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宇死了,她自己跳樓自盡,而被她刺傷的我卻因侯凱勝精湛的醫術終於從死神手裏撿迴了一條命。雖然我對王曉宇的死因以及這背後一連串的事情頗多懷疑,但談論王曉宇的死和這些不愉快的事總是一個非常沉重的話題,於是我再次話鋒一轉,問侯凱勝道:“侯醫生,我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吧?”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這麽親切地稱唿他為“侯醫生”吧。


    侯凱勝顯然也不願談論那些沉重的話題,見我有意避開,他也樂得其所,於是神情輕鬆地說道:“三天了,你已經昏迷了三天了。好在現在你清醒過來了,而且氣色看上去還很不錯,傷口也恢複神速,照這樣下去,再不用幾天,你就可以完全康複了。等到你康複的那一天,我們真應該好好地慶祝一番。”侯凱勝說著,臉上泛起了紅光,好像他已經穿越時空,舉杯站在了慶祝的筵席上。


    我微微一笑,說道:“等我完全康複了,第一個請的人就是您,我必須好好感謝一下您這位救活我性命的大恩人。不過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在我昏迷的這幾天當中,有誰來看過我呢。”


    侯凱勝說道:“你現在是技術部主管,身份和以往大不相同了,你一旦有事,來看你的人自然很多,幾乎天天絡繹不絕,你瞧,門檻都已經被踏破好幾次了。”


    我聽侯凱勝說在我昏迷期間來看我的人很多,自然大感欣慰,不過我想知道的是具體的某個人,因為我實在希望找到在我昏迷期間一直握著我的手的那個人啊。


    “真的有很多人來看我嗎?”我問道。


    “你瞧瞧床邊放的花籃和水果籃就知道了。”


    床的旁邊果然堆滿了這些慰問品,不過我對這些東西幾乎不屑一顧。


    “誰?到底有誰來過呢?”我又問道。


    “大管家啊,大管家當然來過,你受傷的第一天他就匆匆忙忙地趕來了,不過他事情很多,找他的人也很多,不可能在這裏待很長時間。”


    “不是戴維。”我自言自語道。


    “嗯?你說什麽呢?”


    “啊,沒有什麽,請您繼續說,還有誰來過?”


    “還有技術部各個項目組的負責人,你現在是他們的上級,聽說你受到這麽嚴重的傷害,理應過來看你。不過他們也隻來過一次,盡到禮節而已,而且是一起來的。”


    “也不是他們。”我又自言自語道。


    “不過技術部有一個小夥子這幾天倒來得挺勤快,每天都來,而且一來就會待好長時間,不是趕他走他都不願離開呐。”


    我眼睛一亮,說道:“技術部的小夥子?他是誰?”


    我心裏暗自嘀咕道:難道那個握著我的手的人就是這個小夥子?不會,應該不是他。我和他並不熟,甚至不認識他,為什麽他會來看我,並且握住我的手呢?如果真的是他,這個小夥子未免也太隨意和放肆一點了吧。嗯,或許這個小夥子和侯凱勝有什麽關係呢。


    侯凱勝繼續說道:“不過勤快的人總是招人喜歡的,在搶救你的這段時間裏,這個小夥子跑進跑出,忙裏忙外,幫我打下手,不辭辛苦。可以這麽說,能夠搶救成功,或多或少都有他的一份功勞呐。”


    “你好像很少稱讚別人。”


    “可是這個小夥子的確不錯。”


    “他和你是什麽關係?”


    “關係?哈,在這之前我根本不認識他。”


    “你不認識他?也就是說,你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正是這樣。”


    “那麽他為什麽無緣無故地跑來幫你?”


    “不是幫我,而是幫你。至於他為什麽來,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我想大概他是被你強大而迷人的誘惑力吸引了吧。”


    “這也太奇怪了,一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竟然過來幫助你,而且那麽熱心,簡直難以置信。”我自言自語道。


    “的確非常奇怪,的確難以置信。”


    “他叫什麽名字?”


    “蘇……蘇恆,對了,是叫蘇恆,”侯凱勝想了想,說道,“隻不過不知道是恆心毅力的恆還是橫七豎八的橫。”


    “蘇恆?你知道他是技術部的?”


    “這是他自己介紹的。”


    “他是技術部那個項目組的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是他的老板,等你康複後,你有的是時間仔細盤問他,嗬嗬。”


    我心裏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心想既然他為我出了一份力,在我康複後自然應該感謝他。


    侯凱勝從慰問品堆中拿起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用一把水果刀仔細地削起來。我見他削的蘋果皮又薄又長,笑道:“我隻道侯醫生是醫術行家,卻不料還是削蘋果的行家,可見拿刀的手就是不一樣啊。今後幫我削蘋果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行嗎?”


