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終於從“冬眠”中蘇醒過來,覺察到天光已經大亮的時候,我忽然看見劉鴻飛和蘇恆正在我的辦公桌前爭吵不休。


    蘇恆這個平時不會與人爭執的人啊,正責怪劉鴻飛沒有徹夜照料我,劉鴻飛這個一貫強勢的人嗬,則責怪蘇恆自己先迴去睡覺享清福,丟下戴主管不聞不問。兩人均是麵紅耳赤,氣喘籲籲,顯然已經爭執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令我驚訝的是,蘇恆這樣一個看上去既靦腆又膽怯的小夥子此刻竟然敢和劉鴻飛這樣一個自視地位高人一等且地位也確實不低的人大起爭執,落在我的眼裏,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了不起的大進步。隻是爭執歸爭執,兩人爭執時的口才和說話的聲調卻相差甚大。劉鴻飛口齒伶俐,話語如機關槍的子彈似的十分利索地射個不停,彈彈都命中蘇恆的要害;蘇恆則愈發結結巴巴,一句話隻能一個字一個字地咬著牙才能說得完整,常常還沒有說出幾個字就被劉鴻飛硬生生地打斷,不得不又匆忙地應付劉鴻飛的下一梭子彈,就更顯得口舌笨拙,話不應心了。


    眼看蘇恆在爭執中越來越占下風,被劉鴻飛逼得幾無還手之力,一時口塞,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站在那兒憋紅了臉,隻是把兩隻眼睛瞪得又大又圓。


    我輕輕地歎息了一聲,說道:“鮑勃,你又在欺負蘇恆了,是不是?”


    他們兩人聽見我的聲音,立即停止了爭執,一齊轉過身來看著我,欣喜地說道:“戴主管,您醒啦。”


    我看著他們,好奇地問道:“這話怎麽說?發生了什麽事?”


    劉鴻飛搶著說道:“早晨我來的時候,看見您竟然坐在這張椅子上睡著了,叫您又叫不醒,我想是暈過去了,卻不知發生了什麽要緊的事。”


    我睡眼惺忪地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劉鴻飛道:“還好,時間不算晚,快要到九點鍾了。”


    “見我暈了過去,你們就一直在這裏爭執?”


    蘇恆終於接上了一句話茬,說道:“我……我去請侯……侯醫生來著,可是……可是……”蘇恆張了張口,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看著蘇恆,說道:“侯醫生最近很忙,自己尚且分身乏術,更不用說去救助其他人了。如果今後有事,請李躍天也是可以的。”


    “李躍天?就是……”


    “沒錯,蘇恆,就是他,你見過他的。”


    “可是我……”


    我轉頭對劉鴻飛說道:“鮑勃,你是我的秘書,不是嗎?如果今後我發生什麽事情,就有勞你去請李躍天李醫生過來,你一定知道他在什麽地方的,你能找到他的,是不是?”


    劉鴻飛遲疑了一會,說道:“是的,我……我當然知道他在什麽地方。”


    我又對劉鴻飛說道:“鮑勃,我雖然和那個黑衣人不是一夥的,但那個黑衣人很重視我,他說不能讓我受到任何一點傷害。對於這點,我想你一定也很清楚。”


    我知道這句話蘇恆聽不懂,他果然瞪大了驚訝的眼睛。劉鴻飛對這句話的意思一定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他的額頭滲出了密集的汗水。


    “我一定盡心盡力。”劉鴻飛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說道。


    聽劉鴻飛這麽說,我心裏暗暗道,果然他和黑衣人是一夥的。


    我頗感胸悶,對劉鴻飛道:“你能這麽說最好,不過我還需要看你的表現,我知道有些人嘴裏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外一套。如果你對我三心二意,表裏不一,可別怨我今後也不會對你客氣。”


    劉鴻飛額頭的汗水似乎更多了一些,匆忙應道:“不敢,不敢。”


    “那我問你,昨天晚上那個自稱是我母親的老婦人有沒有來過?”


    “沒有。”劉鴻飛迴答得很堅決。


    “沒有來過?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鮑勃,我剛才對你是怎麽說的,你為什麽還要惹我生氣!”


    “不知戴主管此話從何說起?”劉鴻飛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看來他這個人特別容易淌汗。


    “你很熱嗎?”我關心地問道,“如果你很熱,就把外衣脫了吧。”


    劉鴻飛此時正穿著筆挺的西裝,領帶也打得像模像樣。西裝和領帶是他的標準裝束,在基地無論他到哪兒,在人前都是這樣。如果有人叫他脫掉這身西裝,對他來說無異於就是叫他剝去一層皮,甚至比剝了一層皮還要讓他難受、害怕。果然一聽我這麽說,劉鴻飛趕緊把西裝的雙襟又拉了拉,把身體捂得更緊了一點,搖著頭道:“不,不,我不熱,不熱。”


    我突然問道:“鮑勃,你很會騙人,對不對?現在你還來騙我,是什麽用心呢?”


    劉鴻飛瞪大了眼睛,驚恐地說道:“豈敢,我豈敢騙戴主管。”


    我怒道:“你還在狡辯!你明明熱得汗流浹背,還一個勁地說不熱,這不是騙我是什麽!”


