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延斌麵對巡撫這種高官,心裏其實挺害怕的,但他既然敢來,便有一定心理準備。


    聞言做出一副冤枉的表情,道:“撫台何出此言?草民所言荷蘭人之事千真萬確,絕無一字虛言。”


    陳際泰再次冷笑,道:“好,那便麻煩你替本院給荷夷帶一番話。


    今有我大明南洋水師四鎮共五萬將士,另有福建、廣東衛戍軍四鎮亦有五萬將士。


    此前我大明所給期限一到,十萬將士便將渡海進攻東蕃島,鐵甲槍炮之下,凡敢反抗者,皆將成為齏粉!”


    說完,端起茶杯,“送客!”


    何延斌一下子被陳際泰這番話鎮住了,迴過神來,趕緊求助地看向鄭鴻逵。


    鄭鴻逵麵無表情地道:“何老哥,聖上明旨,東蕃島乃我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荷夷竊據二三十年,搜刮無度,過分之極。


    朝廷先前給他們時間撤離,已是寬容大度。奈何他們不僅不知感恩,反而暗中增加兵力,請調艦隊,意圖武力頑抗。


    荷夷取死有道,何老哥若能明辨時勢,就該立即棄暗投明,將你所知荷夷機密都說出來,方不負大明子民的身份。”


    何延斌被人往外麵拉去的同時,心思電轉,不斷思考著鄭鴻逵這番話。


    再思及一路所見:金門所確實成了一座大軍營,布置了不知多少萬兵馬。


    由此可知,陳際泰所言大明將出十萬兵收取東蕃島怕是真的。


    十萬大軍···即便槍炮、艦船不如荷蘭人,恐怕也非荷蘭人所能抵擋——至少東蕃島上的荷蘭人是擋不住的。


    念及此處,何延斌腳一下子抵住了門檻,撲通一聲跪下,大聲道:“草民願意棄暗投明,盡述所知荷夷機密!”


    陳際泰這才揮手,示意將士放開何延斌。


    “何延斌,你既受荷夷所托來此做說客,想必是受到荷夷一定信任的,如此那荷夷的熱蘭遮城你應該去過不少次吧?”


    “草民是去過不少次。”何延斌拱手道,“草民願畫出所記熱蘭遮城地圖。”


    何延斌本以為他畫出熱蘭遮城地圖,即便不詳實,肯定也會受到重視,立下大功。


    誰知陳際泰卻道:“不必了,你且看看此沙盤是否有錯漏之處就行了。”


    說完,陳際泰抬手示意,便有幾名將士抬來了一個方桌。


    待他們將方桌放在廳中,掀開上麵的紅布,何延斌一看,頓時瞪大眼睛,滿臉震驚。


    這桌子上的赫然是熱蘭遮城極其附近區域的沙盤!


    何延斌也算是見多識廣之輩,軍事沙盤雖是第一次見,卻也聽說過。


    真正令他吃驚的是,他乍看去,這個沙盤上熱蘭遮城內外結構和真實的竟幾乎一模一樣!


    就好像有一個十分了解熱蘭遮城構造的荷蘭奸細,幫助大明製作了這個沙盤!


    ‘莫非是德龍等人背叛了東印度公司?’


    最終,何延斌隻能將這個沙盤的出現歸功於德龍等被鄺露俘虜的荷蘭人。


    他卻不知,德龍等見到這個沙盤時同樣很震驚,以為明國奸細早就混進了熱蘭遮城,才能製作出這麽細致的沙盤。


    事實上,這個沙盤是鄭鴻逵等根據朱媺娖賜下的圖所製造的。而朱媺娖的圖則來自後世——郝光明的世界軍史愛好者對熱蘭遮城可是有過不少研究的。


    不過後世的熱蘭遮城模型和如今的終究有些差距,正因如此,陳際泰、鄭鴻逵才通過德龍、何延斌等人對沙盤進行修正。


    通過沙盤了解了熱蘭遮城構造,乃至推斷出其火力布置,進行炮火打擊時就會很有針對性,要破其防禦體係就沒那麽難了。


    幫助修正的熱蘭遮城、赤嵌城部分沙盤後,何延斌又提起另一件事。


    “啟稟陳撫台、鄭軍門,東蕃島漢人百姓中,多有對荷蘭人不滿並心向我大明的。


    這些百姓本就有意圖謀反抗荷蘭人的統治,我大明若出兵東蕃島,或可聯絡此輩義士帶路指引。”


