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個陰暗的房間裏搜索了一會,越來越覺得這個房間好像經過簡單的裝修後卻又很快被放棄或拆毀了,因為地上堆滿了裝修後被拆卸的磚塊和木條,不過年月久後,磚已碎,木條已斷,很多木條上還有鐵釘,鐵釘上都已經鏽跡斑斑。


    在外觀如此豪華的洋房裏卻藏著這樣一間極不協調的房間,而且當初的陳大為和後來的戴維竟然都容忍了下來,讓我大感驚訝,不過因為一時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在這驚訝背後所藏的謎團或許也要等到以後的某一天才能有答案了。


    我又沿著牆壁慢慢地向前摸索而去,牆上盡是高低不平的紅磚和坑坑窪窪的孔洞,摸上去特別紮手。其他地方也沒有什麽異樣,一切都像是個已經被廢棄的工地,或者是個已經被拋棄的廢墟。在這片工地和廢墟之中,我沒有找到任何馬豔麗被關押過的痕跡,沒有吃喝拉撒所必須的設施,也沒有她被毆打過或被施暴過的痕跡。總而言之,這裏根本就不像是曾經關押過馬豔麗的地方,或者說不像是曾經關押過任何人的地方。


    我抬起頭看了看小蘭,小蘭正在通風口中睜大了兩眼向下看著,我的一舉一動盡皆落入她的眼中。


    我抬頭問道:“昨天晚上你跟在侯醫生後麵看到的果真是這個房間嗎?”


    小蘭茫然地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跟在他後麵,看見他進了一個房間,卻不知道是不是這一間,我根本不敢跟得太近往裏麵看,所以不知道房間裏是什麽樣的。”


    “那你剛才為什麽會那麽確信說就是這個房間呢?”


    “主人您……您說是這個房間,我想主人您是不會錯的,所以……所以……”


    “原來你也是猜測。”


    “我沒有想到……沒有想到這個房間……”


    小蘭應該是真的不知道了,既然事已至此,我就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我又在這個房間裏轉了一圈,盡可能仔細地把房間的各個角落都看了個遍,隻是沒有發現任何線索。我幾乎已經相信這一定不是關押馬豔麗的房間了,再在這個房間裏轉悠最終隻能是徒勞無功。


    我抬起頭,對小蘭做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小蘭也眨了眨眼睛,顯得大失所望。


    既然在這裏找不到任何線索,我就準備再通過房頂上的那個通風口爬出去,如果時間不允許的話,今天隻能暫時到這裏,其他地方隻能以後再去找了。房頂離地麵大約有兩米多高,或許我可以把地上的碎磚和斷木條堆在一起,這樣我就可以踩在這些垃圾上麵,伸手碰觸到通風管道,隻要能碰到管道,我就能爬上去。


    我正準備這麽做的時候,忽然耳畔傳來“嗒”地一響,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夜裏聽上去卻很清晰,隻是一時無法辨清是從哪裏發出來的聲音。我一聽到這個聲音,立即停止走動,並且屏住唿吸,把身體緊緊地靠在牆邊,豎起耳朵,開始仔細地捕捉這個意料之外的響聲。


    “嗒。”很快又響了一聲。


    這時我已經聽清了聲音的方向——它是從房間外麵傳來的。


    小蘭似乎也聽到了這個不尋常的聲音,靜靜趴在通風管道口,一動不動,兩隻眼睛也好像僵住了似的,一眨不眨。


    “嗒,嗒,……”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近。


    呀,這竟然是腳步聲。


    房間的門外竟然響起了腳步聲。


    在寂靜的夜裏,腳步聲雖然輕,但特別清晰。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朝著這間房間的方向一步步地走了過來。


    是什麽人?是什麽人?深更半夜的,竟然朝這個被廢棄的房間走了過來!


    我躲在房間門後的牆邊,一動不敢動,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嗒,嗒。”


    腳步聲竟然就在這間房間的門外停了下來。它就在我躲藏的這扇門的外麵停了下來。


    誰來了?他難道要進這個房間嗎?


    我正在思忖間,忽然看到門鎖在轉動,是的,門鎖的確在轉動。“哢,哢”,聲音很輕,但門鎖的確在轉動。


    啊,來人果然要進入這個房間了啊!


    是誰……是誰在深更半夜要到這個堆滿了碎磚斷木條、沒有任何值得一看的東西的房間呢?


    他來幹什麽?他想來幹什麽?


    難道我和小蘭的秘密行動被發現了?這個人是過來查看究竟,順便抓捕我和小蘭的?


    如果被他抓到,我很難解釋清楚,後果自然也很嚴重。


    我的眼前又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馬豔麗那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臉。如果我和小蘭不幸被他抓住的話,會不會也被折磨成那副慘兮兮的模樣呢?


