談話,他看出上級有派他去西照縣行擔任一把手的意圖後,堅決地表示他不願意到西照去。市行領導說,就這樣定了,我們認為你能處理好那裏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和盤根錯節的各種矛盾,有能力把這個長期以來令市裏頭疼的縣的工作搞上去。


    第三十章 柳暗花明(2)


    他沒有了退路。


    他不想拂領導的好意,也不想給領導製造為難,他聽說市領導對已在西照做了三年代理行長的程副行長不甚滿意,不打算扶他做正職,也聽說市裏曾從外縣選派過兩個副行長,準備提起來派往這裏,但人家一聽說這裏已連續“壞”了八任行長,在勤謹、清廉、敬業、練達的程副行長代理的幾年裏,告狀信也如雪片般往市裏、省裏飛,這又是個有名的“抗上”和“排外”的地方時,都打了退堂鼓拒絕到這裏來,當然也有想來的,但領導不放心,怕他們把這個縣“毀”了或他們被“毀”在這裏。


    他畢竟還有點血氣方剛,有點不服氣,他開始的力辭僅僅是想能避則避,僅僅是心有餘悸,一旦非去不可,他還真有點無所畏懼的。


    他的最終鼓起勇氣,當然也與我一力慫恿有關。我一是認為藍峰他有這個能力,二是想爭口氣,三是,我太想當官了又沒有機緣,我也想通過他實現我不能實現的意願。


    第三十一章 母親去世(1)


    母親是在住院的第十天甦醒的,甦醒以後半身出現癱瘓語言也有了障礙,不能從口中進食、大小便失禁。


    母親雖然不能說話但神誌清醒,看到子女們拋家舍口地一天到晚圍著她轉,自己吃飯靠從鼻子裏插根管子用大號針管往裏注流食,大小便就床便溺,由於一天到晚輸液,屁股下襯的棉墊子這塊才抽出去洗,那邊剛剛襯上的就又濕了(我們不讓插導尿管)……母親是何等自覺之人,她深知這種病即使治得好自己也可能從此成為孩子們的累贅,她怎麽忍心這樣拖累孩子們,所以,在清醒後的一兩天內,她掙紮著不讓往鼻管子裏注射飯食,不讓護士在她胳膊上紮針,好不容易紮上了她還千方百計想把它弄掉,她一邊掙紮著不讓治一邊痛哭著述說大家心裏明白但卻很難聽懂的言語。看到母親痛不欲生的樣子,我們的心都碎了。我們哭著央求母親,不要想得太多,不要悲觀,要相信現在的醫療技術,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不要憐惜孩子怕孩子們花錢,別說花不了多少錢,即使花得再多,你的孩子也多啊,你養這麽多孩子年輕時吃了苦受了累,現在正是孩子們迴報你養育之恩的時候啊!一個孩子出一千就是七千,就是花上個三萬五萬,攤到每個孩子身上,又能攤上幾個?每個人都是攤得起的呀!護理的事更不用愁,姑娘、媳婦,兒子、女婿,十四人,每人請假半個月,就是半年多,哪個單位的領導都會理解都會支持、無論單位和家庭也都是能承受得了的!媽媽,不要再拒絕治療,不要厭世和自棄!你的孩子們離不開你,你的孫子外孫們離不開您,我們年老多病的父親更需要您,你知道他的脾氣不好,要是沒您,哪個孩子能侍候得了他能讓他滿意呢?您一定要堅強,要振作起來配合醫生治療,一定不要再這樣鬧著給醫生和孩子們添亂了……


    母親雖然說不清話但她能聽得清別人講話,大概是想到她確實還有許多沒有盡到的責任,尤其是她不能撇下孩子們都很懼怕的脾氣怪癖的老伴兒,所以,她淚流滿麵地放棄了抵抗,同意接受治療了。


    母親之所以忍受著巨大的痛苦決定接受治療準備繼續活下去,在所有她放心不下的人和事中,父親實在占最大的比例,他們這對兒誰都認為是錯配了鴛鴦的老夫妻之間,其實是有著常人所看不出的深厚情意的,這從她清醒後父親來看她時她的舉動中可以看得出來。


    這一天,恰巧輪到我和夏兩人護理母親。夏出去買東西還沒迴來,父親來了,他站在母親的病床前,朝剛剛不再抵抗治療、疲憊地躺在那裏的母親親切地笑了笑,玩笑地說:不鬧了?母親是甦醒後第一次看見父親,她一把拽著父親的胳膊把他拉坐到自己的身邊,看著父親多天沒有剃鬚的憔悴的麵孔,她不由神經支配的嘴唇艱難地龕動著,眼裏充滿憐憫的淚水。父親也有些動情,強忍著辛酸還是麵露苦澀的安慰她的笑容。他們兩人這樣相互凝望了分把鍾,母親忽然伸出她那唯一能動彈的左手,順著父親的胳膊一點點向上撫摩,當摸到父親亂草般的鬍鬚時,手停留在他的腮幫上,母親的眼中射出很多無言地詢問:這些天你是怎麽過的?怎麽不理理髮刮刮臉呢?我成這樣了你可怎麽辦呢?……


    長這麽大我是第一次看見沒有文化、心性粗疏的母親像現代知識階層的人對愛人那樣溫柔細緻地表達情感,看見在孩子們眼中威嚴暴戾的父親像小羊一樣安詳綿善地接受著夫人的愛撫,我被深深地感動了,我很想悄悄溜出門去,讓這對兒在別人看來整日像冤家對頭似的老夫妻好好享受一下他們的劫後餘生,可是我不敢邁步,我怕驚動了他們,但他們,準確地說是我尊嚴的父親,還是被驚動了,他立刻警覺地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地掙脫母親的手,自我解嘲般在床前挪著碎步說:你看這……你看這……母親癡呆般還是不知害羞地想再次抓住他,眼中仍是蘊蘊的深情和牽掛。父親不再想讓母親抓著,站得離她遠遠地對她說,聽話,好好配合治療,能治好的,啊?!聽孩子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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