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夾在陳大為和吳誌遠這兩個如狼似虎的人中間,處境極其兇險,稍不留神就會成為他們恩怨之下的犧牲品。我急中生智,想出一招,決定以身犯險,賭陳大為不會這麽輕易地就下重手殺死我,於是用言辭激怒陳大為,就是為了讓陳大為知難而退,離開這個地方,這樣吳誌遠也就不會傷害我了。這一招是否能奏效,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於是隻好賭一次,大不了賠上一條命罷了,反正我無論是落在陳大為手裏還是落在吳誌遠手中都不會有好果子吃。


    在陳大為果然被我激怒發出雷霆一擊之後,我心裏驚道“我命休矣”,嚇得閉緊了雙眼,隻等以我那微弱的身軀來承受陳大為這氣勢磅礴的大力神掌。這一掌如果真的打在我身上,說不定會擊穿我的身體,讓我當場慘死在他麵前。即使沒有擊中我的身體,掌風從我身邊擦過,也會讓我受傷。在這一掌之下,我或許真的沒有什麽存活的希望了。


    可是,我沒有任何被擊中的感覺,一點感覺都沒有。四周突然一片寂靜,寂靜得可怕,就好像這個世界突然死了一樣。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發現身前的那個人——陳大為——消失不見了。


    我迴頭再看看吳誌遠,吳誌遠已經放開了我,坐在床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顯然他剛才受的驚嚇絕不會亞於我。


    這是怎麽了?剛才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我剛才緊張得一閉眼之間似乎一切都發生了變化,就在一閉眼那麽短短的一瞬間。


    我沒有死,我當然沒有死,陳大為那雷霆一擊沒有打到我身上。


    吳誌遠也沒有死,陳大為那雷霆一擊也沒有打到吳誌遠身上。


    我和吳誌遠都安然無恙。


    “陳大為呢?他到哪兒去了?”我不安地問道。


    “明知故問,你剛才沒有看見他離開嗎?”吳誌遠好像對我的這個問題不屑一顧。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我當然不知道。


    “他已經走了。”吳誌遠嘟囔了一句。


    “走了?”


    “可見你對他來說果然很重要呐,比我原先想的還要重要。”


    “他突然就……走了?”我還沒有從驚詫中迴醒過來。


    “你這樣刺激他,他都沒有對你下狠手,看來我用你來要挾他,雖是險招,卻是對的。”吳誌遠顯得頗有些得意,這或許是他今天晚上唯一做對的事情。


    “他一聲不說就突然走了?”我再次問道。


    “他不得不走。”吳誌遠鼻中哼了一聲。


    我沒有明白吳誌遠的話。


    “你這麽怕他,他卻不得不走?”


    “他舍不得殺你,舍不得讓你死。”


    “那又怎樣?”我對他的話感到越來越糊塗。


    “他也舍不得讓別人殺你。”


    “別人?是誰?還有誰要殺我?”


    “那個人當然是我。”


    “是你?怎麽迴事?你真的要殺我嗎?我明明看見是他要殺我的,怎麽突然變成了你要殺我?”


    “因為你的血的確很管用。”


    我越聽越糊塗,猜不透吳誌遠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陳大為不是承認沒有在蜜露裏投放病毒嗎,吳誌遠也沒有感染病毒,和我的血有什麽關係呢?


    “剛才陳大為最後兩掌打來的時候,雖然看似衝著你,其實這兩掌的目標卻是我,他想趁我想不到的時候打我個措手不及,就此取了我的性命。”吳誌遠搖頭晃腦地解釋道,“卻不料我早已識破了他這一陰招,於是在他剛剛出手的刹那間,我就用小刀——就是你賜給我的那把小刀——在你的脖頸上輕輕地一劃,就那麽輕輕地一劃(他一邊說,一邊做著手勢,好像我不明白似的),你的脖頸也真是爭氣,立刻就湧出血來。陳大為見我說到做到,絕不含糊,自然不敢再殺我了,便收迴他的手掌,悲哀地長歎一聲,就這麽走了,走了。”


    我大驚失色,急忙用手在脖子上一摸,果然滿手鮮血。原來那小刀的刀刃既薄又鋒利,再加上當看見陳大為兩掌打來時緊張慌亂,被小刀割破脖子的時候竟然毫無知覺,此時看見滿手鮮血,才覺得頸上火辣辣地疼痛,傷口絕不像吳誌遠輕描淡寫地“輕輕地一劃”,於是怒目瞪著吳誌遠。


