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正色道:“當年太學之時,強華便說過,公有日角之相,當為帝王。如今長安政亂,公將應天命而龍興也,豈可耽睡而違天時!”


    朱祐的意思很赤裸:醒來吧,造反比睡覺有前途。劉秀聽完朱祐所言,麵色大變,起身斥道:“再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軍法從事。”


    朱祐大驚,不敢再言,黯然而退。


    朱祐是嫡係和死黨,易於不遜,必須嚇唬。


    第二個上陣的是銚期。同樣是向劉秀論證造反有理,朱祐的論據是長相,銚期的論據則是地利,對劉秀說道:“河北之地,界接邊塞,人習兵戰,號為精勇。今更始失政,大統危殆,海內無所歸往。明公據河山之固,擁精銳之眾,以順萬人思漢之心,則天下誰敢不從?”


    當初劉秀從薊城逃亡,城中百姓圍觀,堵塞道路,銚期騎馬奮戟,瞋目大唿“蹕”,硬是憑氣勢辟開一條血路,劉秀這才得以脫逃。聽到銚期也勸自己造反,劉秀並不正麵迴答,隻是笑道:“卿欲遂前蹕乎?日後有的是機會。”


    銚期是愛將,可以鼓勵,但絕不能慫恿。


    銚期不得要領,怏怏而退。接著又有耿弇登場。


    耿弇一開口,並不直奔主題,隻是請示劉秀道:“吏士死傷者多,願歸上穀增兵。”


    劉秀佯問道:“王郎已破,河北略平,國家今都長安,天下大定,還增兵幹什麽?”


    耿弇道:“王郎雖破,天下兵革卻才剛剛開始。今朝廷使者來,想讓明公罷兵裁軍,明公萬萬不可聽從。更始不久必將敗亡,明公欲定鼎中原,君臨天下,不可無大軍在手!”


    劉秀道:“前有朱祐、銚期,今卿也來妄言,我斬卿!”


    耿弇俯首叩頭道:“明公待弇,恩同父子,因此不敢不披赤心而言。”


    劉秀這才笑道:“我戲卿耳,何以言之?”


    耿弇道:“百姓患苦王莽,復思劉氏,聞漢兵起,莫不歡喜從風,如去虎口,得歸慈母。更始未都長安時,百姓未具責也。今都長安,即位為天子,而大臣專權,貴戚縱橫,政令不能出城,諸將擄掠,甚於賊盜,百姓愁怨,天下失望,是以知其必敗也。明公首事南陽,昆陽破百萬之眾;今復定河北,以義征伐,表善懲惡,發號響應,望風而至。天下至重,公可自取,勿令他姓得之。”


    劉秀沉吟片刻,道:“此事,卿可為他人道之?”


    耿弇道:“此重事,不敢為外人道。”


    劉秀笑道:“卿且去,我自有計較。”


    朱祐、銚期、耿弇三人都不能將劉秀自夢境喚迴,重任於是落在了最後登場的鄧禹身上。


    當初在太學之時,碰到劉秀在白天睡覺,鄧禹一上來就敢直接掀他被子。如今君臣名分已定,鄧禹自然不敢再像當初一般放肆。鄧禹隻是靜靜坐在劉秀身旁,看著劉秀,一言不發。


    劉秀何嚐真正睡著,閉目假寐而已,被鄧禹一直這麽盯著,也是渾身不自在,隻得化夢為醒,沒好氣問道:“你又因何而來?”


    鄧禹劈頭便道:“我代表諸將而來。諸將拎著腦袋,跟隨明公出生入死,事到如今,明公到底是怎麽想的,理應向諸將交一個底。”


    遭鄧禹逼問,劉秀一笑,道:“朱祐、銚期、耿弇三人,皆以為天下已然大亂。我問你,天下大亂否?”


