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這個小醜模樣的人小心謹慎地走到我麵前,在離我一丈遠的地方停下,瞪起那兩隻細小的眼珠——即使他把眼珠子瞪得再大,也不會讓人覺得他的眼睛在他怪異的腦袋上是般配的,把我上上下下、又下下上上地打量了好幾番,再用手中攥著的一支長矛——其實隻是一段一頭削尖的但足有兩米來長的竹竿——指住我,喉嚨裏咕嚕咕嚕地發出幾句奇怪的聲音,咿咿呀呀地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我見他嘴動,發出一些奇怪的聲音,知道他在對我說話,隻是不知他說的是什麽語言,嘰裏呱啦一番,根本聽不懂。於是當他嘰裏呱啦結束之後,我茫然地搖了搖頭。


    大概這個人終於意識到我聽不懂他的話,忽然把嘴一咧,嘿嘿地幹笑了幾聲。他這一咧嘴,倒把我嚇了一大跳,隻見他的嘴巴幾乎一直咧到了耳朵根上,已經看不出腮在什麽地方了。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活人有這麽大的嘴巴,就好像一張青蛙的大嘴似的。請原諒我在這裏如此形容,因為在當時我的確想到了青蛙,並且把這個人的嘴和青蛙的嘴不自覺地就聯係在了一起。其實,這個人不僅嘴巴大,而且嘴裏的牙齒也七倒八歪,稀稀拉拉地殘缺不全,在顏料覆蓋下的那張臉孔應該也比較醜陋吧,否則也不會用這麽厚重的顏料把它覆蓋得如此嚴實了。如果非要我說一句實話的話,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醜的人,在我所見過的所有那些奇怪的人中,恐怕也隻有“圓球”能和他一較高低,不過這個人絕不比“圓球”好多少。


    我目不轉睛地瞪著他,眼中滿是警惕和憎惡。


    “我們大王叫我問你,你……你是誰?”這個人口氣突然一變,用一種我能模模糊糊聽懂的話生硬地說道,隻是發出來的聲音非常奇怪,乍一聽上去,好像驢子在叫喚似的。


    聽見這種幾乎讓人忍俊不禁的聲音,我心裏想笑,卻不敢笑出口,唯恐得罪了他,得罪了這些似乎頗不懷好意的人。不管怎麽說,這句話終於是些我能聽懂的話了。隻要我能聽懂,就可以和他們交流,向他們說明白我的善意,他們應不至於加害於我吧。


    “我……我……我隻是一個路過者。”不知為何,一向口齒伶俐的我在此時竟然把這句話說得結結巴巴,甚至還不如眼前這個語音奇怪的小醜似的人。


    “路過者?你是說隻是從這裏經過?”那個怪異的聲音又說道。


    “對,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我急忙肯定地點了點頭。看來他們已經明白我隻是一個偶爾從這裏經過的路人了,我對他們沒有任何惡意,更不想對他們有任何冒犯或侵略,這樣用不了多久、不必花費太多的唇舌他們就會放我走的。


    “哼,哼,哈哈。”那個人突然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


    “怎麽了?”我緊張不安地看著他。


    “你在騙我?”那個人眯起雙眼,歪著腦袋,把我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一番,好像在確定我是不是一個說謊的人。


    “不,不,”我急忙搖著手說道,“我沒有騙你們,我真的隻是一個過路的人,無意間闖到這裏來了,還請你們……,還請你們……”


    我支吾著話還沒有說完,突然看見那個人把手高高地舉過頭頂,嘴裏嘰裏咕嚕地說了一番奇怪的話,隻見樹林裏的那些人又抬起了弓箭,把箭尖對準我。


    “我……我……請你相信我。我沒有一點惡意,沒有,絕對沒有。你看,我隻是一個人,你們有那麽多人,我怎麽敢……怎麽敢對你們有一點惡意,怎麽敢欺騙你們呢?”我再次慌亂地向他解釋道。


    我麵前的那個人沒有聽我解釋,卻一轉身快步跑了迴去,跑到那個大個子身邊,湊在大個子的耳朵旁不知嘀咕了些什麽。


    我心中霎那間涼了半截,看來他們還是不相信我說的話,瞧這架勢,是要對我采取行動了。我四處看了看,想找到一個一旦發生衝突能夠暫時躲避的地方。可是這裏四周一片平坦,都是低矮的尚不及腳踝的草,抑或就是沒有草的泥土和紛亂的碎石,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我心中突突地跳個不停,想著被萬箭穿身的那種恐怖場景,一絲驚慌從我的眼前迅速地掠過。


    我已經把自己的生命完全交托在這群看似野蠻人的家夥的手上了。


    土匪,他們一定是占山為王的土匪。天哪,我竟然遇到了一群土匪!


    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天色蔚藍,陽光燦爛,一切都是那麽美好。可是我……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們了,這就算是我對你們告別前的最後一眼吧。


    “永別了,這個世界。”我口中喃喃自語道,默默地閉上雙眼,等待命運對我做最後的安排。


    我等了一會,箭沒有朝我射過來。


    我又睜開了眼睛,突然發現那個矮個子的“小醜”又站在了我麵前——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迴來的。


    “你……你真的是過路的人?”小個子男人突然又問道。


    見他這麽問,我猛然感到事情又有了轉機,連忙應道:“是的,是的,我隻是一個過路的人,對誰都沒有傷害,我也不想傷害任何人,我甚至不知道你們在這裏,這裏是你們的地盤。”


    “我們大王要見你。”小個子男人說。


    “大王?”


    “他就在那裏。”小個子男人指著樹林裏的那個大漢對我說道。


    我猜的沒錯,那個人果然是他們的首領。


    “他要見我?”


    “不錯,我要帶你去見他。”


    “現在就去嗎?”


