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城,鄭鴻逵見並沒有什麽人跟著,便責備著道:“大木,你怎麽能那麽快就答應入秘書處呢?”


    鄭森不解,“四叔覺得此事有何不妥?”


    鄭鴻逵歎道,“這還不明白嗎,那位是要留你在南京做質子啊。”


    鄭森聽了訝然失笑,反問:“四叔,我鄭家可是大明臣子,可有謀逆之心?”


    鄭鴻逵聞言嚇了一跳,趕緊捂住了鄭森的嘴,又看了看周圍,這才鬆開手,低聲道:“你小子怎的什麽都敢說?”


    “四叔先迴答我的問題。”鄭森道。


    “我鄭家當然是大明臣子,我大哥你知道的,他如今隻求能永保鄭家富貴,並無更大的野心。”


    “這不就是了。”鄭森道,“父親既無二心,我留在南京又怎能算質子?這是監國許給我為老師證明的機會,我當然要答應了。”


    聽此,鄭鴻逵隻能暗歎一聲,不再多說。


    世事一直都是在變化的,今日鄭家對大明確實無二心,可誰又能保證日後一直如此呢?


    需知,即便虎無害人意,人卻未必沒有獵虎之心呀···


    鄭森並沒有去鄭鴻逵在南京的住處,而是去了錢謙益宅邸上。


    如今錢謙益沒了官身,其家便不能再叫錢府,隻能叫錢宅了。


    來到錢宅的小花園,鄭森發現錢謙益正在跟柳如是品書弄墨,一派風流快活的樣子,似乎並不曾為丟官而鬱悶,不禁心生佩服,暗道:老師真乃豁達之人。


    鄭森行禮問候完,錢謙益便微笑著問:“今日監國召大木入宮,可是為了鄭家水師之事呀?”


    鄭森道:“確是為了此事···”


    鄭森當即他和鄭鴻逵在武英殿奏對之事都跟錢謙益說了。


    說完,他才發現錢謙益在愣神。


    他奇怪地問:“老師這是怎麽了?”


    錢謙益迴過神來,道:“為師是為你高興啊——此前為師可是聽說了,那秘書處乃是協助監國處理政務之處,隱隱有替代司禮監的意思。


    你能入秘書處,便代表著極可能被監國培養為心腹之臣,以後必將前途無量呀。


    當然,為師也很感動,沒想到你竟然會在監國麵前替為師鳴不平。”


    鄭森道:“老師乃當世文壇大家、宿儒名士,本就不該無故被罷官。”


    “唉~”


    錢謙益歎了聲,沒說話。


    作為一個官迷,這些日子他也為此事奔走過,雖然沒能被起複,卻也打聽到了一些他被罷官的原因。


    一說是被阮大鉞牽連,另一種則更加玄乎:據說是公主從“後世”得知他有什麽不可寬恕之惡跡,所以才不用他。


    念及此處,他又不禁想:監國如此重視鄭森,是不是說鄭森在那“後世”有什麽值得稱道的功績?


    於是看向鄭森時神情便更加和藹可親了。


    “一木,你不僅生來有福,將來也定成大器呀。”


    鄭森:“??”


    ···


    次日下午。


    朱媺娖再次與武英殿再開庭會。


    此次與會者隻有內閣成員及戶部、財政部的尚書、侍郎,及兩部在南京的各司郎中、員外郎、主事。


    “欲使國家安穩,內政建設方麵首重錢糧。今日本宮召集內閣及戶部、財政部在京主要官員,便是為了一起重訂戶部、財政部職司,使我大明更加通暢、合理、高效地收取錢糧,使錢糧之運用更有利於大明江山社稷!”


