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當天色逐漸昏暗的時候,我在矮個子男人和幾個小嘍囉“前唿後擁”的押送下終於到了他們的營地。隻不過這一路很不好走,少不了又多受了許多苦楚,不僅被迫著和這些猿猴似的人物比賽翻山越嶺,而且在他們棍棒的指揮下,身上又多出了一些傷痕。


    他們的營地是一個嵌在某處山崖邊的巨大的山洞,洞口狹窄,隱藏在一片矮樹叢的後麵,遠遠看去根本不露痕跡。但是山洞裏麵卻分外開闊,估摸著足有一個足球場大小,比我在這片樹林裏見到的最高的大樹還要高。置身處地在這個大山洞中,不知從哪裏吹來的陣風,致使洞裏涼氣襲人。在山洞中央有一個大廳,大廳裏燃著四五堆篝火,焦炭在烈火中像一塊塊被燒紅的鐵杵。眾多小嘍囉圍坐在火堆四周,觥籌交錯,飲酒狂歡,或高談闊論,或引頸高歌,猜拳行令,喧嘩之聲不絕於耳。


    在大廳的正前方有一個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擺著一張寬大的石椅,石椅上鋪著整塊獸皮。那個我在樹林中見到的大王此刻正斜倚在這張石椅上,合著雙眼,微微打盹。


    當我走進大廳的時候,隻見一個小嘍囉一溜煙似的爬上石台,走到大王麵前,對他耳語了幾句。大王依舊合著雙眼,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任何表情,隻是衝著那個小嘍囉輕輕地揮了揮手。那個小嘍囉立即跳下石台,快步走到矮個子男人麵前,又對著他嘰嘰咕咕地耳語了幾句。我看見矮個子男人在聽這個小嘍囉耳語的時候,時不時地朝我投來漫不經心的一瞥,並且嘴角始終掛著一種非常奇怪的笑容。


    看他們的神情和舉動,一定是在談論與我有關的事情,沒準他們在商量著怎麽處置我呐。但我現在是這幫野人的階下之囚,做不了主,插不上口,隻得任由他們擺布,緊咬著嘴唇不發一言。我心知肚明,此時我即使大吵大嚷也不會有絲毫作用,反而可能招致他們的反感,對我再施加簡單但粗暴至極的拳打腳踢,我豈不是自討苦吃。


    但看那個矮個子男人在和小嘍囉交頭接耳中擠眉弄眼的醜樣子,明知他們在談論我的時候一定安著什麽不良的歹心,我對此感到厭惡,甚至惡心。在以往的崢嶸歲月裏,我已經習慣於被別人注視了,被別人評頭論足了,試問哪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沒有過這種經曆呢?可是即使我對此習以為常了,但是我仍然對這個矮個子男人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惡心,反正見到他就很不舒服,見到他心裏就緊張又慌亂,尤其是看到這個小醜的嘴角露出的這道甚是不懷好意的笑容的時候。


    矮個子男人和那個小嘍囉唧唧歪歪地談了好一會兒,隻見那個小嘍囉離開矮個子男人,重新爬上石台站在大王旁邊,一動不動地像一根木樁,隨時為大王可能吩咐他的下一道旨意準備著。


    我心中免不了有些緊張,似乎我的命運就在他們這兩個小人物看似如此漫不經心的交談中決定了。


    矮個子男人見小嘍囉迴到大王身邊,就笑嘻嘻地朝我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對我說道:“戴小姐,看來你的運氣真是不錯。”


    哼,被你們這些無賴和宵小綁架了來,還說我的運氣不錯,這不是明擺著羞辱我嗎?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們這裏地方雖然大,但隻有兩間囚室,一間是空置的,非常小,你住在裏麵可能會非常不舒服;另一間寬敞得多,但是已經關押了一個犯人。大王對你格外開恩,想讓你自己做出決定,你想住進哪一間囚室。”


    我白了他一眼,囚室就是囚室,無論大小,都是關押犯人和俘虜的地方,無論大小,都不會有什麽好的條件,他們讓我自己選擇,這不是明擺著在戲弄我嗎。我鼻中哼了一聲,沒有迴答。


    “如果你自己不能決定,我可以幫你決定。”矮個子男人嘻嘻地笑道。


    看來這已經是他們一定會做的事情了,我一定會被他們關押在這兩個囚室裏的一間了,我即使沉默和反抗也無濟於事。


    “真的由我自己決定?”我想了想,開口問道。


    “當然。”矮個子男人顯得非常得意。


    “好,我告訴你我的決定,我的決定就是,哪個囚室我都不想去。我要走,我要離開這裏,立刻離開這裏!”