    侯凱勝嘻嘻地笑道:“能為這麽漂亮的小姐效勞,在下樂意之至。”


    我嗔道:“呸,什麽時候你能改一改油嘴滑舌的本性就好了。”


    侯凱勝突然雙手握著蘋果拱了拱手,做了一個長揖,說道:“多謝戴小姐誇獎。”


    我看見他作揖時那副滑稽的模樣,笑著說道:“你好不要臉,我什麽時候誇獎你了。”


    侯凱勝道:“剛才您說要我改一改什麽什麽就更好了,我特別喜歡‘更好’這兩個字,如果之前不好,何來更好?因此,您是認可我之前的好的,這可不是在誇讚我麽。”


    我笑道:“呸,油嘴滑舌。”便不再和他說話。


    侯凱勝很快就削完了一個蘋果,我說了聲“謝謝”,便伸出手去欲接過蘋果。誰知侯凱勝沒有把蘋果給我,而是用刀一劃,蘋果迅速被一分為二,他拿起一半蘋果,塞進自己的嘴裏大口大口地嚼起來,而且嚼得“叭嘰叭嘰”直響。


    我手已經伸出一半,卻沒有拿到蘋果,既尷尬又羞愧,噫,誰叫我自作多情,以為侯凱勝是在為我而不是為他自己在削蘋果呢。


    “這個侯凱勝,猴子精,精猴子,臭猴子,狡猾的猴子。”我心裏暗暗罵道。


    我無可奈何地縮迴手,沒好氣地說道:“我需要安靜,別在我這兒把東西吃得叭嘰叭嘰地響,你不覺得這樣很吵人嗎,而且很沒有禮貌,尤其是在一位高貴的小姐麵前。”


    侯凱勝立即停住咀嚼,用手捂住嘴巴,把腮幫子鼓得圓圓的,嗓音含糊地說道:“對不起,我竟然忘了這一茬,我保證不在戴小姐麵前這麽沒有禮貌了,我保證現在也不在戴小姐麵前吃蘋果了。”說著,他伸出另一隻手,手上有他削下的半個蘋果,說道:“這裏還剩下半個,就請戴小姐代勞吧。”


    我輕蔑地哼了一聲,說道:“你覺得我會對你的‘殘羹冷炙’感興趣嗎?別再說那些讓我惡心的話了。”


    說完,我扭轉頭,不再看他。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覺得眼前白影一晃,原來侯凱勝神不知鬼不覺地又削了一個蘋果,拿到我麵前。我原本不想接,可是侯凱勝已經抓過我的手把它塞進了我的掌心。我隻好拿著這個蘋果,故作怨恨地瞪了他一眼。


    “你說那個小夥子叫蘇恆,是嗎?”我突然問道。


    “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他自我介紹說是技術部的員工?”


    “好像是……哦,我想起來了,他的確是技術部的,好像和王曉宇是同一個組的。”


    “和王曉宇同一個組?”


    “嗯,王曉宇應該是他的領導。”


    “我對這個人有點興趣。”


    “好像你挺在意他的,不是嗎?還好,那個小夥子模樣還不錯。是不是需要我幫你把他找來,你們好好聊聊。”


    “哈,我正有此意。那就麻煩你了,侯醫生。”


    “哎呀呀,怎麽叫我去找這個人。我自己為自己安排了一個競爭對手,現在還要我親自去求這個競爭對手嗎?”


    “競爭對手?”


    “看你對他興趣那麽濃厚,可不是我的競爭對手嗎?”


    “競爭什麽呢?”


    “當然是贏得美人芳心啦。”


    “啊,你的條件那麽好,又是大名醫,又是大管家器重的人,聽說最近又被提拔為基地醫學中心的主任了,難道還怕一個默默無聞的小技術人員嗎?”


    “當然,我的條件那麽好,我怎麽會……。不過,這……這倒很難說。”


    “你去嘛,去吧,幫幫我,好不好?你如果不幫我的話,我還能求誰呢?”


    “我為什麽要說‘好’呢?”


    “你去幫我,我就……”我忽然看見了手上的蘋果,“我就把這個蘋果吃了,表示對你的感謝。”


    “天哪,這算怎麽迴事,我幫你削蘋果,你卻說吃掉我幫你削的蘋果是為了表示對我的感謝,我何必要幫你削這個蘋果呢。”


    “去吧,去吧。我知道侯大名醫一向是好人,助人為樂的好人。你瞧,我現在多不方便,我的傷還沒有好,難道你要我一個人下床去找那個叫蘇恆的人來嗎?如果不小心又傷了,怎麽辦?豈不是要辜負了侯醫生的一番苦心和辛苦了?去吧,去吧。”


    “我是可以去,不過……我要更好的迴報。”


    “什麽迴報?”我的臉有點發燙。


    “約會,我要你和我約會。”


    “好……好吧,你先去把他找來再說。”


    “你的意思是……”


