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同為女人所產生的一種特殊感情吧,我看著眼前這個受傷的女人,竟然沒來由地升起同病相憐的感覺,在這種感覺的支配之下,好像有一個聲音在我的耳邊不停地對我說著:救救她吧,救她就是救你自己呀。我也搞不清這種感覺從何而來,我和這個女人素不相識,但當我看著這個女人的時候,卻又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竟然越來越強烈。


    她是誰?我為什麽會對她有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當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了片刻、氣息漸漸勻稱一些之後,我便問她道:“你是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些追你的人又是什麽人?他們為什麽要追你?”


    這個女人顯然還沒有從驚嚇中清醒過來,眼睛漫無目的地盯著前方地上的某一個地方,嘴裏隻是反反複複地說道:“謝謝你,謝謝你,你是個好人,好人,……”


    我見她神智似乎仍是迷迷糊糊,尚未清醒過來,隻得柔聲安慰她道:“姑娘,你放心好了,在我這裏,絕不會允許那幫像強盜一樣的人來抓你。請你告訴我你的情況吧,你叫什麽名字?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這樣我才好幫你啊。”


    在我一遍又一遍的安慰之下,她的神色才逐漸舒緩了一點。


    我急忙遞給她一杯水,又掇了張凳子在她麵前坐下,請她不要著急,慢慢告訴我就可以了。


    她定了定神,確信自己已經安全了,才抿了抿幹燥得已經有些細小的裂紋的嘴唇,開口說道:“我……我姓馬,叫馬豔麗。”


    “什麽?你說什麽?你的名字是馬豔麗?”我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馬豔麗是我大學期間多年的室友兼閨蜜啊!我睜大眼睛又把眼前的這個女人仔仔細細地端詳了一遍,雖然她披頭散發,臉上也是傷痕累累,在朦朦朧朧中似乎有點馬豔麗的影子,但我肯定眼前的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她,絕對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馬豔麗。這個女人也叫馬豔麗,恐怕隻是湊巧的同名同姓而已,天底下竟然有這麽巧的事!


    那個女人竟然沒有發覺我神色的異樣,繼續說道:“我叫馬豔麗,我到基地來已經有好多年了。你知道嗎,這個小樓,這個小樓,就是我到這裏來第一次住的地方。”


    “你……你也在這裏住過?”我更加驚訝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願意相信她說的話,在我心裏,我更願意相信她的神智還沒有完全恢複,她的這句話隻是她的神智還沒有完全清醒時的胡言亂語。可是,她說的話似乎的確是個事實。


    她好像沒有聽見我說的話,更沒有發現我的驚訝,手撐著椅子扶手慢慢地站起來,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樓下的客廳,頗為感慨地說道:“沒有變,什麽都沒有變,還是老樣子,還是和我住在這裏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等著她繼續說下去,果然,她把客廳打量了片刻,又說道:“我以前就住在樓上,就在上麵,樓上也應該沒有變,沒有變,還是老樣子吧?一定沒有變,沒有變,它不會變的,我知道它不會變的。”


    我見她越說聲音越低,好像漸漸地又陷入了癡癡迷迷的狀態,急忙對她說道:“你真的是馬豔麗?”


    她看著我,很奇怪我竟然會問她這麽簡單的問題,愕然道:“是啊,我就是馬豔麗。”


    “你真的是馬豔麗?”


    “當然。如果我不是馬豔麗,那麽我是誰?”


    “好吧,好吧,你就是馬豔麗。”我歎了口氣,終於強迫著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那麽,馬豔麗,請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們為什麽會追你?”