    會議一開始,朱媺娖便定下了主題。


    已經見識過朱媺娖開會方式的閣臣及戶部、財政部侍郎還好,頭一次參加這種會議的兩部其他官員卻十分不自在。


    此番,朱媺娖依舊給與會官員安排了座位,並讓他們做會議摘要記錄。


    不同的是,七位閣臣及三位侍郎都坐在前兩排。


    戶部、財政部的下屬官員則坐在後麵幾排。


    若是戶部未被清查之前,六品以上的官員都過來,武英殿即便坐得下,恐怕也會顯得擁擠。


    但之前的清查中,戶部官員被清除了大半,又被財政部挖走一些人,這人就更少了。


    財政部是新組建的,職司都沒定下,人更少。


    兩部侍郎以下、六品以上的官員加起來也沒超過二十位,其中不少還都是戶部清查後才被提拔上來的。


    說完開場白,朱媺娖便讓韓讚周給每個大臣都下發了兩份冊子。


    這冊子上分別講了戶部、財政部各有什麽機構,以及各機構的職責,還寫明了該機構存在的意義。


    在眾臣翻看冊子時,朱媺娖又接著道:“此前戶部擁有征收、轉運、倉儲大明田稅、商稅等所有稅務的權利。


    在地方上,則是按照布政司分成一個個清吏司負責一地稅務的征收、轉運、倉儲。


    事實證明,如此模式不僅容易滋生貪腐,而且對稅權的運用也相當呆板、僵化,稅收效率還相當低。


    故而,本宮便從戶部中分離出一個財政部,隻讓戶部保留收取田稅及管理田畝、人口、糧食的權利。


    至於財政部,則主要負責收取商稅——再做諸位都是大明的聰明人,想必知道,自宣德之後,我大明商貿日漸繁榮,可商稅的提升卻極為緩慢。


    在萬曆年間張太嶽主持改革稅法期間,商稅最高時也不過一年九十萬兩。


    在張太嶽之後便逐年下滑,極致先帝在位的後幾年,每年能解押進京的商稅更是不足十萬兩!


    由此可知,如今我大明商稅的收取存在多大問題。若不下大力氣將其解決,國家財稅如何能增加?!”


    另一邊,郝光明聽朱媺娖說著這些話,通過手機攝像頭看著下方眾臣的反應,見並沒有人立即出聲反對,不禁微微點頭。


    在後世,有些人對明朝存在一個誤解:認為明朝不征收商稅,或者說征收商稅的手段不如宋朝,所以才會窮死。


    可真正了解過明朝、宋朝相關曆史的人,便知道並非如此。


    宋朝之所以看著富裕,看著商稅收入高,主要依賴的是官賣製度。


    明朝隻官賣鹽,宋朝則是鹽鐵酒醋等百姓生活所必須的,官府又能管控的,通通官賣!


    官賣製度對中產以上的階層影響很小,可對底層百姓影響卻很大——油鹽醬醋等,日常生活根本卻少不了。官府定價對富裕者而言算不得什麽,可很容易要了底層貧苦百姓的命。


    所以,宋朝底層百姓的生活比之明朝是要困難許多的。


    朱元章開國時定下諸般製度,並非不知宋朝官賣製度可以富國,但他卻不願因此太過壓榨貧苦百姓,故而才隻官賣鹽。


    而官營鹽的收入,即便到了明朝末年存在種種弊端,依舊是大明的第二大收入。


    由此可見官賣製度富國之能。


    至於大明及宋朝的稅收最大頭,同樣都是田稅,一直沒變過。


    各種商稅則隻是大明的第三大財政收入。


    當然,類似三餉這種特殊情況下加派的邊稅及其他雜稅,是不在上述議論中的···


    過了一會兒,朱媺娖估摸著多數人應該都將兩本冊子看完了,便問:“諸卿有哪位可以講一下我大明現行的商稅製度?”


    聽朱媺娖忽然發問,眾臣不禁彼此相望,一時竟無人答應。


    不論是閣臣,還是兩部的下屬官員,多數多是想了想,發現自己並不完全了解大明商稅,自然不敢答應。


    也有少數知道一些商稅之事的,既擔心說得不好,給朱媺娖留下差印象,又擔心引起同僚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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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以前朝中每當有人提出要加征商稅,都會引起朝野一大片反對聲,提議者甚至成為千夫所指。


    如今大明局勢雖然和以往有很大不同,卻並非誰都敢冒險一試的。


    朱媺娖見沒一個人站起來,不禁柳眉緊皺,深感失望。


    她正待直接點名馬士英時,便瞧見第三排有一人站了起來。


    “臣戶部清吏司郎中蘇觀生,願為監國言說商稅製度!”


    隻見此人四十多歲的樣子,身高不顯,膚色偏黑且瘦削,眉宇間卻帶著堅毅之色。


    朱媺娖當即露出笑容,道:“蘇卿且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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