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說完,就來到廳內那副在明朝而言還算精細的地圖前。


    金口鎮位於金水河匯入長江之處,乃是一座有著上千年曆史的古鎮,最初名為沙羨,後各個朝代其屢經改名,在明末時則被稱為金口鎮。


    在左良玉的地圖上,金口鎮隸屬於江夏縣,就在他的大本營不遠處。


    此處既臨長江,又與河流、湖泊勾連,江上還有沙洲,水勢、地形都比較複雜,相對於在此駐紮數年、已熟悉了地理環境的左良玉部而言,算是有了地利。


    看著地圖心中衡量了一會兒,左良玉便決定在此給那個監國公主一些顏色看看。


    反正他都要起兵清君側了,先打個監國公主練練手也沒什麽。


    於是轉過身來,對徐恩盛道:“稍後我會書信一封,交於你遞給那曾英或者監國公主。


    你迴去後,對方若有什麽要求,隻要不過分,你都可以假意答應,或是滿足他們。


    總之,要盡量拖時間,等我調集舟船兵馬,明白了嗎?”


    “末將明白!”


    徐恩盛崇禎初年便在關外跟隨左良玉,算是心腹,不然如今也做不了直屬水師總兵。


    他知道,左良玉麾下雖有八十萬大軍,卻並非都駐紮在江夏。


    除武昌府其他地方有駐軍外,荊州、承天、德安、黃州等地都有駐軍。


    不僅是這些地方需要駐防,也是大軍必須到各地分駐才能有飯吃。


    若八十萬大軍都聚集在江夏,單是人吃馬嚼都能把江夏給吃沒了,畢竟如今的江夏都沒有八十萬百姓。


    當然,左良玉的八十萬大軍也並非全都是將士,還包括部分將士的家屬——這年頭不僅流寇攜家帶口,就連藩鎮軍閥也是如此。


    隻不過將士們的家口一般都會被安頓在各地屯田或是做別的事,肯定不會跟行軍打仗的人馬混在一起,不然部隊就一點戰鬥力都沒有了···


    隨後,左良玉讓左夢庚執筆、他口述了一封書信,交由徐恩盛帶走。


    接著他便開始發布軍令,調兵遣將。


    ···


    朱媺娖所率兵馬過十萬,舟船一千多艘,當然不可能一股腦的進入江夏。


    在前軍抵達金口鎮附近時,朱媺娖的禦船實際停留在江夏南邊的嘉魚縣碼頭。


    也隻有嘉魚縣這樣的縣城,才能提供其大軍飲水、菜蔬以及部分糧草。


    至於說嘉魚縣實際受左良玉控製,不願意給朱媺娖的部隊提供物資···上千舟船擺在岸邊,數萬精兵上岸,又有大明監國的名義,你敢說不願?


    除部分水師將士,四鎮精兵都上岸紮營,休息。


    朱媺娖卻是已漸漸習慣了船上的生活,於是便沒有下禦船,坐在宮閣二樓的陽台上,看著風景,享受著春風、春光,同時用對講機跟紅娘子、曾英、楊展、劉文秀這四位軍中主將談論著軍務。


    “監國既有意收編左良玉部兵馬,為何不發手諭,而是讓臣給他書信呢?


    臣在其眼中,恐怕隻是個無名之輩,又限定其三日內來覲見監國,多半會激怒他。”


    聽對講機中傳出曾英的聲音,朱媺娖微笑著反問:“便是本宮發手諭相詔,左良玉就會來覲見了嗎?”


    曾英一時無語。


    楊展道:“左良玉乃貪生怕死之輩,如今又坐擁八十萬大軍,野心昭然,不可能來我們水師中覲見監國的。


    依臣看,監國便是故意激怒他,又留給他時間召集大軍,好一戰滅之!”


    劉文秀道:“三天時間,左良玉至多能調來江夏附近的兵馬、舟船,而且他本人多半不會出現在前線,我們想要一戰滅掉他根本不可能。”


    這就是兵馬多的好處了。


    即便兵馬質量堪憂,可數量上來,就很難被人一戰滅掉。


    李自成的順軍被清軍追著打敗那麽多次依舊頑存,不就是因為人多嗎。


    楊展聽劉文秀否定他的判斷,正要反駁,便聽紅娘子道:“依俺看,監國是要狠揍左良玉一頓,把他揍疼,敲打醒他,讓他看清楚局勢,這樣他才可能歸附,接受整編。”


    聽到這裏,朱媺娖微笑頷首,“紅娘子說的不錯,本宮此番確實隻是準備打疼左良玉。


    所以,給他三天時間,便是想他匯聚麾下水師主力。


    若是我們能一戰滅掉左良玉地水師主力,便能達到既打疼他,又不影響後續收編他麾下兵馬之事。”