    聽我這麽說,劉鴻飛的臉色緩和了一些,說道:“習慣了,並不感到熱。”


    “還有,我明明看到了那個老婦人,你為什麽騙我說她沒有來?”我繼續怒斥道。


    劉鴻飛的臉色又開始變得蒼白,額頭汗水直淌,不得不掏出手絹不停地擦去額頭的汗水,又把眼鏡拿下來擦了擦。


    他重新把眼鏡戴好後,突然冒出來一句話說道:“戴主管,您說什麽,我沒有聽明白。”


    我嘿嘿地笑道:“你沒有聽明白嗎?我是說你不顧黑衣人的警告,惡意傷害我,你以為這樣做可以從他那裏得到什麽好處。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仔細想好了老實告訴我,昨天晚上老婦人到底有沒有來?”


    劉鴻飛額頭上的汗水越來越多,他口袋裏的那塊手帕已經不敷使用,不得不用他那寶貴的西裝衣袖來擦拭額頭上的汗水了。


    “您……您知道她沒有來。”


    “你怎麽知道我知道她沒有來?”


    “您不是沒有見著她嗎?”


    “胡說,我明明看見她了,你怎麽還在騙我說她沒有來!你簡直是混賬透頂,你叫我還怎麽相信你?還怎麽能請你做我的秘書?”我從來沒有說過這麽重的話,不僅對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因此當這句話脫口而出時,連我自己都大吃了一驚。


    “我……我……是,我該死,我該死。”他不敢當麵頂撞我,隻得責備自己。


    “不錯,你是該死,你是十分該死!”


    “不過我沒有騙您,她昨晚的確沒有過來。”


    “你怎麽知道她昨晚沒有過來,你一直都守在這裏的嗎?你親眼看見她沒有過來的嗎?”我責問道。


    “我……戴主管,昨晚您知道我……我沒有一直在這裏。”劉鴻飛仍想竭力給自己解釋。


    “你昨晚沒有在這裏?那你到什麽地方去了?”


    “您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什麽?”


    “小黑屋,花園裏的那個小黑屋。戴主管,難道您忘了?”


    “小黑屋,難道你是想告訴我昨晚你到小黑屋去了?”我輕蔑地看了他一眼。


    “是的,昨晚我是去小黑屋了,是和梅……梅達林小姐一起去的,當時,您也在那裏。”


    “胡說!我去小黑屋幹什麽!我昨天要你待在技術部等待老婦人,她隨時都會來,這個老婦人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我把這麽重要的事情交托給你,你竟然一個人偷偷地跑到小黑屋去了。到那裏去幹什麽,約會情人嗎?看來你真的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不把我交托的事情放在眼裏,還和梅……梅達林小姐一起去的(我故意學著劉鴻飛的腔調)。劉鴻飛,你真的好有本事啊。”


    劉鴻飛仍在不停地擦汗,此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告訴我,你為什麽知道那個老婦人昨晚沒有來過?”我又迴到這個話題上,他沒有給我合理的解釋,我絕不會放過他。


    “我……我沒有看見她。”


    “你真的沒有看見她?”


    “沒有。”


    突然,我把手在桌子上猛地拍了一下,“啪”地一聲響,把劉鴻飛和蘇恆都嚇了一跳。我指著劉鴻飛說道:“鮑勃,你怎麽一直執迷不悟呢?我都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了,昨天晚上老婦人來過,我都見過她了,你為什麽還在這裏欺騙我?還在這裏睜眼說瞎話呢?是不是覺得我比較好騙,見我是一個女人,又沒有什麽依靠,所以很好欺負!”


    劉鴻飛睜大了雙眼,搖著頭道:“不敢,我怎麽敢呢?”


    我斥道:“你有什麽不敢的!你連殺人害命這些大奸大惡的事情都做得從容不迫,欺負一個弱女子有什麽不敢!”


    劉鴻飛的整個腦袋都漲得通紅,連忙說道:“殺人害命,不敢,不敢。”


    “劉鴻飛,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自己,你真的沒有做過虧心事嗎?你極力否認,就不怕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半夜三更來找你報仇嗎?你就不怕你將來不得好死嗎?”我越說怒氣越大,眼中幾乎再也容不下這個人。


    “不,您千萬不要這麽說,那個老婦人的死和我沒有關係。”劉鴻飛的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下來了。


    “什麽?你說什麽?”


    我大吃一驚,我原來說劉鴻飛殺人害命是指其係火舌計劃的成員,火舌計劃成員綁架活人做人體病毒試驗,不知殺死了多少人,這些人的死和劉鴻飛未必有直接關係,但他既然是火舌計劃的成員,也就應該為這些人的死負責。除此之外,他殺害馬豔麗,卻是有據可查,他想賴也賴不了。沒想到劉鴻飛在驚慌之下竟然說出了另一件事:老婦人死了,老婦人竟然死了!雖然劉鴻飛緊接著就對此予以否認,但他給我的印象卻是:老婦人不僅真的死了,而且她的死似乎也和劉鴻飛有著某些關係。


    老婦人竟然死了!她竟然真的死了!她真的死了嗎?難道剛才老婦人說的話是真的?


    劉鴻飛怎麽能這樣對待這個老婦人呢?


    老婦人有可能是我的母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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