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郝光明製作的幻燈片,以及朱媺娖的講解,武英殿一眾大臣終於對大明的田政有了深刻認識。


    官方的說法,就是承製宋元時期的兩田製,即田地分為官田、民田兩類。


    官田屬大明朝廷、官府所有,民田為個人所有。


    之所以又稱其為“占田製”,是因為這些田地最初不是靠國家分配,而是靠“占”。


    如大明開國之初,朱元章平吳,便將吳地原敵對實力的功勳大臣的田地都沒收,充為官田。這便是大明朝廷、官府,以“合法”手段占得官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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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到了崇禎年,依舊有犯罪之人的田產被罰沒充公,成為官田。


    民田中,在開國之初,官僚貴族都會在皇帝的允許範圍內,占據大片“無主”田地。


    普通百姓田地來源也是如此——其一是承自祖上的田地:換了一個朝代,隻要你拿出田契,又能得到官府承認,就能擁有原來的田地。


    其二則是墾荒。


    開國初年,為了鼓勵百姓遺民到人口較少的地方墾荒,首先就是免稅三年,再次便是對所墾田地不做限製,三年後隻收取一定畝數的田稅,多出來的畝數則再免稅幾年。


    事實上,明清時不少百姓的祖田也都是墾荒得來的。


    而墾荒其實質還是“占”——一塊荒田或空地擺在那裏,為無主之物,你先一步去占了開墾,這田就成了你的,核心可不就是一個“占”字嗎?


    在其他井田製、均田製、屯田製等製度中,你這麽做是不合法的。但在占田製中,田地就是這麽得來的。


    所以,明清的田政跟宋元一樣,其本身是不抑製土地兼並的。


    大明朝廷也沒有打壓大地主的意思,隻要你的土地來源合法,並依法納稅,朝廷就承認。


    朱媺娖如果不是要盡快發展工商業,她肯定會徹底更改大明田地政策,全麵壓製土地兼並。


    但若是想盡快發展工商業,就需要土地集中,需要一大部分百姓脫離土地的束縛,走向工商行業。


    所以,在實行的新政中,朱媺娖主要是通過改革田稅,讓大地主足額納稅,納更多的稅,隻對其兼並土地的行為進行一定程度的抑製,而非全麵抑製。


    因此,這方麵新政核心是一個“稅”字,故稱之為“田稅改革”。


    ···


    “既然明了我大明田政,便可知,我大明記百姓之田地都是按戶來算的,田稅則按每戶所擁有的田地畝數來收取。


    所以,朕說新政中女子論丁分田,主要指的是官府分田時,需要算上女子的一份。


    待分完田後,這田其實並非屬於女子個人,而是計入其所那一戶田地畝數中。


    另外,我大明官府分田隻是特殊時期的特殊手段,而非田地基本政策。


    如此番新政,朝廷罰沒阻攔田稅改革者的田地,收為官田,而後永佃於百姓,也隻是再這一時期‘分’田,不會如常例般定期分田。


    再如遷徙到北方的百姓,官府也隻是在此時期,將一些拋荒的田地按丁分下去,同樣非定期分田。


    所以,朕讓女子論丁分田如何會有元輔所說的兩大問題?元輔不懂田政,便在質疑朕之所言,不覺羞愧嗎?”


    朱媺娖這最後一番說出來,袁繼鹹臉都白了。


    他猶豫了下,便站到殿中央(兩邊桌椅中間的寬闊過道),一揖到底,“臣昏聵無能,請陛下降罪。”


    “降罪?”朱媺娖看著袁繼鹹,思考起來。


    若此人走了,她一時還真找不到更好的首輔人選。而且隻因一次錯誤,就罷黜首輔,她豈不是變得和父皇(崇禎)一樣了?


    想到這裏,朱媺娖道:“元輔是該罰,既是關乎田政,便罰元輔寫一份‘大明田政疏’出來。


    若朕滿意,便以邸報發往各地,讓地方官們也都深刻了解下我大明田政,別再鬧出笑話出來。”


    “謝陛下!”


    其實袁繼鹹是想請辭的,但他這事不能在此時此地說,不然很容易被誤認為他要跟朱媺娖對著幹——剛點出你的錯誤,你就撂挑子不幹了,不是跟皇帝對著幹是什麽?


    如果朱媺娖誤會了他,即便他辭官不幹了,恐怕也不會好過。


    所以他將選擇權交給了朱媺娖——如果朱媺娖不想讓他幹了,正好借這個事讓他退下來,如此他也不會被事後清算。


    然而袁繼鹹沒料到的是,朱媺娖竟隻是罰他寫一份“大明田政疏”,還準備發在邸報上,顯然是要讓他繼續當首輔。


    須知,如今大明邸報雖然成為了隻給地方官員們看的“內刊”,發行量、影響力遠不如《大明報》,可其代表的政治意義仍非同尋常。


    袁繼鹹若是將這份《大明田政疏》寫好了,得朱媺娖一二好評,絕對是能大大掌光的。


    如此手段,等於是把袁繼鹹這個對於新政不太堅定的首輔完全逼入己方陣營,與崇禎一有不順就換首輔的手段截然不同。


    這讓袁繼鹹不禁一陣恍忽。


    ‘陛下並非先帝,實乃天賜聖君啊。’


    他在心中又一次地提醒自己。


    敲打袁繼鹹這個首輔後,朱媺娖本打算繼續之前的會議,誰知黃道周這個鐵頭老又站了起來。


    “陛下,在此番新政將女子也算入分田範圍並無不可,可若是女子論丁,今後是否也要讓女子服役?若女子不服役,豈可論為丁?”


    聽了這話,朱媺娖並沒有生氣,因為黃道周提的問題是對的。


    須知,如今大明百姓服役雖然可以以丁銀替代,但很多百姓是交不起丁銀的,也需要一批人真的去服役做工。


    此前朱媺娖雖然解除了匠籍,卻沒說要全民免役,而是讓工匠可以如民戶一般服役,不像以往那樣一年中有半年都被官府白白役使而已。


    所以,黃道周所提問題是確實存在的。


    女人們知道了要被淪為成丁去服役,不僅不會感謝朱媺娖,反而會罵她。


    分田不是所有女子都能耕種,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從田地中得到個人利益,但卻要如男子般服役,不罵朱媺娖才怪。


    但是,朱媺娖田稅改革的第二步卻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原本她不準備現在說的,可黃道周既然提出了相關問題,她提前說出來也沒什麽。


    那些士紳地主即便知道要被捅第二刀,也未必敢大鬧。地主階級的軟弱性、妥協性,曆史是證明了的。


    其他大臣可不知朱媺娖此時所想,見朱媺娖又被黃道周質疑,頓時一個個膽戰心驚,暗道:黃道周啊黃道周,你提問題也不看時機的嗎?非要把陛下逼得動了真怒才甘心?


    到時候我們被殃及池魚怎麽辦?


    誰知朱媺娖不僅沒生氣,反而一笑,道:“嶯山先生所說確有道理,但朕既然讓女子論丁,自然有應對之法。


    原本是想等到清丈田畝正式開始後再說的,如今便提了前說了吧。


    此番田稅改革,在清丈田畝之後還有第二步,那便是要‘攤丁入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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