    我身體因緊張和害怕而微微地顫抖著,忽然意識到今夜私闖樂康居的嚴重性,不斷在心裏責備著自己太過衝動和魯莽了。


    可是此時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我隻得屏住了氣躲在門後,把身體緊緊地貼住牆壁,期待進來的人不會發現。


    雖然滿心充滿了這種期待,但是自己心裏很清楚,這如此簡單空曠的房間裏,不被發現的機會實在太小了。


    門打開了一條縫。


    我躲在門後,努力使自己保持鎮定,並且想通過考慮一些其他的事情讓自己繃緊的神經稍微緩解一些。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頭腦中任何事情都想不起來,仍然被當前的危險把心繃得緊緊的。


    門開了,從門外走進來一個黑衣人,一身黑衣的人。


    我仔細一看,原來這個人不是穿著黑衣,而是批著一件黑色的雨衣。


    要知道,現在正值盛夏,雖然山中的夏夜比較涼爽,但穿一件短袖足矣,根本不用如此長袖大褂的。而且,今天雖然是陰天,但沒有下雨,一滴雨都沒有下,這個人為什麽要穿雨衣?難道現在外麵下雨了,這個人是從外麵而來的?即使現在洋房外麵真的下雨了,他到了這裏,頭上有屋頂,也不用把雨衣一直穿在身上啊,至少不用把頭深深地埋在雨衣闊大的帽子裏啊。


    這個人是誰?


    他把整個身體都裹在了雨衣裏,即使頭部也不例外。他進門之後,一直是背對著我,雖然我離他很近,卻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當然,他也一直沒有看見躲在門後的我。


    這個人沒有說話。他當然不用說話,因為進來的隻有他一個人。


    我慶幸自己還沒有被發現。


    小蘭躲在通風口,早已把腦袋縮了迴去,好像隻要露出一點點都擔心會被這個人發現似的。


    可是這個人沒有發現任何人,沒有發現我,也沒有發現小蘭。


    這個人進屋後沒有像我想像的那樣搜索這間屋子,他甚至連他旁邊的地方都沒有看去一眼,他的頭一直直直地向著前方,徑直地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些碎磚斷木條的垃圾堆。


    我心裏滿是驚奇和疑惑:這個人好像不是來抓我和小蘭的。即便如此,我還是躲在門後的暗處一動也不敢動。


    如果不是為了抓我和小蘭,這個人卻到這裏來幹什麽?


    隻見他走一步,停一停,又繼續走一步,一直走到房屋中間那堆碎磚旁邊。


    我想,這時他應該四處查看了吧。我趕緊向門後的陰影裏又縮了縮,以為這樣可以藏得更好。


    雖然他進來已經有一會兒了,但是這個人還是沒有發現我和小蘭。


    我的視線一直都沒有離開過這個裹在雨衣中的人。


    他站在碎磚前,仿佛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


    怎麽,他難道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他發現我了嗎?


    啊,我的腳印,我走過的地方一定留下了腳印,他是不是注意到了在地上留下的我的腳印?可是,在如此黑暗的房間裏麵,他是怎麽看到我在地上留下的那些淡淡的腳印的呢?


    我咬緊了嘴唇,雙手握在一起,不停地顫抖著。


    不,他沒有發現我,也沒有發現地上的腳印。他蹲下了身子,是的,他蹲了下去,雙手在地上捧起了什麽,站直身體,像來時那樣一步一步慢慢走到房間的一邊,把手中的那些東西輕輕地放在靠近牆壁的地上。


    他好像是在搬東西啊。他在搬什麽東西?


    難道剛才我檢查房間時忽略了什麽?


    難道我所要找的線索就在這堆碎磚中間?


    我打定主意,等這個人一走,我就立即去看看這堆碎磚中到底有什麽,這個神秘兮兮的人到底在搬什麽東西。


    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當這個人站起身再走迴那堆碎磚旁的時候,我看見他剛才搬過去的東西,竟然就是那堆碎磚!


    他竟然在搬碎磚!


    他竟然在深更半夜穿著雨衣一個人到這間空曠的房間裏麵來搬胡亂散堆在地上的碎磚!


    隻見這個人又走迴房間中間的碎磚旁,像剛才那樣又把幾塊碎磚搬到了靠近牆壁的地方。


    他為什麽要鬼鬼祟祟地搬這些無用的碎磚?


    我實在看不出把屋子中間的碎磚搬到屋子旁邊有什麽用,但這個人就這樣孜孜不倦地把屋子中間的碎磚全部搬到了屋子旁邊。全部搬完後,他伸了伸懶腰,看著自己搬過去的磚頭,點了點頭,好像非常滿意。


    我卻越來越疑惑:他要搬這些碎磚幹什麽?


    難道……難道他是個瘋子?


    這幢洋房裏竟然有個瘋子?


