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死去”多時的陳大為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樂康居前那些興致勃勃參加“公審大會”的圍觀人群之中,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台下的眾人看見他,以為見了鬼,紛紛避讓。有幾個膽小的甚至已經遠遠地跑開,卻又不敢或不願離開,不敢是因為戴維還在高高的台階上注視著他們,不願是因為陳大為這個基地前領袖的突然出現,似乎極為不滿大管家的做法,這場戲一定會變得越來越精彩。他們原本就是來看戲的,既然好戲即將開場,哪有戲迷願意早早地就離開呢?


    戴維當然也看到了陳大為,他雖然在陳大為死後才來到基地,但不可能不認識陳大為,這位他的前輩和前任。戴維鐵青著臉,怒目注視著陳大為,不知他意欲何為,便暫且一聲不發,以靜製動。


    梅達林沒有見過陳大為,但看看現場的這股氣勢,又看看戴維的臉色,知道來人不善,一定不是一個好惹的主,便也不敢出聲,卻又不願讓場麵如此尷尬,更不能因為這個人的出現就破壞了事先計劃好的對她的“對頭”的審判,於是努著嘴,連連向王二福使眼色。


    王二福哪裏不知道梅達林的意思,但他認識陳大為,陳大為主管基地的時候,他還隻是保安部的一個小嘍囉,麵對昔日的最高長官,心裏免不了有一點打退堂鼓,況且他也知道陳大為已經死去了多時,今日突然出現,不知道是人是鬼,現在出其不意地現身想要幹什麽,於是嘴裏嘀嘀咕咕了一陣,大意是恨不得自己不要當這個副部長,那樣就不需要親自出麵了,因為此時的親自出麵,弄不好就會引火燒身。但他又是戴維親手提拔起來的幹部,借著戴維的權勢他才會有今天的趾高氣昂,才會在我麵前顯得那麽威風凜凜,梅達林和戴維的關係非同一般,梅達林現在要他出麵,他也隻能把害怕暫時放在一邊,不得不對那個突然出現的人說些什麽。


    “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王二福戰戰兢兢地猶豫了半天,終於說出了這麽一句話,而且聲音顫抖,飄忽不定。


    台階下的眾人聽見王二福說的這句話,不僅與那個人的話聲力量相差甚遠,而且和自己剛才審判我時的話聲力量相比也有明顯的差別,有些膽大的人已經在竊竊私笑,梅達林更是憤怒地瞪了他一眼。


    “你……你到這裏來究竟……究竟幹什麽?”王二福見剛才那句話在那麽多人麵前——尤其在梅達林麵前——丟了臉,便又重複說了一句,聲音果然提高了許多。哪知這一提高聲音,聲音聽上去更是顫抖得厲害,他心中的恐懼更是敗露無疑。台階下那些本來還在竊竊偷笑的人終於忍不住,響起了一陣哄笑,在哄笑聲中梅達林少不得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王二福見自己接連在眾人麵前尤其在大管家和梅達林麵前丟臉,不禁惱羞成怒,把縛住我雙手的繩子又使勁地拽了拽。一股鑽心的疼痛霎那間從手臂像閃電般地躍起。在劇痛之下,我忍不住呻吟了一聲,但隨即就牙關緊咬,強忍劇痛,豆大的汗珠卻從額頭上不斷地滾落下來。


    陳大為大踏步地向前跨了幾步,一直走到台階近前,凡他所到之處,像念了避水咒似的,人群紛紛為之散開,聚光燈下始終隻有他一個人。


    陳大為朗聲說道:“我以為剛才說話的是哪路神仙呐,年老眼花了,走近一點才看清,原來是保安部王大福的那個寶貝弟弟,尊號二福的。”


    王二福見陳大為竟然認識並且還記得他這個當時的小小人物,忍不住有些洋洋得意,或許想到他當年在基地也不是一無是處,否則絕對不會被上頭那麽大的一個大人物認識。不過他沒有說什麽,此時不說話要遠比說話安全得多。


