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他們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景象,我心裏一陣又一陣地觸動。這是我多少年來一直渴望著擁有卻無法擁有的東西啊!


    我曾經在某一個孤獨的夜晚一個人躲在被子裏偷偷地幻想過,是否可以拜馬教授為幹爹,我作為她的幹女兒,讓我也能有一個父親,有一個母親,還有一個好姐妹,讓我也能有一個幸福的家。有一段時間我甚至衝動地就想這麽去做了。可是在理智的壓製下,我經過反反複複的考慮,最終還是認為它的可能性很低,我和馬家尤其是馬教授的關係還沒有親密到那種可以做幹爹幹女兒的程度。馬教授隻是資助了我大學期間的生活,他隻是像喜歡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那樣地喜歡我,根本不會把我當作是他家裏的一個成員。但是我也不能否定,如果我真的提出這個請求,成功的可能性也不是絕對沒有,隻是非常渺茫而已。我寧願把這種非常渺茫的希望深深地藏在心底,也不願麵對它可能被拒絕的殘酷現實、讓這一點小小的希望從我的心底和夢中完全地消失啊。


    對我而言,桌上的菜肴著實豐富,我在這方麵的知識可憐得很,不用說叫不出菜名,就是很多菜是用什麽原料做的都不知道,甚至在嘴裏品味來品味去,也不知道它們是什麽,隻是知道這些都是我從來沒有吃過的東西。


    好在我飯桌上的吃相並不難看,不會因為味道鮮美加上沒有吃過就不顧了禮儀,狼吞虎咽一番。其實我吃的並不多,每樣菜基本上都是淺嚐則止,這也是為什麽別人誇我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的原因之一,盡管這不是我刻意為之的。每次有我喜歡的菜,我也想不顧了形象,大快朵頤,但每每真的吃起來,還是不會很快,結果就是細嚼慢咽,吃不了多少就飽了。對此很多女生都非常羨慕,有人來問我秘訣,我僅告訴她們大概我的本性就是如此,其實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對於馬教授家餐桌上的這許多菜肴,我不是不想多吃,因為能品嚐這些精美的菜肴的機會對我而言實在不多,隻是有時會發現這些所謂的被稱作人間美味的山珍海味實在合不了我的胃口,要麽太腥,要麽太膩,要麽太生,要麽太苦,我的胃可承受不住這麽多離其古怪的味道,因此我隻吃了少許就放下了筷子。


    馬太太見我擱筷,便極力地展示出她好客的殷勤勁,一個勁地催馬豔麗給我夾菜。馬豔麗知道我平時的食量,見我停箸,便也放下了筷子,陪著我不吃了。


    馬太太見狀,隻好也放下了筷子,餐桌上隻有馬教授兀自一人津津有味地品嚐著各式菜肴。


    馬太太見馬教授又夾了一塊紅燒肉什麽的準備送到嘴裏,便輕輕地戳了戳他的胳膊,又努了努嘴。馬教授會了意,環視了一圈桌上的每個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說道:“咦,有這麽好吃的菜,怎麽都擱下筷子不吃了?”說著,把筷子上的菜送到嘴裏,繼續說道,“不要把菜浪費了,否則真是可惜。”


    我忙道:“馬教授,請您慢用,不必管我。豔麗知道的,我平時一向吃得很少。”


    馬豔麗在一旁拚命地點著頭。


    馬教授看見,便說道:“也好。這樣吧,我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們到客廳的沙發上坐坐吧。小戴,你這次來,我有要緊的事要對你說。”


    我看見馬豔麗衝著我偷偷地做了一個鬼臉,意思是說她早已知道了這迴事,並且已經告訴了我。


    我跟著馬教授到客廳裏的沙發上坐下,馬豔麗坐在一旁陪著我,隨手從麵前茶幾的果盤裏拿起一個蘋果削了起來。


    我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馬教授有什麽要緊的話要對我說。先前馬豔麗向我透露口風,我卻沒有把它當迴事,現在我實在猜不出馬教授想要說的話。看馬教授一臉嚴肅的神色,似乎不是像我原先設想的單單道分離這麽簡單。我有點後悔,如果剛才能讓馬豔麗透露更多一點信息的話,我現在至少能做一點心裏準備了。看著馬豔麗在一旁若無其事地削著蘋果,我心中忽地一動:難道馬教授見我現在無路可去(這一點他應該是知道的),真的出了善心,要認我做幹女兒,或者讓我暫時住在他的家裏,在我麵前表現出他最大的仁慈與關愛?但幾乎就在轉瞬間,我就對這種一廂情願的想法嗤之以鼻。