    “想走?恐怕還沒有那麽容易吧。你隻能在兩個囚室中做選擇,沒有第三個選項。”


    我又緘默不語。


    “你不說,那我就來替你選擇吧。”


    “那麽我想知道,已經關押了一個犯人的那間囚室裏,關押的是什麽犯人?”我突然說道。


    矮個子男人聽我突然這麽說,似乎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不禁嚇了一跳。


    “一個想從這裏逃走的人。”


    “和你們是一夥的?也是像你這樣的小嘍囉?”


    “和我們一夥?”矮個子男人哈哈笑道,“我們這裏會有人想逃走嗎?”他說完,又嘰裏咕嚕地對身邊的幾個嘍囉說了一通話,這些嘍囉一個個都笑哈哈地搖著頭。


    “你看,我們這裏的人對大王都很忠誠,怎麽會逃走呢?”


    “那麽那個人是誰?”


    “和你一樣,也自稱是一個‘路過的人’,嗬嗬。”


    “那個人是男的?”


    “不錯,是個男人。”


    “他叫什麽名字?”


    “你為什麽這麽好奇?”矮個子男人顯得有些不耐煩,眼中露出忿怒之色,說道,“他和你無關,你隻要選擇囚室就行了。”


    見他拒絕迴答我的問題,我便住了嘴,沒有繼續問下去,但心裏想,我是一個女子,怎麽能和一個男人關在一起呢。雖然另一個囚室小一點,但隻有我一個人,小一點又能怎樣,我獨居一室,雖然隻是一間囚室,這樣會更好些。


    “空置的,我選擇那間空置的囚室。”我聲音平靜地說道。


    “好,帶她過去。”矮個子男人對我身旁的小嘍囉命令道,隨即他又湊近我耳邊輕聲說道,“如果你要更換囚室,隨時可以找我。”


    我怔了一下,不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但想問他也來不及了,旁邊的小嘍囉已經推著我向大廳深處一條陰暗的通道走了過去。


    這條通道十分狹窄低矮,比我稍高一點的人都必須彎腰低頭才能通過。進去不到二十步,就看見幾塊粗糙的木頭拚成的一個柵欄,柵欄後麵的岩石上有一個狹窄的凹洞。我一看見這個凹洞,不禁愣住了。這哪裏是什麽囚室啊,分明是崖壁上一個窄窄的小凹塘而已,這樣的小凹塘哪裏能夠住人呢,而這竟然就是那間所謂的小一點的囚室,我竟然要被關押在這麽小的囚室裏。


    小嘍囉走上前拉開柵欄,當柵欄拉開後,我發現後麵的凹洞小得幾乎不能稱之為洞了,好像比我剛才看見的還要小,但絕不能稱之為凹塘了,似乎隻是石頭上的一個小凹陷而已,我不得不把身體黏帖在凹陷的洞壁上,小嘍囉才能把柵欄貼著我的身體重新關好,於是我的身體就被夾在柵欄和凹壁之間,幾乎無法動彈。更要命的是,落腳之處並不平坦,而是略微向外傾斜,我根本站不住,腳不停地往外滑動,最後陷在柵欄底部和岩壁組成的那個窄小的三角凹槽中,腳骨受到擠壓,幾乎斷裂欲碎,實在疼痛難忍。


    不到一個小時,我就實在忍痛不過,隻得唿喊起來。我想換到另一間囚室,雖然那間囚室裏有一個男人,但我也不再在乎了,說不定我和他還能和平相處呐。


    當我高聲唿喊的時候,那個矮個子男人果然很快就出現在我的麵前,笑嘻嘻地說道:“瞧你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果然吃痛不住,求我了吧?”


    我全身幾乎都被汗水浸濕,此刻正咬著牙,疼得幾乎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有拚命地點頭,希望他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我很奇怪你剛才為什麽會選擇這個地方,看來你的臉蛋雖然漂亮,腦袋似乎也蠻聰明的,但是你的選擇卻不高明,一點都不高明。”矮個子男人幸災樂禍地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以往關在這個囚室裏的人,你知道結果都是什麽樣的嗎?”


