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口。


    陳辭修親自給張文白倒了一杯茶,然後兩人便相對而坐,神態感慨唏噓。


    前者輕輕的品了一口茶,長籲短歎的說道:


    “談判的事情終於完全結束了,這段時間對你我二人所為,大家讚賞者有之,怒罵詛咒者亦不少。


    少有人體諒你我的難處,我們其實是被推到這個位置上來的,真正能做決定的非你我,但是我們卻不得不承擔罵名。”


    張文白神態略顯放鬆,他後靠著椅背說道:


    “事情已經完全結束,多想無益。


    經過了這段時間在談判桌上的反反複複討價還價,我對北方人的行事風格也漸漸了解了。


    這麽說吧,基本上可以肯定我們做的是正確的事情。


    至少不會在青史上留下罵名,這便足夠了。”


    陳辭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隻是看他的樣子,明顯還在放不下。


    “你應該也聽說了吧,杜光亭、王耀武、羅尤青、薛伯陵等幾十名高級將領爭先在戰場上表現自己。


    尤其是王耀武之流,聽說他們直接進入了最基層的部隊,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隻為了讓莫凡能夠記住他們的名字,看到他們的表現,以後有帶兵的機會。


    文白兄,你說他們怎會如此之大膽,萬一不小心死在了戰場上,身後的一大家子人該何去何從。


    就算還想繼續帶兵打仗,也沒有必要這麽拚吧。”


    張文白搖了搖頭,一隻手輕輕的轉著茶杯,


    “的確有些冒險,但是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勇氣和膽魄。


    現在東北的戰鬥也快結束了,他們基本上安然無恙,雖然說有人受了傷,但那些傷不過是被蚊子咬了一口而已,根本要不了性命。


    東北的戰場結束之後,也就到了他們收獲成績之時了。


    隻要是上了戰場的,肯定會得到一個好評,也許都不用繼續進入軍校學習,在新一輪的軍改完成之後便會任命為部隊軍事主官。


    北方的軍隊你也是了解的,實力不容小覷,隻要能夠當個師長,他們肯定也會非常滿足。”


    陳辭修不由想起了前些年所見的莫凡的軍隊。


    雖然那個時候軍事裝備沒有現在這麽好,但是全軍上下同心同力,有共同目標和共同理想。


    如今莫凡大權在握,未來軍隊會發展成什麽樣子,他們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


    陳辭修心中佩服羨慕,嘴上卻不願意承認。


    “連日本人都已經被我們打跑了,未來哪裏還有仗可打,他們爭來爭去,這不是白白費勁嗎?”


    “非也非也!”張文白快速擺手,


    “在這一點上你可就大錯特錯了啊,誰說未來沒有仗可打的,你難道忘記了莫凡一直喊的口號嗎?


    登陸倭國,血債血償啊!


    如果真的能夠帶兵踏上倭國之土,那麽對於軍人來說,這輩子是真真正正的圓滿了。”


    陳辭修一開始的時候不願意相信,但仔細想一想又覺得大有可能,眼中難免現出一抹向往。


    張文白又繼續說道:


    “目光不能隻看著東方,要看向全世界啊,在這混亂的時代,怎麽可能沒有仗打呢?


    以後的那些戰場才真正令軍人意氣風發,揚眉吐氣!”


    陳辭修這次完全聽明白了張文白的意思。


    他端著茶杯,一口接一口的喝茶,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


    許久之後,他又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如此說來,倒是我目光短淺了,又錯失了一次大好的機會。


    以後恐怕無法再得到莫凡的信任和倚重了,盡管我也曾是他的老長官。”


    張文白放下茶杯,再次擺了擺手,


    “唉呀,你又錯了,又錯了。


    王耀武,宋希廉、薛伯陵他們隻曉得帶兵打仗,因此以身冒險,重新爭取機會。


    如果論帶兵打仗,你陳辭修比得上薛伯陵嗎?別怪我的話有些糙,這就是事實。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優勢,他們隻會帶兵打仗,自然要去戰場上冒險,可你我呢?我們的能力在何處?好好想一想!”