    不管馬教授是否真有這樣的願心,我可不應對此抱任何奢望,寄人籬下的感覺我不是沒有過,自從到了孤兒院,我就知道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了。我寧願一個人去拚搏,為了那份自由和榮耀,即使一輩子生活在孤獨的世界裏,也無怨無悔。這才是我的性格。因此,我對認幹爹幹女兒的想法感到羞澀臉紅,如果馬教授真的提出來,我必定會斷然拒絕。


    馬教授在沙發上坐下後,吩咐傭人給我們端來咖啡。我對咖啡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我仍然接過咖啡放在自己麵前的台子上。我等著馬教授開始他的話題。


    馬教授像很多學者那樣,不是一個特別健談的人,因此我們隻是稍微寒暄了幾句,很快就進入了正題。


    馬教授說道:“小戴啊,你看,學校已經進入暑假了,畢業生也都已經離校了,現在你的工作都落實了嗎?”


    我搖搖頭道:“還沒有呢。”


    “那有意向單位了嗎?”


    “也沒有呢。”


    馬教授似乎有點不太相信,搖著頭說道:“怎麽會呢?我知道,班裏其他同學都已經找好了工作,你是班上的尖子生,一直以來都是其他人的榜樣,怎麽還沒有找到工作?”


    “或許正因為我是尖子生,才更難找到讓我滿意的工作吧。”我自嘲道。


    馬教授搖著頭,說道:“你太挑剔了啊。”


    馬豔麗在一旁突然插口說道:“是啊,她是很挑剔的呢。在三年級的時候,就有大公司的老總親自登門表示要聘用她,四年級時,至少有十家世界五百強的公司都直接給了她聘用函,很多甚至連麵試都沒有做過。這些公司中如果隻要有一家同意聘用我的話,我幸福也要幸福死了。可是她……”馬豔麗指著我,手指幾乎戳到了我的鼻尖,“可是她……竟然全都拒絕了。哎呀呀,我都快要為她遺憾得發瘋了,不知道她的腦袋瓜裏怎麽想的。”說完,馬豔麗像真的發瘋了似的,雙手舉過頭頂亂舞了一會。


    馬教授點點頭,似乎他對馬豔麗的解釋十分滿意。大概在他眼裏,如此有名的教授帶出來的好學生在畢業的時候竟然連工作都找不到,真是太丟臉了。但如果是這個學生主動拒絕了這麽多好機會,那就大不一樣了,至少說他在這個領域裏還是很有威望,他教出來的學生還是社會上的搶手貨,他今後逢人見麵都還可以把頭仰得高高的,說話的聲音也都還可以響亮亮的。


    不過雖然馬豔麗這麽說,馬教授仍然想問個清清楚楚,於是說道:“原來你得到了那麽多大公司的青睞,這才對頭嘛。小戴,那你對我說說看,你為什麽要拒絕這些大公司呢?它們可是人人趨之若鶩的香餑餑啊。”


    馬豔麗道:“我也很想知道呢。”其實即使如馬豔麗這樣的好朋友,我也從沒有對她解釋過拒絕這些公司聘用的理由。


    我很平靜地答道:“其實原因很簡單,它們不適合我。”


    “不適合?怎麽會呢?你的學業那麽好,在我們眼中簡直就是女神啊。”馬豔麗大叫道。


    “如果我去了這些公司,我的一生將會注定平平淡淡,如果做得不好,一輩子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職員,為柴米油鹽嘮叨發愁,如果做得好了,可能被升職當個主管,但也一樣是寄人籬下,一輩子小心謹慎,唯唯諾諾。這樣朝九晚五的生活,可能是很多期待穩定的女生的向往,但對我而言,它們就像是一把枷鎖,把我永遠鎖了起來,關了起來。因此,即使我進了這些大公司,又有什麽好得意的呢?既然有這些顧慮,索性就不要讓這些顧慮存在,還是從一開始就拒絕它們吧。”