    其實何延斌不說,北鎮撫司及軍情司的人也會設法聯絡島上漢人百姓。


    因此,聽了何延斌的話,陳際泰微微點頭道:“那聯絡此輩義士的事就交給你了,若有什麽不懂的,稍後可以和錦衣衛的人請教一二。”


    “是。”


    ···


    何延斌雖然暗中投向了大明這邊,但依舊是跟使者隊伍迴到了東蕃島——因為他“說服”陳際泰、鄭鴻逵時是一個人,荷蘭使者隊伍的其他人並不在場,沒人知道他已經投向了大明。


    最後何延斌離開時,鄭鴻逵還專門跟他在荷蘭人麵前演了一出戲,表示:必須五萬兩銀子才能贖迴俘虜,至於每年五千租東蕃島則不是他們能做主的,必須稟報朝廷才行。


    大明這邊的反應也算是合情合理,所以當何延斌等迴到大員,將交涉的結果一說,歐沃德等人並沒有太過懷疑,而是籌劃著越過福建官府直接跟大明朝廷談判。


    不過荷蘭人也沒完全相信大明這邊,依舊在做著應對戰爭的準備。


    不同於早期殖民者西班牙人的粗暴、直接,以商人為主體的荷蘭人進行殖民時更講究效率,喜歡使用代理人,自身則多一層偽善的麵具,更為奸詐。


    在殖民東蕃島之初,荷蘭人利用一些廉價商品收買了各番人部落的長老,並授予他們刻著東印度公司的銀頭藤杖,作為其職位標誌。


    之後每年召開各部落長老評事會議,由荷蘭官員宣布東印度公司的殖民政策,還要求各部落長老對公司效忠,使其成為公司的殖民代理人。


    肯定有番人長老和部落不願意效忠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這類番人和部落往往會被荷蘭人屠滅,殺雞儆猴。


    幾十年下來,受荷蘭東印度公司控製的番人雖然沒何延斌所說的十萬之眾,但六七萬絕對是有的——實際上番人有多少人口荷蘭人也難以統計清楚。


    為了應對大明可能的進攻,荷蘭人給各番人部落下了命令,一旦看到漢人軍隊出現在島上,就進行襲擊。


    同時,為了防止漢人百姓給大明將士帶路,或者趁機脫離公司的控製,荷蘭人強製較為偏遠地區的漢人村落遷徙到赤嵌城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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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利用親近荷蘭人的大小結首及少量荷蘭士兵進行嚴密監控。


    準備歸準備,荷蘭人還是更希望與大明“和談”,像以前那樣快樂地搜刮福爾摩沙的財富···


    昭武三年,五月二十日。


    大明南洋水師四鎮數千艘艦船趁著海灣天氣尚可,東渡至澎湖,一同被運抵的還有兩鎮福建衛戍軍,及眾多軍備物資。


    至於兩鎮廣東衛戍軍及後續的其他軍備物資,也在運輸中。


    這麽大規模的艦船行動,自然瞞不住一直嚴密監視海灣的荷蘭人。


    得知消息後,荷蘭東印度公司台灣商館上下大為震動。


    熱蘭遮城,評事會議廳。


    因為歐沃德已經在裏麵抽了好一會兒煙,弄得這個並不大的會議廳煙霧繚繞。


    待評事會議的人到齊,不等眾人全坐下,歐沃德就用煙鬥敲著桌子道:“都說說吧,現在該怎麽辦?”


    康納捶了下桌子,道:“我早說過,不要期望那些豬玀會和談。要恢複公司的貿易,要讓福爾摩沙這頭奶牛繼續產奶,隻有打怕了那些黃皮豬玀才行!”


    歐沃德皺眉道:“上校,現在已經不是打不打的問題了,而是怎麽打。


    根據哨船匯報,明國人一下子就來了數千艘艦船,士兵不知有多少萬,你告訴我要怎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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