    “或許他不是一個瘋子,或許下麵就有好戲要上演了。”我心裏默默地想道。


    然而好戲並沒有上演。


    這個人搬完磚後,低頭看了看自己堆放在牆壁旁邊的“作品”,似乎感到非常滿意,仿佛在得意地欣賞著自己剛剛創作完的一幅圖畫似的。欣賞完後,便慢慢地後退兩步,緩緩地轉過身來。


    天哪,這個人要轉身了,他要轉身了,這樣我就能看見他的臉,我就會知道他是誰了。


    但是,那樣他可能也會看見我,看見我躲在門後的黑暗之中。我不能被他發現,絕不能被他發現,我向更暗的地方又縮了縮。


    這個人終於轉過身來,可是他的臉深深地藏在雨衣裏,周圍光線很暗,他離我的距離又稍遠了一點,我仍然看不清楚,隻覺得他的身影似乎有點熟悉。


    但是我不敢公然把頭伸出門外去仔細分辨這個人,隻得偷偷摸摸地偶爾瞟去一眼,瞟完之後趕快就把頭縮迴去。


    這個人走過來了,他走過來了,他正在一步一步地朝門這邊走過來,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他就要走到門旁邊了。


    我躲在門後,緊張得要命。


    盡管我此時緊張得要命,可突然冒出一種極其衝動的想法:這個人已經離我這麽近了,如果這時我再看一眼他的臉,沒準就會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這是一種極其冒險的衝動,如果我探出頭去看他,他也極有可能看見我,我們相距得這麽近,如果我和他都伸出胳膊,甚至能手碰到手。


    盡管這麽危險,但是這種衝動實在是太強烈了,它甚至不計後果地促使我去幹一切危險的事。


    衝動是魔鬼,此話不錯。


    可是我仍然無法壓製住內心的這種強烈的衝動。


    這個身影我越看越熟悉,越看越熟悉,他一定是我認識的人啊。


    他是誰?他究竟是誰?


    這個人步履雖然緩慢,但一步一步,他就要走出門去了。


    這是最後的機會,如果讓他走出門,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人是誰了。


    衝動,還是衝動。


    我心裏想知道這個人身份的衝動壓倒了一切,我為此甚至不再感到有任何危險。


    管它呢,我是戴維的助理,不管怎樣,總還是能在戴維麵前說上話的人,即使不幸被抓住了,解釋一下或許也沒有什麽問題,戴維總不會對我也那麽殘忍、施加那些手段折磨我吧。


    這種近乎自戀的想法讓我更不會感到害怕,也更不會感到危險。


    真的很危險嗎?我甚至這樣問自己。


    但不管怎樣,小心一點還是很有必要的,如果能不被那個人發現,當然應該盡量不要讓他發現。況且,如果被發現了,小蘭,小蘭就可能會被他們折磨,在他們眼裏,小蘭隻是個下等人,他們可以肆意地鞭打她,虐待她,甚至殘害她。我絕不能讓這些事情發生。如果我被發現了,我絕不會供出小蘭,這是我的原則,我永遠都不會背叛我的原則。


    但想知道那個人身份的衝動已經使我對危險產生了麻木,這種麻木在那個人一步步走來、更加接近我的時候也變得更加地強烈,我幾乎控製不住我自己了。


    在那個人即將接近房門的時候,我的衝動終於導致我做出了危險的舉動。我悄悄地探出頭去,要看一看那個人到底是誰!


    我剛探出頭去,竟然和那個人打了個照麵。我探出頭去看他,他也兩眼正好向我看來,看著我,我們的目光竟然就這樣在刹那間撞擊在了一起。


    我一眼看見他,幾乎立即就認出了他,不禁大吃一驚,頭腦中“嗡”地一聲,幾乎要立即暈厥了過去。


    那個人看見我,卻毫無表情,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我似的,一點吃驚的表情都沒有。他沒有驚訝,沒有憤怒,沒有喜悅,什麽表情都沒有,好像這張臉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臉,而是覆蓋了一張臉皮,一張人皮麵具。


    那個人竟然還像來時那樣,不慌不忙,一步又一步慢慢地從我眼皮子底下經過,走出門去,又反轉身體,把門關好。


    我躲在屋子裏麵,聽著他的腳步聲“嗒,嗒”地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這是怎麽迴事?這到底是怎麽迴事?難道他看見我故意不動聲色?他竟然有這麽大的定力?難道這件事的後麵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但這些問題都是小問題,這些問題比起我看清的那個人的臉來說,真的都不是什麽問題了。


    使我感到恐怖和驚懼的,不是這些問題,而是我終於看清的這個人的臉。


    這個人是誰?


    不,我不敢相信,我絕對不敢相信,即使讓我再確認一百一千遍,我還是不敢相信啊。


    這個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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