    “臣明白了。”


    曾英等人相繼應道。


    隨後,幾人就在對講機中商討起三日後水戰的具體軍事計劃來。


    等這個會開完,朱媺娖關掉了對講機,便通過手機視頻對郝光明道:“如果能順利收編左良玉部,恐怕還需要將堵胤錫調來武昌坐鎮。”


    郝光明道:“堵胤錫不是說何騰蛟在左良玉軍中嗎,到時候讓何騰蛟坐鎮長沙,負責督辦糧草。


    堵胤錫就按你說的,調他來坐鎮武昌——這事也不麻煩,隻需你給他發一封電報就行了。


    然後再讓他設法收複嶽州府,就能達到此前你令他據江而守湖南的目的了。”


    “嗯。”


    ···


    三日後。


    金口鎮附近的江麵船帆如雲。


    卻是左良玉將原駐守於漢口鎮的常登部水師也掉了過來。


    共計有戰船三百多艘,可用作接舷戰、縱火船之用的大小民船五百多艘,水師將卒七八萬人。


    另外,還讓總兵盧光祖率領數萬兵馬駐守江北岸,讓總兵張應祥、吳學禮各率領數萬兵馬駐守江南岸。


    若算上強行征調的民夫,這一戰左良玉可以說出動了二十幾萬人馬,因此號稱三十萬大軍。


    左良玉因為病重不能親自掛帥出征,便令兒子左夢庚為主帥,以常登、徐恩盛、盧光祖、張應祥、吳學禮五人輔左之。


    希望此戰能借助一場大勝,大幅提升左夢庚在軍中的威望。


    左良玉感覺病體愈下,恐怕撐不了多久,因此想盡快幫助兒子真正掌控軍隊。


    左夢庚所在的帥船(旗艦),乃是一艘如今長江上罕見的六百料座戰船。


    即便不算船帆,船底到甲板上樓閣頂部也有三四層樓那麽高,高大巍峨,氣勢逼人。


    這樣的戰船,左良玉部目前也隻有一艘,原本被當做左良玉的帥船,如今卻是派出來給左夢庚用了。


    如今大戰尚未開始,作為水師主將的常登、徐恩盛都在左夢庚的帥船上,或是吹牛皮,或是拍馬屁。


    “小侯爺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此戰我們水師有四百料的座戰船、巡戰船五六十艘,其他各類戰船兩三百艘,各類大小民船也有五六百艘。


    便是那監國公主的水師真有鐵船,也照樣會被咱們圍住,奪下來。到時候小侯爺就可以將帥船換成鐵船了。”


    說這話的是常登,一個黑塔般的中年漢子,話裏話外都是為左夢庚著想,可看神情,顯然並不怎麽敬重左夢庚。


    被常登大嗓門震得耳朵生疼,左夢庚不禁往旁邊走了一步。


    徐恩盛見此當即笑道:“小侯爺這六百料的帥船已經是長江上最威風的,哪裏需要換成那四百料的鐵船?


    有小侯爺坐鎮指揮,末將覺得此戰不僅能俘獲那鐵船,便是那監國公主說不定都能抓來呢。”


    左夢庚聽得眼睛一亮,當即道:“若你們能抓來監國公主,本公子定然請父帥重賞二位,便是將來封爵也不是沒可能。”


    聽見左夢庚的許諾,哪怕常登這樣看不起他的,也不禁受到鼓舞,戰意昂揚。


    “公子瞧好吧,此戰常登必定擊潰那什麽長江水師提督曾英,生擒監國公主!”


    說完,便噔噔地下船,乘小船迴往自己的座船。


    徐恩盛則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精致長筒,遞給左夢庚,道:“小侯爺,這是從海外紅夷那裏傳過來的千裏鏡,猶如千裏目般讓人看到遠處。


    一會兒打起來,您用這個就能看到前方戰況,說不定還能瞧見那監國公主呢。”


    說著就開始教左夢庚使用千裏鏡。


    曆史上望遠鏡是由荷蘭眼鏡商在1608年發明的。


    這玩意兒因為實用,傳播很快,到1609年加利略就發明出了40倍的天文望遠鏡。


    當然,如今隨著航海人員流傳到東方的多數都是單筒望遠鏡,也即是隻能看個八倍、十倍、乃至十幾倍遠的千裏鏡。


    左夢庚學會使用望遠鏡後,當即來到帥船樓頂,向著西邊的江麵望去,恰好看到一艘艘打著日月龍旗、“大明水師”等旗幟的船隻出現。


    為首的赫然是三艘整體烏黑,船身隱泛金屬光澤,船尾豎著高聳煙衝,冒著衝天黑煙的鐵船。


    左夢庚也是頭迴看到這怪鐵船,不禁喃喃道:“娘咧,他們還真有鐵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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