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方便馬援對其政權的進一步考察,劉秀對馬援的行動不作任何限製,馬援想看什麽,想見何人,隻要開口,立刻便可得到滿足。劉秀出外巡遊,也令馬援追隨左右,以利其就近觀摩。


    馬援留洛陽數月,劉秀這才遣來歙持節,輔以盛大的使團,送馬援榮歸天水。


    馬援迴到天水,已是深夜時分,未及安頓,隗囂已派人來請。馬援風塵僕僕,入隗囂寢宮,隗囂側倚於床,馬援正要匯報此行考察結果,隗囂一拍身旁空處,道:“上床說話。”


    馬援推辭不得,脫履登榻,與隗囂同床夜話。兩人姿勢調整妥當之後,隗囂問:“見到劉秀了?”馬援答道:“見到了。”隗囂又問:“劉秀和公孫述相比如何?”


    馬援仿佛已被劉秀洗腦一般,將劉秀誇得無以復加,道:“前到朝廷,皇帝引見數十,每接宴語,自夕至旦,才明勇略,非人敵也。且開心見誠,無所隱伏,闊達多大節,略與高帝劉邦同。經學博覽,政事文辯,前世無比。”


    隗囂聽不得別人的好,尤其是從馬援口中,當即心內酸楚,不肯說話。馬援見隗囂沒有動靜,以為隗囂業已睡著,便拿腳去踢。隗囂哼了一聲,道:“醒著呢。”


    隗囂強忍妒恨,又問:“那你覺得,劉秀和劉邦相比,如何?”


    馬援答道:“不如也。高帝劉邦,無可無不可;劉秀則勤勉吏事,動如節度,又不愛飲酒。”


    隗囂怒道:“照你這麽說,劉秀該比劉邦強才對!”


    馬援笑道:“不然也。劉邦自放,舉重若輕。劉秀自律,舉輕若重。如治一郡,劉邦誠不如劉秀;如治一國,則劉秀不如劉邦。”


    馬援的枕邊風吹罷,隗囂微醺之下,終於拿定主意,繼續跟著劉秀廝混,於是斬殺公孫述的使者,以表忠心。公孫述大怒,興師來戰,隗囂出兵擊之,直殺得蜀軍丟盔棄甲,從此閉關鎖國,再也不敢北伐。


    事已至此,公孫述追悔莫及,痛恨自己不該在馬援麵前裝逼,嗚唿,裝逼遭雷劈。


    【no.4 七世遠親】


    劉秀對付隗囂的策略是:不奢望隗囂主動效忠,而是要讓隗囂不得不效忠。因此,先是藉助馬援,使隗囂和公孫述反目成仇,斷了隗囂的退路。接著,再積極拉攏竇融,抄掉隗囂的後路。


    竇融,字周公,扶風平陵人,和劉秀乃是七世遠親——劉秀為漢景帝七世孫,竇融七世祖竇廣國,則為竇太後之弟,漢景帝之親舅。


    竇融之妹,嫁於王邑為小妻。竇融靠了妹夫王邑的關係,在王莽的新朝頗得重用。王莽末年,竇融從軍,屢吃敗仗。先任太師王匡之助軍,東征赤眉軍,大敗而歸;再隨王邑進討荊州,慘敗於昆陽;漢軍入關之後,王莽拜竇融為波水將軍,竇融與漢將韓臣大戰於新豐,再度敗逃。


    王莽覆滅,竇融降於劉玄。劉玄拜竇融為巨鹿太守,竇融拒不赴任。


    竇融打仗不行,形勢卻看得極準。劉玄雖然已經定都長安,中原卻依然混亂不堪,戰火兵災,方興未艾。竇融無意為劉玄賣命,當然不肯到中原蹚渾水。


    竇氏家族,四代經營河西(涼州地處黃河以西的五郡——金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統稱河西之地。竇融高祖父曾為張掖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從弟為武威太守),威信素布,追隨者眾多。竇融於是托請劉玄的老丈人趙萌,希望調往河西任職,居然得償所願,被改封為張掖都尉。