    “當年我主持基地的時候,你好像什麽都不是。曾經有一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要你辦理,王大福求著我說要讓你鍛煉一下,我一時失察,竟然同意了他的請求,不料你竟連這麽點大的小事也給辦砸了,而辦砸的原因卻是你迫不及待地要找個女人去鬼混。這件事當時好像鬧得沸沸揚揚,因為當時這個女人跑遍了整個基地到處在找你這個老公。你這麽出名,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本以為你在基地再也混不出什麽名堂來,沒想到今天卻當上了保安部的副部長,很好,很好。”


    陳大為朗聲說這些話時,人群中又出現了一陣騷動,好像這裏果然有很多人都知道王二福當年的這樁醜事,議論紛紛,隻是絲毫沒有蓋住陳大為如洪鍾般的聲音。


    “你……你……你……”王二福的臉紅得像一塊快要變質的死豬肝,他本想反駁幾句,卻絲毫沒有插嘴的縫隙,好不容易蹦出來幾個字,又被陳大為朗朗的聲音蓋住,根本聽不見,隻是我離他很近,才從他嘴裏勉強聽到這幾個“你”字。王二福漲紅了臉,憋了半天,直到陳大為話聲結束,才終於吐出了幾個字,“血口噴人”,哪知這幾個字剛一出口,人群中又爆發出一片哄笑。王二福斜著眼,撇著嘴,搔了搔腦袋,不明所以。


    “王二福,那個女人找到你了嗎?”在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尖銳的聲音,好像一根鋼針在金屬上長長地劃了一下,既刺耳又難聽,但正因為聲音尖銳,才得以脫穎而出,讓這裏的人輕而易舉地聽到。此問句一出,台階下又響起了一陣哄笑聲。


    “大福不福,二福恐怕也好不到哪裏去吧。”又有一個聲音從人群裏蹦了出來。


    “基地向來是德高望重者為長,王二福,請你向我們介紹一下你德高望重的事跡吧。”接著又有聲音說道。


    “王二福,我看你還是把位子讓出來吧,基地裏比你更適合這個位子的人多的是呐。”


    “王二福,聽說你能當上保安部副部長,是因為迴答了一個愚不可及的問題,是不是啊?”


    “王二福,你說說看,你是不是覬覦保安部副部長這個職位很久了?你那個至今半死不活的哥哥的事是不是和你有關啊?”


    “你們……你們……你們全都反了,全都反了,一派胡言,全都是一派胡言。今天是審判這個小妮子的,其他的事情你們不要管。我是保安部副部長,我……我不許你們說。”王二福氣急敗壞地咆哮道。


    “王二福,你能禁住一些人的口,可是你能禁得住眾人的心嗎?你今天不把這些事情向大家交代清楚,今後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你了。”台階下眾人依然不肯收口。


    直到此時,我才突然發現,原來台階下的這些人不全是行屍走肉,他們也有他們的感情,他們也有他們的靈魂,他們也有他們的是非,不可一概而論。


    眼見王二福招架不住,梅達林在台階上急得團團轉,搓著手,跺著腳,卻想不出一個挽救的好辦法。


    直到此時,戴維都一直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這一切,默默地聽著這場喧鬧,見場麵已混亂不堪,如果再不出麵恐怕就很難收拾了,於是伸出兩臂像大人物視察的那樣擺了擺,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他沒有陳大為那種洪亮的能碾壓萬物的嗓音,要想讓自己的話被眾人聽見,隻有先讓所有的人住口。


    他是基地的現任大管家,他的動作當然有極大的作用,雖然眾人之前紛紛攘攘,質疑王二福的行為和地位,好像根本忽視了大管家就站在旁邊似的。此時戴維一出來,全場好像突然又發現了他的存在,一時鴉雀無聲,隻等著戴維的訓話。


    戴維於是清了清嗓子,捏了捏喉結,又狠狠地張了張嘴巴,把這一切必要的動作都預備妥當,便大聲地說道:“陳大為,嘿嘿,你不是已經死了嗎?你不在閻王殿裏好好地待著,卻到這裏來裝神弄鬼,卻是為了什麽?”