    鄧禹道:“長安政亂,四方背叛。梁王劉永擅命睢陽,公孫述稱王巴蜀,李憲自立為淮南王,秦豐自號楚黎王,張步起琅邪,董憲起東海,延岑起漢中,田戎起夷陵,並置將帥,侵略郡縣。天下事至於如此,難道還不算大亂?”


    劉秀搖頭,笑道:“不算。”


    鄧禹追問道:“那如何才算?”


    劉秀起身,反問鄧禹道:“什麽是廢物?”


    鄧禹愕然。劉秀自答道:“所謂廢物,成事不足,敗事也不足。劉永、公孫述之輩,皆廢物也。一群廢物,蹦跳聒噪,如何能算大亂?”


    鄧禹無話可說,隻能傾聽。劉秀再道:“天下大亂,必須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物出現之後。放眼當世,誰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隻有赤眉軍!”


    鄧禹苦笑,敢情在劉秀口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也成了一句贊語。


    劉秀總結陳詞道:“一旦赤眉軍動身向西,天下才算大亂。而在赤眉軍尚未西行之前,我等除了長睡之外,其餘行動皆無意義。”


    鄧禹急道:“萬一赤眉軍一直原地不動呢?”


    劉秀大笑道:“你急,赤眉軍更急。赤眉軍在濮陽坐吃山空,軍中早就開始缺糧。馬上就是秋熟,赤眉軍必然忍餓不過,闖入荊州瘋狂搶糧。放心吧,快了,快了……”


    【no.4 圓月彎刀】


    八月十五,中秋,月亮正圓,月光也正好。


    邯鄲,趙王宮後花園內,筵席早已設下,入席者卻隻有兩人,謝躬上座,劉秀作陪。而在兩人身後,則跪侍著各自的全身甲冑的侍衛。


    劉秀嘆道:“月色真美。”


    謝躬附和道:“的確很美。”


    “月是故鄉圓。真想再看看故鄉月圓的模樣……”


    “是啊,故鄉……”


    一時之間,在這花好月圓的異鄉,兩條南陽來的漢子,心中仿佛都勾起了思鄉的惆悵。


    月光如霧灑落,在勾勒事物輪廓的同時,卻也有意模糊著細部,於是,尋常的花草樹木、庭院樓閣,也都在月光下顯得明暗不定,仿佛正隱藏著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如眼前這場詭異的飯局——劉秀和謝躬這兩個互相提防的人,怎麽會突然麵對麵坐在了一起?而一直酣睡的劉秀,又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


    鏡頭對準謝躬。謝躬看著鏡頭,解釋道:“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劉秀請我來的唄。他現在是蕭王了,爵位在我之上,所以,這個麵子我還是要給的。老婆勸我不要來,怕我有危險。可我要是不來,那不是顯得我膽怯嗎?再說了,大家都是南陽人,同在異鄉,劉秀邀我一起過中秋佳節,也稱得上合情合理。況且,劉秀已經明確表態,朝廷詔書一再催促,他不日就將赴長安復命,這一去,大概就不會再迴來了。所以,這場筵席既是團聚,也是告別。劉秀這一走,河北就是我的地盤了,就沖這,我也得來啊。萬一劉秀耍詐,硬要動手殺我怎麽辦?哼,我諒他也不敢。殺我,那就等於造反,等於跟朝廷對著幹!我告訴你,劉秀根本就是一個小富即安的人,他從來就沒有造反的打算。劉玄把他老哥劉縯都殺了,他反了嗎?沒有。既然那個時候都沒反,他現在貴為蕭王,自然更加不會反了。然而,你提醒得對,我依然須要小心。”


    劉秀的告白則言簡意賅:“赤眉軍醒了,我也就醒了。”


    ——閃迴。七月末,秋熟,在大本營濮陽蟄伏了將近一年的赤眉軍,醒而且行,方向正如劉秀所料,一路向西,闖入荊州,搜括財富和食物。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嗜血的皇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曹昇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曹昇並收藏光武皇帝之劉秀的秀:嗜血的皇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