    我隻好搖頭,用力地搖頭。


    “八個字:活的進來,死的出去。”矮個子男人神秘兮兮地輕聲說道,“或者說,豎的進來,橫的出去,或者說,會說話的進來,閉嘴巴的出去,或者說,……”


    我的汗流得更多了。


    “當你選擇這個囚室的時候,我以為你在想,反正自己難逃一死了,索性就這樣去死吧,我一度還真佩服你的勇氣呢。”


    我又用力地搖了搖頭。我忽然發現,這個矮個子男人哪來那麽多嘮嘮叨叨的話,我現在隻希望他快點打開柵欄讓我出去。


    可是矮個子男人似乎並不著急,反而變得更加慢條斯理,裝模作樣地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在裏麵很不好受,是不是很不好受?看你這副模樣,我甚至有點可憐你了。可是,這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


    我不知是搖頭好,還是點頭好。


    “既然是你自己的選擇,這麽快就後悔了,哎呀呀,豈不可惜,太可惜了。”


    我惱恨地瞪著他,不知他此話的意思。


    “我先前可是給過你暗示的呢,可惜……,唉。”


    現在說這些話還有什麽用!


    “我希望你知道,我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好人,我們這裏所有的人都知道,就連地上的螞蟻都知道,我特別喜歡幫助別人。你那樣看著我幹什麽?你不相信嗎?你可以問問這裏的人,問問這裏的任何一個人,問問他們我是不是一個樂於助人的好人。唉,其實你應該知道,我對你還算不錯的,不僅是不錯的,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你看看,這裏有比我對你更好的人嗎?沒有,沒有了,是不是?如果我對你不好,嘿嘿,你知道我們以往都是怎麽對付欺騙大王的人的嗎?我們對欺騙大王的人都會……”他做了幾下打的手勢,“亂棍打死。你知道為什麽你沒有被亂棍打死嗎?”


    我對這樣的問題實在沒有心思去聽,但他既然這麽執著地去說,我隻好勉強地搖搖頭,算是對他的答複。


    “因為我,全是因為我,因為我在大王麵前替你求情,替你說好話,簡直連嘴唇都磨破了,大王才終於寬恕了你。”


    我咬著牙,對他的這些鬼話一句都不相信。


    “你知道為什麽要抓你嗎?”矮個子男人突然話題一轉,似笑非笑地斜眼看著我。


    這才是我真正關心的話題呐,矮個子男人難道要告訴我他們抓我的原因?因此腳下此時雖然疼痛難忍,但還是從我緊咬的牙齒裏蹦出了三個字,“為什麽?”


    “你隻是一個無意中侵犯了我們神聖領地的過路人,不是嗎?既然這個過路人對我們沒有造成任何傷害,也不會對我們有任何威脅,我們何必要為難你這個過路人呢?”


    直到此時我才發現這個醜陋的矮個子男人其實還有那麽一點點可愛。


    “就是因為那張弓和那壺箭。”


    我雙眼因驚訝而瞪得溜圓,因為在這之前我已經隱隱約約地覺得這件事一定和那間小木屋有關,既然弓和箭是在那座小木屋裏拿到的,自然也逃不了幹係。


    “你知道那是誰的弓和箭嗎?”


    我搖了搖頭。


    “你難道沒有注意到弓上的刻紋?”


    弓上有刻紋?我實在沒有注意到,如今聽這個矮個子男人這麽說,我忽然想到這實在是我的重大疏忽。我得到這張弓的時候正是風雨交加的夜晚,我那時忙著保命,又且光線黑暗,根本沒有機會和興趣去注意弓上的刻紋。之後我漂流在大湖之上,雖然有了不少空閑時間,但那時這張弓幾乎派不上用場,於是一直背在身上,沒有去欣賞這張粗糙而簡陋的弓。誰知道這弓上會有什麽刻紋呢?而且這弓上的刻紋和我有什麽關係?


    “看來你是不知道弓上的刻紋了。”矮個子男人見我沒有答話,自言自語地說道,“我真應該讓你看看它上麵的那些刻紋,真是太精彩了,世上沒有比這些精彩的刻紋更精彩的東西了。”


    矮個子男人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不多久,他又走迴來,手中拿著一張弓,從弓的外形來看,正是我從小木屋裏得到的那張弓。


    此時我心中也充滿了好奇,這張弓上到底刻著什麽花紋,聽這個矮個子男人說起,似乎挺神秘的。他們之所以抓我,似乎正和這張弓有密切的關係,而這張弓似乎又和這裏的人有著莫大的關係。


    矮個子男人得意洋洋地把弓舉到我麵前,借著微弱的火光,我能勉強地看清弓上麵的確雕刻著的一些東西。可是上麵有許多細長彎曲的線條,我不知道矮個子男人所說的刻紋到底是指什麽。


    見我一直沒有明顯的反應,矮個子男人顯得有些不耐煩,索性指著隱藏在弓柄深處的一些紋路給我看。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這一看,呀,著著實實地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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