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眼望去,夏天的阿爾泰山開滿了鮮花,涼涼的空氣中滿是青糙、泥土和鮮花糅合在一起的味道,這時天空的雲彩被晚霞染上了萬道金光。賈娜爾騎著馬帶著我在山坡上來迴飛奔,馬跨過一條小溪時濺起冰涼的水花,弄濕了我們的衣服,我聽到她在我身後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一個星期後迴到布爾津縣,當地領導宴請我們的時候,賈娜爾坐在我邊上,那一頓我喝了一斤白酒,吐了。晚上我和錄音師杜曉華送賈娜爾迴家,我竟然在她的床上睡著了。酒醒來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坐在我對麵,賈娜爾在給我梳頭(那會兒我是有頭髮的),杜曉華也喝多了,在滔滔不絕地說話。臨走時賈娜爾的爸爸送了我們幾塊沒有加工過的寶石(新疆產寶石),等我們一路踉蹌地迴到招待所,第二天卻怎麽都找不到那幾塊石頭了。


    算起來現在賈娜爾至少也是三十五六歲的婦人了。她肯定不會記得我的名字,但她卻是我在新疆那三個月中唯一記得名字的少數民族姑娘。


    第二十四章 死生帕米爾


    完成了在北疆的拍攝,我們一路向南疆進發。在帕米爾高原上,我經歷了我平淡人生中少有的慘烈和悲壯的一段。


    到了南疆的時候,我們的拍攝任務已經完成一半了,我的酒量也突飛猛進。那時大概是我喝酒的巔峰狀態,六七兩酒下去跟玩兒一樣,稍微豪邁些就是一斤,酒量大得我自己都有點兒不敢相信。其實也可以理解,跟少數民族朋友喝酒的時候,那種環境會很容易激發出男人的豪情,一說事都是民族大義。那會兒又年輕,一聽這個腦子就發熱,再加上大漠戈壁、長河落日的背景,酒量很容易屢創新高。


    按照拍攝計劃,我們要去中國最西邊的帕米爾高原拍攝紅其拉甫哨所,那裏海拔接近五千米。據說,當年周恩來總理出訪的時候,飛機凡是飛過帕米爾高原的上空,都要通過機長向紅其拉甫哨所的官兵致意,多少年下來,成了一個傳統。


    要上紅其拉甫,塔什庫爾幹塔吉克自治縣是我們必經的休整的地方。為了上高海拔的紅其拉甫拍攝,我們在縣城休整了近一周。很多年前熱播的電視劇《編輯部的故事》中有一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濮存昕演了一個迷倒戈玲的詩人,他有這樣一句台詞:“我要去的地方,叫塔什庫爾幹沙漠。”我當時很吃驚,塔什庫爾幹不是沙漠啊,那是帕米爾高原上的一個縣城,塔克拉瑪幹才是沙漠!一九六三年的電影《冰山上的來客》,就是在塔什庫爾幹那一帶拍攝的。為此,導演還專門找來錄像機讓我們重溫了這部電影。


    塔什庫爾幹縣縣城處在平均海拔四千米的高原上,氧氣稀薄,海拔八千六百一十一米的世界第二高峰k2和海拔七千五百零九米的世界“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山都在這個縣。那裏氣壓低,人不舒服,閑得無聊就又想喝酒。司機老劉提醒我,上帕米爾高原酒就別喝了,能喝一斤多酒的人,在這兒喝個二三兩,一覺睡過去再也沒有醒來的例子太多了。


    塔什庫爾幹縣是塔吉克族自治縣,塔吉克族是中國人數最少的少數民族之一,當時大概也就兩萬多人。由於地處帕米爾高原,常年與世隔絕,所以他們跟新疆其他民族也沒有什麽交流,民族單一性特徵保存得比較完整。塔吉克族人大都長得非常漂亮,細看之下就能發現,他們有著典型的歐羅巴人的特徵,和新疆其他民族有著明顯區別。


    當時縣城最高級的賓館叫塔米爾賓館,劇組為了省錢沒讓我們住,我們就住進了一家招待所,四個人一間,八塊錢一張床,還有一個不錯的小院子。休整的那幾天,我閑得無聊,想給家裏寫信,老劉對我說:“別寫了,從這地方寫封信寄到烏魯木齊得半個月,再寄到你們南京,恐怕你人都到家了信還沒到。”後來我發現,縣裏能看到最近的《人民日報》都是七天前的。信,也就沒寫了。