    “你這樣做是認真考慮過的嗎?”馬教授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其實我拒絕這些公司還有其他的原因,因為不知為何在我心裏總有一種衝動,這種衝動已經在我心裏占據了很久了。我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一種我一直期待的事業正在等著我,每當我考慮其他的工作機會時,它總要跳出來對我說:不,不,那不是我給你的。因此我在同學們驚羨的眼光中拒絕了一次又一次的“大好機會”,盡管有些公司在我拒絕後又多次和我聯係,而我仍然拒絕了他們。可是這種冥冥中在我心裏等待著我的是一種什麽樣的事業啊,我卻到現在都無法說清楚,也無法看清楚。


    但是這個理由我沒有說出來,沒有告訴馬教授和馬豔麗,也沒有告訴過任何其他人。不會有人相信我的這些心裏話的。


    馬教授帶著他那長者的一貫的慈祥的微笑,說道:“還挺有主見的嘛,很好,很好。”


    馬豔麗不服氣地叫道:“有什麽好的,這叫胡思亂想,叫亂想胡思,叫呆子,不是叫很好。”


    馬教授沒有理她,又對我說道:“如果你真是這樣想的,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你看怎麽樣?”


    我沒有出聲,等著馬教授繼續說下去。


    馬教授接著說道:“你知道陳大為博士,就是昨天晚上你見過的那個人,他那兒恰好有一份工作,我認為很適合你。”


    聽到陳大為這個名字,我心裏突然湧起一陣厭惡和反感,但仍然故作鎮靜,沒有在馬教授麵前表現出來。


    “他是神委會的主席,這一點你已經知道。他們這個委員會一直在開展對一些特別生物的研究和保護工作,在這個領域裏頗有影響,到他那裏去的都是尖子裏的尖子,能人中的能人。這個委員會裏高手雲集,你在那裏可以認識很多重要的人物,學到在其他地方根本接觸不到的本領。現在陳博士缺一個助手,承蒙他看得起我,希望我能向他舉薦一位。請原諒我事先沒有告訴你,也沒有和你商量,我推薦了你。於是昨天晚上他就過來和你進行了那番交流,之後他告訴我,他對你挺滿意的,如果你也有這個興趣的話,這個機會就不要放棄吧。”


    我沉默不語,沒有立即迴答。給一個我討厭的人當助手,這是我極不情願的,這還不如接受那些大公司的邀請呢。


    “不過……”馬教授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繼續說道,“那個地方稍微有點遠,不在這個城市,也不在這個省。你知道的,研究一些特別的生物一般都會接近這些生物的棲息地和生長地,所以這個委員會的工作地點是在某個山區。具體位置在哪兒,因為保密的需要,我也不好直接告訴你,但如果你接受了這份工作,你自然會知道的。而且,還有一點可能更加重要,因為他們目前的很多工作都被列為絕密項目,也就是說,不能對外透露任何相關的消息,不能對外有任何溝通和聯係,甚至你這個人——一旦去了——至少在保密期內沒有得到特別的允許是不得離開那個地方的,至於保密期到底有多長,我現在隻能告訴你,可能很長,也可能不是那麽長。”


    馬教授的話還沒有說完,馬豔麗就起身大聲反對道:“不行不行,我還以為是說什麽喜事呢,原來是要把戴瓊發配到那麽遠的地方去。我反對,我反對反對反對加反對,強烈反對。如果戴瓊到那兒去,豈不是會離我很遠,遠得連見麵的機會都沒有了。而且她到那裏去,豈不是像被關在籠子裏,一個巨大的鐵籠子,再也沒機會出來了。”


    忽聽馬豔麗說被關在鐵籠子裏,我心中猛然一震,那晚在荒宅中被關在房間鐵籠裏的景象又一一地浮現在眼前,令我倍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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