    竇融大喜,舉家赴任,廣結雄傑,招撫羌胡,河西翕然歸之。


    更始政權垮台之後,河西五郡結盟自保,竇融被酒泉太守梁統、金城太守厙鈞、張掖太守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肜等人共推為大將軍,出任聯盟首領。


    隗囂初起兵時,曾攻占涼州全境,將河西五郡納於囊中。後來隗囂投降劉玄,到長安晃悠了一圈,等到再逃迴涼州,卻發現河西五郡已被竇融生生霸占,不復為他所有,其心中懊惱,可想而知。隗囂雖想奪迴五郡,懾於竇融的實力,卻也並不敢發兵硬搶,隻能接受這一既成事實。


    此時的隗囂,有意割據一方,但他能否成功割據,臥榻之旁的竇融,其態度至關重要。隗囂於是遣辯士張玄前往遊說竇融,大家一起割據。


    張玄說竇融道:“劉玄稱帝,迅即敗滅,表明漢室氣數已盡,劉氏不可復興。如今天下豪傑競逐,雌雄未決,竇將軍當善保河西,與隴、蜀合縱,高可為六國,下不失尉佗。”


    竇融於是召五郡太守豪傑計議。


    贊成割據河西者有之,曰:“河西殷富,帶河為固,精兵萬騎,一旦緩急,杜絕河津,足以自守,何必屈居人下?一旦聽命於人,被人奪去權柄,萬一有所危殆,雖悔無及。”


    主張歸附劉秀者有之,曰:“讖書皆雲,劉秀當為天子。此天命也。就人事而言,今稱帝者數人,而劉秀土地最廣,甲兵最強,號令最明。觀天命而察人事,劉秀必有天下,可以歸身,不可與爭。”


    兩派意見爭執不下,誰也不肯服誰,最終隻能交由竇融裁定。


    還是那句話,竇融打仗不行,形勢卻看得極準,毅然決策東向,效忠洛陽。建武五年夏,竇融遣使者劉鈞前往洛陽,奉書獻馬。


    歷史的巧合,有時近乎蓄意的編造。適逢劉秀也派遣使者前往河西招安竇融,竟然無巧不巧,和劉鈞在路上碰到,使者順勢將劉鈞領迴洛陽。劉秀接見劉鈞,歡甚,封竇融為涼州牧,賜黃金二百斤,又親修璽書一封,命劉鈞攜歸河西,麵交竇融。


    劉秀此次賜竇融之璽書,帝王之氣更盛,書曰:


    〖製詔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竇融:使者劉鈞所奉書獻馬悉至,深知厚意。朝廷諸事,具劉鈞所見,將軍所知。今益州有公孫述,天水有隗將軍,蜀、漢相攻,權在將軍,舉足左右,便有輕重。將軍門下,必有勸將軍效法尉佗者。王者迭興,千載一會,將軍如欲鼎足三分,合縱連橫,當早做決定。吾與爾絕域遠隔,非相吞之國。今以黃金二百斤賜將軍,便宜輒言。〗


    劉秀璽書既至,河西大驚,劉秀竟能明見於萬裏之外,直接舉出尉佗之名,一語道破眾人隱情。竇融於是修書劉秀,極表忠誠,又遣弟弟竇友入洛陽為人質,以示效用。


    劉秀大喜,再賜竇融一份特殊的國禮——司馬遷《史記》之《五宗世家》、《外戚世家》、《魏其侯列傳》。


    《五宗世家》,述漢景帝諸子,即竇太後之孫也,劉秀六世祖長沙定王劉發也在其中;《外戚世家》,載有竇太後、竇太後之兄竇長君、竇太後之弟竇廣國(竇融七世祖)生平;《魏其侯列傳》,載竇太後之侄竇嬰事跡。


    劉秀選此國禮,一以主動和竇融攀七世遠親之誼,二以追念竇融的祖先,褒獎竇氏昔日功勳,寄“述往事,思來者”之意。


    竇融受此國禮,感動不言而喻,歸附之心愈固,河西自此始為劉秀所用。


    【no.5 義利之辯】


    劉秀先斷了隗囂的退路,再抄了隗囂的後路,而這其實也就意味著,劉秀和隗囂的蜜月即將走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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