    到縣城住下的第一天晚上,幾乎天天喝酒的我們,突然不敢喝也不能喝了,一下還真不習慣,想著劉師傅的告誡,最後我們決定十個人弄個一瓶酒喝喝看吧。喝的時候,我們採取了愛喝就喝、誰也不勸的政策,撇去蘇老先生,那瓶酒其實是九個人喝的。就那麽一兩多酒喝下去,感覺還不錯,大家覺得也沒什麽異常。第二天晚上膽子就大了,我又喝了半斤多—現在想想真是二百五到了極點,很有可能我就因為那一頓酒就永遠地睡過去,長眠在帕米爾高原了。


    第二十五章 塔吉克風俗


    塔吉克族人長得美,心靈也美。塔吉克族有個傳統,隻要在路上看到了別人掉落的東西,就有義務在原地守著等失主迴來找。如果失主一直沒來,那麽就以太陽下山為限,若等到太陽下山失主都還未迴來找,就用石子在掉的東西周圍圍一圈,然後才離開。這樣一來,有了一圈石子這樣明顯的標誌,除非是失主迴來,誰看到了都不會撿。聽說以前經常有攝影師或者旅行者拍完膠捲後把膠捲盒扔在路邊,善良的塔吉克人看到之後,以為那是個有用的東西,鄭重其事地用石子把它圈起來。塔什庫爾幹縣有一個看守所,據說最後一次關人竟然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事了,之後裏頭再也沒有關過人。不是當地警察不勤快,而是那裏實在沒人幹壞事。


    在塔什庫爾幹縣期間,我們拍攝了一場塔吉克族的婚禮。因為交通極度不便,那時塔吉克族舉辦婚禮是要估算日子的。在拍攝之前,我們問男方家:“新娘子什麽時候到?”結果是上個月就出發去接新娘了,因為要翻山越嶺走很遠的路,新娘到家的時間在原計劃的前後兩三天都正常。所以塔吉克族的婚禮一般都提前好幾天就開始,前後持續好幾天。整個塔什庫爾幹縣城也沒有多少人,誰家有喜事很容易就成為整個縣城的大事。於是,眾多塔吉克族人聚集在一起,就跟過節一樣,沒日沒夜地跳舞、唱歌、喝酒,連續熱鬧個好幾天,直到新娘子來了,婚禮才算到達高潮。


    塔吉克族和新疆其他少數民族一樣能歌善舞,我們專門用了一集介紹帕米爾高原上的塔吉克族歌舞。塔什庫爾幹縣歌舞團的演員們長得都非常漂亮,她們的歌舞也非常動人。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塔吉克族女歌手,在帕米爾高原上背對著遠處連綿的雪山,穿著美麗的塔吉克民族服裝,唱了一首非常動聽的《美麗的帕米爾》,歌聲嘹亮悠遠,天上雄鷹翱翔,那一瞬間宛如夢境。


    新疆各個民族大多民風淳樸,並且都有著自己民族的歷史淵源和特色。比如,在北疆的布爾津縣禾木鄉時接觸到的圖瓦人。現在旅遊業發達,美麗的禾木鄉漸漸成了很多攝影師和旅行者的目的地,關於圖瓦人的報導也就多了起來。而一九九四年的時候,這個部落還鮮為人知,他們與世隔絕了至少有六百年,就生活在那個美得跟仙境一樣的地方。我們歷經千難萬險到達禾木鄉拍攝的時候,圖瓦人隆重地接待了我們,因為那時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更少有人到那裏去。


    除了塔吉克族的婚禮外,我們還拍攝了不少其他民族的婚禮,比如錫伯族、哈薩克族等。很多的民族風俗我已經記不清了,並不全是因為時間久了,更多的是因為拍得太多,搞混淆了。反正婚禮都是唱歌跳舞,大碗喝酒。哈薩克族還有一種非常有意思的風俗叫“姑娘追”。對於當地人來說,“姑娘追”的性質有點兒像現在的《非誠勿擾》,是一種青年男女表達愛情的戶外聯誼活動。一般在婚禮、重大節日時會組織“姑娘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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