    吳誌遠嘿嘿地笑道:“這麽兇狠狠地看著我幹什麽,隻是一點皮外傷,流那麽點兒血而已,死不了的。”


    聽說隻是一點皮外傷,我安靜了許多,但仍然懷疑他的話,因為的確流了很多血,不像是那種簡簡單單隻是破了一點皮的傷口。


    “如果陳大為那兩掌沒有停住,你真的準備就那樣殺了我嗎?”


    “既然現在沒有發生那種事,我也就不妄加猜測了。”


    “你真的會殺了我嗎?”我追問下去,我一定要從他這裏得到答案。


    “或許是……對,沒錯,如果陳大為不停手,我手上再用點力氣,你的脖子就會斷了,那時在情急之下,我恐怕無法在乎你是生還是死了。”


    “你原來真的想殺我!”


    “要殺你的人不是我,而是陳大為。如果陳大為不逼我,我怎麽可能傷害你?你傷了,或是死了,將來變成一個冤死鬼,千萬不要來找我,要找你就找陳大為吧,他可是元兇。”


    “是你要殺我,是你!”


    “隨你怎麽說吧,我不想再和你爭執了,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爭執隻會白白消耗掉我寶貴的時間和精力。我現在需要休息一下,好好地休息一下,接下來還有很多事要做呐。”吳誌遠說完,索性在床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兩條腿掛在床邊,好像一下子就睡著了似的。


    “我……我就要死了,流了那麽多血,天哪,還在流血,血流不止,我就要死了,你就不會英雄救美,你就要眼睜睜地看著我流血而死嗎?”


    “不要吵我,你那點血,一會就止住了。你再多嘴的話,我火了再給你一刀,那時你可能真的一命嗚唿,你別怪我。”吳誌遠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把眼睛閉上。


    見他話說得如此兇狠,行事也如此兇狠,我懷疑如果真的惹惱了他,他可能真的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好女不吃眼前虧,我索性咬著牙閉上嘴,不再言語。又過了一會,我再試探了一下脖子上的傷口,果然血已止住,於是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許多。


    我探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吳誌遠,見他雙目緊閉,鼾聲連連,似乎已經熟睡。雖然這是我住的房間,雖然我對周邊的環境一無所知,見我的傷勢已經無甚大礙,心道,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難道還要等他醒來後再脅迫我嗎。想到這裏,我立即轉身。門大開著,自陳大為走後,門就一直開著,我可以很順利地跨出這扇門趕快逃走。


    可是當我前腳剛剛要跨出門的時候,猛然身後就傳來一聲怒吼:“你不能走!”


    難道吳誌遠突然醒了?


    我當然不會乖乖地聽他的吩咐,乖乖地就此站住不動。此時我隻想趕快逃,逃得離這兒越遠越好,逃得離吳誌遠越遠越好。


    可是既然吳誌遠已經驚醒,就算我已經跨出了門也無法逃走,更何況現在還沒有完全跨出門呐。很自然,我的這次逃跑計劃沒有成功,我又不得不站在了他的麵前。


    “既然陳大為已經走了,你的危險已經解除了,你為什麽還不讓我走?”我看著吳誌遠,聲嘶力竭地怒斥道。


    “我還沒有安全,你當然不能走。”吳誌遠又躺到床上,若無其事地繼續合眼而睡。


    “你還沒有安全?陳大為已經走了,你還沒有安全?”


    “這裏是陳大為的地盤,我在這裏,隨時都會遭到陳大為的毒手,當然不會安全。”


    “那在什麽地方你才會感到安全?”


    “至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離開這裏?你要到什麽地方去?”


    “我還沒有想好。”


    “不管到什麽地方,你一直要帶著我?”


    “不錯。”


    “可是即使你離開了這裏,陳大為一樣可以追殺你。”


    “多謝你的提醒,的確是這樣,所以我必須一直帶著你。”


    “你帶著我有什麽用!”