    我看見她瞳孔突然開始收縮,眼睛裏又出現了恐懼的神情,說話也變得斷斷續續,不成章法。


    “他們……他們騙我……騙……試驗……試驗……就是試驗……黑房子……火……火……好大的火……”她說著說著,眼睛越過我的雙肩朝我身後看去。


    我一驚,急忙轉身,卻沒有看到任何起火的跡象,才知道她並不是說小樓失火,而是在說她迴憶裏的曾經引起她恐懼的大火。


    “哪裏有火?在哪裏?”我繼續問道。


    “火……啊……大火……怪物……有……是……怪物……”


    “你說什麽?怪物?什麽怪物?”我疑惑不解。


    “黑房子……怪物……黑房子……怪物……”


    我聽她反複不斷地重複著“黑房子,怪物”,似乎她心中的恐懼幾乎到了極致,在想起我這段時間起來所遭遇的種種不尋常的現象,不禁瞳孔也開始收縮,心口也一陣陣地繃得緊緊的。


    我想起了那天掉進地洞之後,在那條長長的隧道旁邊的房間裏看到的景象,當時我就說過,無論給我多少利益,我都不願再見到那番可怖的景象了,甚至連想都不願去想。但現在,當眼前的這個女人說起“黑房子,怪物”的時候,不知為何這種恐怖的景象忽然又在我眼前出現,好像我正顫微微地帖在隧道旁邊那扇緊閉的門上,通過那個巴掌大的玻璃窗子朝裏麵張望著。


    “逃,我隻有逃啊,可是,往哪兒逃呢?往哪兒逃呢?全部都是怪物,全部都是他們的人哪,全部都是,他們抓我,我沒有地方逃,沒有地方逃啊。試驗,試驗,在試驗。啊——”


    她說的話顛三倒四,含含糊糊,我完全聽不明白,想到她可能已經神誌不清了,所說的話也多是胡話,隻好勸她先休息一下,想等她神智清醒了再告訴我所發生的事情。


    就在這時,忽然門外又響起了雜遝的腳步聲,我聽見有人大聲嚷嚷道:“在這裏,那個女人一定就在這裏,我們進去找。”


    原來那幫追捕馬豔麗的人殺了個迴馬槍,又來到了這裏。


    我急忙走到門邊,用身體堵住門,以妨他們突然破門而入,雖然這種做法有點像是蜉蝣撼樹,但一時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辦法。


    我一邊堵住門,一邊示意馬豔麗趕緊藏好,我已決定,無論如何我都要和這群人周旋到底。


    當我剛走到門邊的時候,拍門聲就響了起來,外麵有人高聲喊道:“戴小姐,我們知道那個女人就在屋裏,你還是把門打開,我們隻要那個女人,絕不會難為您。”


    我沒有開門,隻是隔著門說道:“什麽女人,這裏除了我之外,再沒有其他女人了。你們快走,我要休息了。”


    門外的那群人哪肯罷休,不停地擂著門,把門打得山響,叫道:“戴小姐,我們看在大管家的麵子上,不想難為您,請您還是交出那個女人吧。那個女人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對基地來說非常重要,決不能讓她跑了。”


    “你們快走,這裏沒有你們要的女人。”


    這時,我聽見一個聲音說道:“我們還是闖進去吧。”


    闖進來?他們竟然要闖進這幢小樓?我怒火中燒,大聲斥道:“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竟然想闖進這幢小樓!”


    在我的怒斥之下,門外忽然安靜了下來,一點聲音也沒有了。又過了一會兒,終於有個聲音說道:“戴小姐,雖然我們知道強行闖進不妥,但是我們有憑有據,是為了基地辦事,是為了大管家辦事,如果您不肯開門交出那個女人,我們隻好闖進來了,請戴小姐不要見怪。”


    我一聽他們不顧警告說要闖進來,一股怒氣不竟越燒越旺,正色道:“誰敢闖進這幢小樓?你們也忒大膽了,你們誰敢這樣做?試試看,明天我就告訴大管家,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門外的聲音叫道:“戴小姐,請恕我等無禮,那個女人和基地幹係實在重大,是大管家指明一定要抓到的,無論您現在同意還是不同意,我們都要進來,如果您明天告訴大管家,您隻管去告,那是您的自由,我們自會去向大管家解釋清楚。”


    我聽他們說話越來越蠻橫無禮,不禁脫口大聲喝道:“你們敢!”


