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讓我們有請九年級一班的陳冰同學上台發言。”


    稀稀拉拉的掌聲過後,懸著的心總算是拍在了地上。


    不是自己。


    想罷,王旭看到一個一米八多,穿著淺色襯衫,長得很帥,瘦瘦高高又很有文化氣質,即使放在人群裏也能一下子就注意到的男生走上了高台。


    他就是陳冰……


    王旭相信,整個白石一中上下一千多人,年邁到鍋爐房燒水的老頭,年輕到剛剛入學的初一年級,幾乎沒有人會不認識他。


    長相、家庭條件什麽的暫且不提,單說他這近三年來的成績,就很難不讓人注意到他。


    幾乎每次期中期末考試結束後,老師們都會在班級裏拿對方的成績出來說一下。


    往年裏,白石一中每次考試成績最好的那個學生,一般能在全縣排第十到第三十名左右,而這對一所鄉鎮高中來說已經十分了不起。


    曆數幾年來,要是哪次考試有學生考進全縣前五,那學校都要專門拉一個大橫幅掛在校門口,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白石一中的尖子生很強。


    在以往幾屆,這種事情還是很少的。但自從三年前,自己這一屆入學後,就在完全意義上成為了家常便飯。


    掛在校門口的那個橫幅都不用拿下來,“祝賀我校陳冰同學在20xx~20xx學年上(下)學期期中(末)考試中以xxx的高分取得全縣第一的優秀成績。”這一行大字,三年來也幾乎不用變,隻要把其中幾個數字改一下就可以。


    再加上任課老師時常在班級裏鼓吹這個陳冰有多麽多麽厲害,一些大型活動也能見到這人上台發言,所以王旭早就把對方給認熟,偶爾也能在學校裏見到他。


    印象最深的,是對方有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女朋友,從初一剛開學的時候開始,這兩人就整天混在一起,讓他羨慕地牙齒都要咬碎。


    今年元旦晚會的時候,本來他因為停電能迴家爽正開心呢,忽然就在宿舍陽台看到九年級一班還在開晚會。出於無聊以及好奇的心理,他過去看了看。


    當時他站在寒冷的風中,踮高了腳尖,隔著窗戶往一班的教室看去。


    隻見陳冰手裏拿著不知道什麽樂器,正在全班同學的環繞下彈著一首很好聽的曲子。當時教室裏的所有人都特別安靜,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對方的身上。


    那一刻,他就感覺自己跟隻偷窺別人幸福的老鼠一樣,感到自卑,也感到不幸。


    如果那個人隻是成績很好的話,如果那個人隻是在成績很好的同時,長著一張青春的臉的話,如果他隻是因為這張臉,恰巧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的話,如果他隻是又湊巧會很多才藝的話,如果他隻是因為這些而被別人憧憬、羨慕的話……


    感慨中,王旭隻覺得自己是生活裏的配角、生來就注定的路人npc、一個背景板。


    他的過去,他的將來,他整個人仿佛都沒有意義。他活到今天的目的,就是為了在某個瞬間,與那閃耀著的人交集一次。


    好像,這就是他人生全部的意義了。


    可明明,他也是活生生的一個人啊。


    明明自己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卻隻能平淡地活著,平庸著,平庸著,平庸地去聽別人那耀眼的故事。那些他注定無法擁有,完美到充滿遺憾的故事。


    emo了一會兒後,王旭懷揣著說不上來的心情,去聽台上這位人生贏家的講話。


    “各位同學好,我是九年級一班的陳冰。今天能代表全校同學在這裏發言,我很榮幸。”


    客套的開場白,沒什麽好說的,緊接著,他就聽到陳冰講了起來。


    隻聽見開頭是文縐縐的一小段,雖然不懂什麽意思,但感覺韻律很好,幾處能聽懂意思的地方,也讓他在心中直唿nb。


    不過也就是這樣了,隻是聽上去不錯。文縐縐的除了佩服以外,心裏沒有絲毫的感觸。


    這樣麵子性的東西,老師們估計喜歡。


    在心裏不恥了一下陳冰的討好式演講後,王旭緊接著就聽到他下麵幾句勵誌的白話。


    “……備考過程中,當你壓力大到快要崩潰的時候,不要輕易跟別人講,也不要覺得自己委屈。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真正明白你所經曆的坎坷,也沒有人真正理解你內心所承受的辛酸。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把心掏出來,自己縫縫補補,然後睡一覺醒來又是信心百倍。你要試著安靜下來,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我在一個荒廢的桌子上,看到前屆的學長學姐留下的這麽一段話:‘夢想是清晨拿起筆的堅持,是掀開被子的毫不猶豫和冷水撲麵的清醒,是六點看到旭日東升的驚豔和筆記綻放的光。’


    現在的學習生活是很苦,但偉大的轉折就是孕育在這其中。辛勞與苦楚之中還請不要忘了,人間總有一兩風,填我十萬八千夢……”


    話音剛落,坐在前排的同學就歡唿著鼓起掌來。


    顯然,他們這些認真備考的學生,對陳冰上述的話很是受用。因為上述那些精準地擊中了他們自認辛苦,又不辭辛勞的備考活動,一下子讓他們有種釋懷的感覺。


    其中諸如“總有人間一兩風,填我四萬八千夢”等沒聽過的名句,更是讓不少人起了記下來寫在課桌上,以此來作為自己以後座右銘的想法。


    守在一旁,拿著手機持續拍著準備發短視頻平台的學校老師心裏也是很高興,覺得把這段演講發到網上,說不定會小火一下。隻希望接下來的演講裏,陳冰能再說出一些金句。


    而相比起前排的熱鬧,後排聽著的同學就顯得興致平平了。因為什麽辛苦的備考、拿起筆的堅持,亦或是多少多少的夢,顯然都跟他們關係不大。


    在初中的最後階段,他們所做的無非是更加放縱自己。


    因為在許多人的心裏,職高已經是自己必然的歸宿了,中考隻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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