    “哈哈,”陳大為仰天大笑了幾聲,說道,“閻王殿裏待得有點膩了,出來看看我留給你的這個攤子被你經營得怎麽樣。今天過來一看,真是讓我大失所望,這裏竟然被你搞得烏煙瘴氣,渾濁不堪。”


    “哼,我不想和你理論這些事情。我隻想問你,你到這裏來是不是為了這個女人?”戴維用手指著我。


    “不錯,我來正是為了她!”陳大為毫不猶豫地說道。


    此言一出,台階下又是一陣轟動。誰都不知道陳大為和我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這個時候竟然會為了我而主動現身。我心裏也在疑惑著,他為我而來,到底有什麽目的。


    “你可知道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戴維陰沉著臉說道。


    “當然知道,我就是帶她來基地的人,我怎麽會不知道。”


    “看來你真的不知道,我是問今天晚上她為什麽會站在這個台階上接受眾人的審判。嘿嘿,讓我來告訴你吧,她……”


    陳大為打斷他的話,說道:“你不用假惺惺地在我麵前解釋了,哼哼,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你不相信她犯的罪和犯下的大錯?”


    “那些都是謊言,都是你編造出來欺騙眾人好為你的殘暴開脫的說辭,嘿嘿,你能把這些人騙得團團轉,你可騙不了我。”


    “那麽你解釋一下我為什麽會審判她。”


    “嘿,你這麽做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逼我出來。”


    我聽見陳大為的話不禁大吃一驚,戴維這麽大張旗鼓地拿我開刀,原來竟是為了把陳大為逼出來。難道他知道陳大為沒有死?他為什麽要把陳大為逼出來?他又怎麽知道用我可以把陳大為逼出來?我一時心亂如麻,不知這個故事是怎樣發生的,它又將如何發展,我卻怎麽會被牽連到這個故事之中。台階下眾人也是議論紛紛,一時不明所以。


    “是為了逼你出來?”戴維似乎同樣不敢相信陳大為的推論。


    “難道不是嗎?戴維,你成功了。”


    戴維沉默了一會,忽然放聲大笑道:“陳大為,你果然頗有些能耐,我這麽折磨她、羞辱她就是為了逼你這個神秘人物在眾人麵前現身。”


    此言一出,台階下一片嘩然,我的頭腦中也“嗡”地一聲,原來自己受這些莫須有的罪和實實在在的羞辱竟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大錯事,而竟是為了一個我僅僅是認識的人。不過,我又隱隱覺得我和陳大為之間一定有什麽特殊的聯係,而戴維知道這層聯係,才會用我做誘餌引陳大為出來。


    陳大為是誰?他為什麽要裝死?戴維又為什麽要逼他現身?


    “戴維,你果然夠狠毒,竟然用一個小女孩做這麽齷鹺的事。”


    戴維嘿嘿地冷笑道:“你和她之間的關係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可能比你想象的還要多一點呐。”


    我果然和陳大為有關係。關係,我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


    “哦?除了我和她之間的關係外,你還知道些什麽?你說說看。”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議論紛紛,都在猜測我和陳大為之間那似乎是極不尋常的關係,以及大管家這麽做的目的,還有陳大為的其他事情。


    “你這段時間以來用死亡掩人耳目,去做些偷偷摸摸的勾當,不敢光明正大地見人,你還能做什麽好事。”


    “哈,我做的事你這種人怎麽會知道。”


    “你整天躲在地下,像鼴鼠似的整天鑽在地洞裏,時間長了,你的心就是不想變黑也會變得像黑炭一樣,險惡、畸形。”


    什麽?陳大為竟然生活在地下,那麽他……他是火舌計劃的成員!天哪,原來陳大為竟是火舌計劃的成員,是那些人中的一個!


    我簡直不敢相信,在我心裏窮兇極惡的火舌計劃的人此時不是過來害我,而是過來救我。他們不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嗎?


    “關於我,你還知道些什麽?”陳大為繼續追問道。


    “你自以為躲藏得很好,整天罩在一片黑色長袍中,並且把臉也裹得嚴嚴實實的,以為別人認不出你了。嘿嘿,可是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開始,我就已經知道你是誰了。”


    戴維的話說得非常沉著,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黑袍?黑衣人?難道陳大為就是那個黑衣人?他就是那個神秘莫測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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