    陳辭修很快明白了張文白的意思,後者見他跟上了自己的思路,便也接著說道:


    “政治工作和談判工作恰巧是你我所擅長的,不要去和別人比帶兵打仗,那樣隻會貽笑大方,反倒要把自己所擅長的發揮到最好。


    再加上你曾經老長官的身份,未來的軍隊裏怎麽也有一個容身之地。”


    陳辭修放下茶杯連連拱手,向張文白道謝。


    兩人正聊得興起的時候,副官來報告,聞世才聞副主.席到了。


    交換一個眼神,急忙起身到門口迎接。


    聞世才是傳統的文官,看不到咄咄逼人的氣勢,但是卻總讓人覺得老謀深算。


    三人分賓主落座之後,聞世才主的說道:


    “二位將軍,剛剛接到了北平的指示,因為東北的戰鬥很快就要結束了,等到關東軍被驅逐之後,驅除日寇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北平指示,在下個月舉行國民大會,將還沒有確定的事情確定下來。


    我打算成立一個籌備委員會,邀請二位參加,不知你們意下如何啊?”


    張文白和陳辭修簡單交換眼神之後連連答應。


    這是要把最後的那些事情都做完,以後就再也沒有南北之分了,整片土地將邁入一個嶄新的時代!


    …………


    重慶,杜月笙公館。


    青幫大佬小心翼翼的打開箱子,然後露出了一整箱的小黃魚,足足有上百條。


    “侯處長,這是青幫所有生意這個月的利潤,請您過目啊。”


    年輕的侯處長五根手指在小黃魚表麵劃過,並沒有多少留戀,眼神中也不見絲毫貪婪之色,他收迴目光說道:


    “比我想象中的要少,我還以為至少會有兩箱呢。”


    杜月笙聽到這話,心裏不由慌張了一下,急忙道:


    “侯處長,這個月的利潤比前麵幾個月都要大,之前還沒有這麽多呢。”


    侯處長不在意地哦了一聲,


    “我對經商是一竅不知,讓杜老板見笑了。”


    “沒有沒有,術業有專攻嘛,現在我們整個青幫都在為總司令打工,也隻剩下這點價值了。”


    侯處長不關心經濟上的事情,他直接問道:


    “之前交代你們辦的事情辦的如何了?”


    杜月笙告了一聲罪,然後起身到後堂拿來兩份文件。


    “侯處長,青幫弟兄用了四個月的時間,終於打探清楚了四大家族的資產情況,這裏麵是詳細的信息。”


    侯處長拿過文件簡單地翻了翻,臉上終於露出了滿意的表情。


    “聽說杜老板和總司令已經是老熟人了,當年總司令在上海抗日的時候,杜老板多有幫助。”


    杜月笙連道不敢。


    “青幫到了大西南後所作所為我們都看在眼裏,可以說大家的表現都很好。


    想來杜老板也知道,新時代馬上就要來了,國家容得下每一個遵紀守法的人。”


    侯處長的言外之意,杜月笙立刻就聽了出來,眼睛下意識地眯了眯。


    “侯處長,青幫的弟兄們閑散慣了,聚在一起還能做些事情,如果全部打散,那……”


    杜月笙告訴軍情局的侯處長,我們還有價值啊,還值得保一保。


    侯處長微微一笑,


    “杜老板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新時代要有新氣象,一些舊的東西不應該繼續存在了。”


    就在杜月笙心生絕望之際,卻沒想到這位侯處長話鋒一轉。


    “你們的生意以後都要交出來,但是這隻局限於國內,其他地方嘛,暫時還管不著。”


    杜月笙皺眉快速思考,但是一時間竟然沒有想明白這位侯處長意指何方。


    “還請侯處長指教。”杜月笙拱了拱手。


    侯處長不去看箱子裏的小黃魚,他拿起桌上的文件,一邊朝外走一邊說道:


    “南邊,無紀無法,適合青幫閑不住的兄弟們!”


    “南邊?無紀無法?”


    杜月笙低頭沉思,很快明白了侯處長的意思,眼睛放亮。


    “多謝侯處長,多謝侯處長。”


    他提著小黃魚,屁顛顛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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