    但這句話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我隻聽到門外說了一聲“得罪了”,便有人在用力撞門。門被撞得嘎嘎直響,我一個弱小的女子哪裏能擋得住,不多時,門就被撞開了一條縫隙。


    我見門已然保不住,急忙跑過去拉起馬豔麗,就要往樓上去藏。樓上是我的臥房,一群男人深更半夜闖進一個女孩子的臥房,說出來怎麽都不好聽,或許他們會有所顧忌。


    但是當我拉住馬豔麗的手時,她卻把我的手一下子甩脫,嘿嘿地笑道:“到處都是他們的人,到哪裏躲藏呢?到哪裏躲藏呢?”


    隻稍一遲疑的功夫,門已被“哐啷”一聲撞破,門外四五個人如虎狼般蜂擁著衝了進來,迎麵正好撞上馬豔麗,立即有人高聲叫道:“她在這裏,那個女人果然在這裏,我們抓住她,抓住她。”其他人聽見,一齊湧來,幾個高頭闊背的大漢七手八腳地抓住馬豔麗,就像捉住一隻小雞那樣把她抓得緊緊的。


    大概因為太過用力,我看見馬豔麗的臉上痛得已經扭曲,可是這群人絲毫不放鬆一點點。


    我在旁邊喊道:“你們為什麽要抓她?她犯了什麽罪?明天我一定會到大管家那裏理論清楚。”


    那個為首的大漢說道:“對不起了,戴小姐,這是我們保安部的責任,不能違背。既然已經抓住了那個女人,我們的工作也算完成了,就不再打擾您了,戴小姐,多謝您的幫助,祝您做個好夢。”


    我指著那個人道:“你別得意,看明天大管家怎麽說。”


    那群人不屑再理我,押著馬豔麗推推搡搡地就向門外走去。


    馬豔麗的臉上此刻已顯得從容平靜,和她剛來時的緊張慌亂完全判若兩人——大概她已經對自己的不幸認命了吧。


    我可絕不會認命。當他們押著馬豔麗經過我身邊時,我對馬豔麗說道:“不要擔心,我會去懇求大管家放你出來。”


    馬豔麗眼裏空洞洞的,臉色煞白。當她走到門邊時,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看著我說道:“逃,趕快逃。”這麽說著的時候,那群人已經押著馬豔麗走出了門。我追到門邊,看見他們逐漸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這群人走後,我看著被撞倒的門,心中怒氣更甚。這群人到底是仗了誰的勢,根本沒有把我放在眼裏,虧我還是大管家的助理呢。我又想起那個自稱為馬豔麗的女人的話,不禁又驚又怕,好像這裏藏著太多的秘密,而這些秘密或多或少又似乎與我有些關係,仿佛我正生活在和這個女人一樣的兇險境地之中。那個女人最後對我說“逃,趕緊逃”,這是什麽意思呢?是叫我趕快離開基地嗎?可是那個女人並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是做什麽的,為什麽要叫我逃呢?這句話是不是隻能當作是她的瘋言瘋語,根本不能相信的話呢?我不知道,現在我還不知道。


    他們為什麽要抓那個可憐的女人,我仍然沒有答案,隻知道那個女人想逃,想從某種悲慘的境地逃出去,於是他們就去抓,抓住她再把她關迴那個悲慘的境地,甚至更加悲慘的境地。可是那個女人為什麽要逃呢?她在基地到底遇到了什麽事?她身上和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這個基地難道就像一個警察機構,自己有權隨便抓人、關人的嗎?


    事實上,我心裏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我很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因為冥冥中我似乎意識到這些問題關乎著我的未來。不僅為了那個可憐的女人,也為了我的未來計,我必須弄清楚這些問題的答案。


    “逃,趕緊逃”?無論如何我都不能逃,因為我隻有在這裏才能找到答案。


    我走上樓去,把房門鎖緊,我不能再讓任何人闖進來。我重新迴到床上,床鋪還是那麽柔軟舒適,可是經曆了這些事,我哪裏還能睡得著。我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點睡意都沒有,就這樣斜倚在床頭坐著,一直坐到東方發白,一道陽光從山坳中射來,照亮這幢小樓的窗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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