    “先去嘛,去把蘇恆找來。”


    侯凱勝終於經不住我的糾纏,隻得說道:“好吧,好吧,我真是怕了你了,我先去幫你把他找來吧。”


    我咯咯地笑道:“我知道侯醫生就是一個好人,是一個大大的好人。”


    “你就是嘴甜,否則我才不幫你呢。”


    “去吧,去吧。”


    侯凱勝在我一聲聲的催促中,無可奈何地向門邊走去,快要走出門的時候,突然迴過頭。我以為他反悔,剛想要再次催促時,卻不料他說道:“那個蘋果,你可要全部吃掉。”


    我頭點得像搗蒜似的,連聲答應。


    侯凱勝像得勝的將軍似的昂著頭走出了門。


    我坐在床上,一直在想著蘇恆的事:他是什麽樣的人?他為什麽要來幫我?這幾天他做了些什麽?不過我沒有想得太多,我知道此刻單憑自己的想象隻能越想越亂,過一會兒蘇恆來了,自然一切都會分明。


    但此時最讓我心動的,卻還是那個在我昏迷期間一直握著我的手的人,這個人是蘇恆嗎?


    大約快要到中午的時候,侯凱勝才過來。他滿頭大汗,當他走進房門的時候,隻見他右手拉著一個人,這個人留著極短的頭發,低著頭,畏畏縮縮地不敢上前,硬是被侯凱勝拉到了樓上。


    侯凱勝一進門就抬起左手擦去額頭的汗珠,停住腳步,彎下腰唿哧唿哧地喘了好幾口粗氣,好像這才把一條幾乎已經丟失的命撿了迴來似的。他一邊喘氣,一邊說道:“人來了,人來了,就是他,就是這個小夥子。”說著,他把那個年輕人推推搡搡地推到我床前。


    我看著這個年輕人,隻見他濃眉大眼,麵皮白淨,嘴唇豔紅可愛,隻有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甚是年輕漂亮。他站在我麵前,不敢抬頭看我一眼,卻把兩隻手的五指互相叉在身前不斷地搓著,顯得頗為局促不安。


    “你是蘇恆?”我看著這個年輕人,問道。


    “嗯。”他的鼻子裏發出輕微的一聲,可是聲音很輕,我幾乎沒有聽到,好在他發出那個鼻音的時候還點了點頭,讓我知道這個年輕人的確就是蘇恆。


    “蘇恆,你可以坐在那邊的椅子上,我有話要對你說。”我指著桌子旁邊的一張椅子,對他說道。


    “嗯。”又是一個輕微的鼻音,我還沒有聽清楚,他已經慢慢地挪步過去,在我指著的那張椅子上坐了半個身體,兩腿並得很攏,身體也坐得筆直,兩隻手畢恭畢敬地放在膝前的大腿上,一動不動。他仍然低著頭,似乎很害羞,不敢看我一眼。


    “你知道現在是誰在和你說話嗎?”我突然問道。


    “嗯。”迴答依然非常小聲。


    “你知道屋子裏還有誰嗎?”


    “嗯。”


    “好像從你走進這間屋子,你還沒有抬起過頭,也沒有朝屋裏看一眼,你怎麽知道屋子裏有誰呢?”


    “嗯。”


    “那麽請你告訴我屋子裏有誰?”


    “嗯。有侯……侯醫生,還有您,戴……戴主管。”


    “你抬起頭。”


    “我……我不敢,您是……是技術部主管,是……是我的大……大領導。我……我不敢。”


    我笑著問道:“你說話口吃?”


    “不,我……我……我不……不……不是……是口吃。”


    我嘻嘻地笑出聲來,說道:“你還說你不口吃呢,你瞧你說的話,斷斷續續的,和口吃有什麽區別。”


    蘇恆霎時飛紅了臉,不敢再說話。


    侯凱勝在一旁說道:“小夥子,你放心好了,這裏是戴小姐……哦,是戴主管住的地方,既不是技術部的辦公室,也不是你平時工作的場所,不必那麽緊張。戴小姐她人很好的,你不必怕她。你瞧我,平時喜歡和她開玩笑,戴小姐不僅不會責怪,很多時候還樂在其中呢。”


    我白了侯凱勝一眼,說道:“樂在其中?有時候你太過分,我恨不得把你撕了吃掉呢。”


    侯凱勝突然叫道:“哎呀呀,那可不行,我的肉可不好吃。”


    我說道:“那裏有一把刀子,你先剜下一塊肉來,放在火上烤了,先試試看到底好不好吃。”


    侯凱勝道:“先等我胖一點,肉長得多一點,再剜下烤了給你吃吧,現在不行,現在不行。”說著,裝出一副緊張驚慌的模樣,好像立即有人要把他殺掉烤了來吃似的。


    蘇恆見我們如此打趣,終於笑了一聲,放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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