    “你就是我的護身符,有你在我身邊,陳大為就會有所顧忌,他有所顧忌,就不會那麽順當地對我下毒手了。”


    “那未必吧,你就算防得再嚴再密,總有疏漏的時候,你就算逃得再遠再偏僻,總有落腳的地方,隻要陳大為一心追殺你,總有一天你會死在他手裏。”


    吳誌遠躺在床上長歎了一聲,說道:“或許正像你說的,總有一天我會死在陳大為那賊人的手上,但陳大為既然要殺我,我總有辦法讓他得不到他想得到的東西。”


    “他想得到什麽?”


    “你!”


    “他想得到我?”


    “不錯,他想得到你,而且是活著的你。如果我有一天無法再逃了,我就首先一刀,嘿嘿,結果了你的性命。他既然想殺我,我就和他拚個魚死網破,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到了那個時候,嘿嘿,誰都不會有好下場。”


    “啊,吳誌遠,你真是狠毒!”


    “這是被逼的,完全是陳大為那老小子逼我的。如果有一天我殺了你,你可不要怨我,這完全是陳大為那老小子逼的。”


    “你現在不逃?你不怕陳大為突然後悔,再返迴來找你算賬?”


    “有你在這裏,我為什麽要現在就走?”


    “你難道永遠不用睡覺看著我?你帶著我,我總有機會逃走。”


    “你以為我會讓你有這種機會嗎?”


    “什麽意思?”


    “我先說個故事給你聽聽吧,這是我最非常喜歡的故事之一,你聽了這個精彩的故事,或許就會有啟發了。有一個人,一個很帥也很有錢的年輕人,他非常喜歡鄰居的漂亮女孩,但是,當然,那個女孩對他沒有任何感情,事情總是這樣發生的,不是嗎?有一天,那個女孩突然不見了,周圍的人到處找她,那個鄰居也到處找她,都沒有找到。年輕人很傷心,用一個詞形容,就是傷心欲絕。鬥轉星移,時光荏苒,很多年過去了,年輕人漸漸變老,他始終沒有娶妻。周圍的人都被年輕人對愛情的忠貞所感動,他也成了大家心目中的愛情之神。又過了若幹年,那個男人死了。他因為沒有後代,房子便空了下來,後來賣給了一個商人。商人想在這個房子裏挖個地窖,可是意外地發現這幢房子地下竟然有一個密閉的洞穴,地穴裏有一具屍骨,屍骨被一條鐵鏈緊緊地鎖著。後來警察發現,這具地洞裏的屍骨就是那個失蹤的女孩的,原來那個年輕人見求愛不成,便暗自在自己家的房屋底下挖了這個地洞,挖好後,就把那個女孩抓來,關在地洞中,時時虐待,日日性侵,最後那個女孩就慘死在那裏。嗬嗬,戴小姐,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麽樣?”


    “除了變態和野蠻外,實在不怎麽樣。”


    “可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真實的故事總沒有虛構的故事那麽情節跌宕起伏,精彩絕倫,可貴的地方就在於他是真實的,既然是真實的,就是可以被模仿、可以被借鑒的。”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隱隱地已經猜到他說這個故事的目的,心中不免有些驚慌。


    “戴小姐,你是一個聰明人,我也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絕不會落到和那個女孩同樣的下場。試想想,當初那個女孩如果同意年輕人的求愛,今後她的生活會是多麽幸福快樂,怎麽會落到屍骨無收的可悲下場呢。”


    “吳誌遠,你這是在恐嚇我嗎?”


    “不能說是恐嚇,隻是提醒而已,提醒戴小姐不要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另外有一件事我還想告訴戴小姐。”


    “什麽事?”


    “剛才我躺在床上,幾乎就要睡著了,你偷偷地想溜走,為什麽我會突然發現?”


    “哦?為什麽?”


    “我能當上保安部王大福的特別助理絕不是和其他庸人一樣是浪得虛名,我天生有一種特殊的本事,就是對我所擔心的事情,如果這件事沒有發生,我就會睡得很香,如果一旦發生,即使睡得再沉,我也會立即驚醒。嘿嘿,你剛才逃跑就是屬於這種情況。”


    “原來如此。”


    “今後你還會逃跑嗎?”


    “恐怕……不會了。”


    “如果發現你逃跑怎麽辦?”


    “被你關進地窖?”


    吳誌遠滿意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不一會兒又聽到他連連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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