    “就是現在。”


    “我不認識他,他要見我幹什麽?”


    “大王的吩咐,誰敢多問。快點跟我去,遲了沒有你的好果子吃。”小個子男人催促道。


    “好吧。”雖然我心裏極不情願,暗暗地忖道,遲了沒有我的好果子吃,難道聽他的話就會有好果子吃?但實在迫於無奈,我隻得聽從他們的安排。


    “隻是,我必須把你的雙手綁住,確信你不能傷害這裏的任何一個人,才能帶你去見我們的大王。”小個子男人說道。


    我還能怎樣呢?隻好點點頭,把雙手伸到前麵,讓那個小個子男人用一根草繩把它們牢牢地縛住。小個子男人綁得很緊,以至於我的手腕被勒得隱隱發痛,卻也隻能由他擺布。


    我的雙手剛被綁好,小個子男人便拿起我丟在地上的弓和箭,轉身向樹林裏發出一聲唿哨,忽見樹林裏的那些人紛紛放下手中的弓箭,嗷嗷叫喊著歡唿起來,就好像剛剛打了一個大勝仗。


    我臉色蒼白,眼中似乎還噙著眼淚,被小個子男人拖曳著帶入樹林中。


    我從一群同樣光著膀子、皮膚黝黑、全身塗滿彩色顏料、用樹枝紮成長辯的人讓出的隻有二三十公分寬的一條小路上跌跌絆絆地走向他們的大王。


    這個所謂的大王正被這群手舞足蹈的小嘍囉簇擁著,坐在一塊岩石上,右手握著一支長槍(竹竿),左手拿著一個皮袋,皮袋裏裝的不知是酒還是水,正在那裏悠然自得地喝著。


    矮個子男人徑直把我帶到大王麵前。


    我抬眼看去,隻見這個大王和手下的這群嘍囉在裝扮上並無太大的差異,隻是多係了一條雜色的腰帶,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金屬項圈,項圈上穿著一些奇形怪狀的動物骨頭。


    “跪下!”矮個子男人忽然大喝一聲。我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猛覺背部被什麽東西打了一下,火辣辣地疼。我迴頭一看,隻見身後有一個人握著一根兩尺左右手指粗細的竹棒正惡狠狠地瞪著我。我又被矮個子男人推搡了一下,腳下一個踉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膝壓在幾塊碎石上,一股刺痛一直鑽入骨髓,忍不住哼了一聲,一顆不爭氣的眼淚噗地一下從眼角鑽了出來,滾下了臉頰。


    “不得對客人無禮!”忽然一個聲音如洪鍾般地壓了過來,震得耳膜嗡嗡直響。


    我吃了一驚,除了陳大為外,我還沒有聽過從第二個人的嘴裏發出的這麽大的聲音。我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大王,隻見他瞪了我身後的小嘍囉一眼,小嘍囉低著頭,萎縮地退在一邊。


    “你是誰?”那個大王瞪大了雙眼看著我,開始審問道。


    “我……我隻是一個過路的人,無意中經過寶地,被你們捉住。”我重複解釋道。


    “你還沒有明白我的問題。”


    “啊?”我吃驚地抬頭看著他,滿臉疑惑。


    “我不想聽你這些編撰的借口,我要聽到真實的話。”


    “我……”


    “你到底是誰?”大王打斷我的話頭。


    “我姓戴,……”


    “哦,原來是戴小姐。”看來這個大王還不是那麽野蠻,“你是幹什麽的?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遲疑了一下。基地原本是一個秘密組織,那裏從事的研究從不被外人所知,甚至可以說,外人根本就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組織,以及這個組織在什麽地方。我需要把這件事告訴這些人嗎?如果我告訴了他們,他們會相信嗎?不過基地應該算是一個不小的組織了,如果他們知道基地,說不定我報出基地的名頭,就會把這些人嚇得怔住,甚至有可能恭恭敬敬地把我送到基地去呢。


    大王見我遲疑不答,臉上現出了不悅的表情。


    “我……我剛從大學畢業不久,”我立即繼續說道,但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就好像在說非常久遠的事情了,其實這些事情發生了隻有區區幾個月而已,“我到一個叫做基地的地方來工作,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這個名稱,但我的確是在那裏工作。後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不好的事情,我離開了基地,流落到此。我經過這裏,原想再迴到基地,看看那裏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


    “基地?”那個大王想了想,說道,“嗯,我知道這個組織。”


    “啊,你真的知道?”我吃驚地看著他,我沒有想到生活在這樣一處深山老林裏的人竟然也會知道基地這個組織。他知道這個組織,或許就知道基地在什麽地方,說不定依靠他,我可以重新迴到基地,去探聽蘇恆的消息,我心裏暗暗地卷過一陣驚喜。可是,當我抬眼再看大王時,卻發現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好像怒氣在不斷地增加,我似乎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基地,哼哼,那是個專門幹壞事的地方,我恨不得把那個地方蕩平掃盡,那個地方的人都不得好死。你既然在那裏工作,你就是基地的人了,看來你也不是一個好人。”大王頗有些憤怒地說道。


    我見話題不對,急忙說道:“我隻是在那裏工作了很短的時間,對那裏的事情並不清楚。我不是一個壞人,不是像你想的那樣。”


    大王若有所思,喃喃地說道:“好人,還是壞人,是我說了算。”說完這句話,突然目露兇光,惡狠狠地瞪著我,斬釘截鐵地說道:“你就是一個壞人,一個十足的壞人。”


    隨著他這一句幾乎能決定我生死的論斷,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為剛才提到“基地”這兩個字而後悔不迭。看大王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如此憤怒的模樣,我很擔心我的命可能就要被斷送在這兩個字上了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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