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胤錫思慮再三,最終還是從長沙來到了嶽州府巴陵。


    但他願意並非來覲見朱媺娖,表示以朱媺娖為尊地。而是來勸告朱媺娖,去監國名號,尊南京朝廷的。


    在堵胤錫看來,朱媺娖或許真有崇禎所留命其為監國的遺詔,但終究是女子之身。


    縱然其能在四川有所作為,但若以女子之身登基大寶,必將讓大明以後在皇權方麵出現重大隱患。


    而一旦其在位期間有任何不妥當之處,都會因女子之身而被質疑。


    聽起來或許荒謬,但事實就是如此。


    一個女子要當皇帝,天下人對其要求必然比男子更加苛刻。


    所以,堵胤錫希望朱媺娖能以四川、貴州之地尊南京朝廷。


    可不像以前的公主那樣賦閑、嫁人,掌握一定全力,如此照樣可以用其才能輔左新帝複興大明。


    長沙由湘江鏈接洞庭湖,而明朝時長江與洞庭湖直接相連,嶽州府府治巴陵也就在洞庭湖邊上。


    於是堵胤錫就帶著十幾名隨從,以及之前軟件的錦衣衛百戶李思明,坐著烏篷船來到了巴陵。


    可他怎麽都沒想到,竟然會在巴陵邊的洞庭湖麵上見到如此壯觀的景象。


    尚且隔著幾裏的水路呢,他便瞧見如雲船帆遮蔽湖麵,雖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民船,但戰船亦有不少。


    各船隻上皆插用於識別的旌旗。


    而許多頭船上都有的兩麵旗幟,一是便是代表大明皇室的日月龍旗,二便是上書“大明監國坤興”六字的豎長旗。


    這一切無不表明,這上千船隻,都受大明監國坤興公主的統領。


    李思明與堵胤錫同乘一條烏篷船,隻不過他雙手被捆著,還有堵胤錫兩個隨從看著。


    此時瞧見前方的眾多船隻,他便不禁興奮地叫道:“堵學使瞧見沒有,前麵的定然是隨監國東下的長江水師!”


    事實上李思明在離開成都前也沒見過長江水師出征前的模樣。


    但前麵那些船旗幟都打出來了,必然是長江水師無疑。


    堵胤錫在驚訝之後,卻也是激動起來。


    “好,真是好呀!公主殿下既有如此強大的水師,至少也能依長江防守,甚至還能挾製左良玉,使其不敢有二心,如此便可以將順軍、清軍擋在江北了!”


    李思明聽得一愣,隨即就不禁氣道:“我說堵學使,你是不是腦子不好使?監國有如此強大水師,難道你還要讓監國尊南京偽帝嗎?”


    堵胤錫道:“我此來勸公主尊南京朝廷,也是為她好。李百戶,你不懂的。”


    “是,我是不懂你們這些文臣心裏的彎彎繞繞,但我知道,公主乃‘上天所衷,有大神通’的天命之主,甚至可以說是仙女下凡。


    別說有先帝遺詔讓公主殿下監國,便是沒有,南京偽帝也自去帝號尊公主!”


    堵胤錫聞言搖頭,難得跟李思明多說。


    李思明在被軟禁後,他見過幾次,每次都會說一些神神道道的話,如“公主得上天所衷,有大神通,可往來後世”什麽的,又有神燈、無人雞等法寶助戰大破張獻忠等等。


    在他聽來都是忽悠小民的無稽之談。


    這個李思明想來也不是什麽正經錦衣衛出身,而是公主在成都招收的無知小民,因此才這麽的好騙。


    不過坤興公主身邊倒是極可能有善巫鬼之事的方士或者騙子,此番他見到坤興公主,倒是要一並勸諫,讓坤興公主遠離那些邪魔外道。


    堵胤錫不說話,那兩個控製著李思明的隨從卻聽不下去了。


    其中一個笑道:“我說這位百戶,別扯大話了行不?公主要真是仙女下凡,當初怎麽不用仙術救先帝、救京城?”


    另一個也道:“一般隻有那些草頭天子,才會編造一些神怪之言忽悠百姓。公主這麽做,手段就落入下層了呀。”


    就在堵胤錫幾人邊說話邊繼續向巴陵靠近時,幾艘帆槳哨船劃了過來,將堵胤錫這邊的兩條烏篷船圍住了。


    其中一條哨船上的水師把總喊道:“前方乃長江水師停泊駐紮之地,閑雜人等休要靠近觀望!”


    堵胤錫當即站在船頭道:“本官湖廣提督學政堵胤錫,前來覲見坤興公主殿下。”


    那把總聽見這話頓時眼睛方亮,道:“堵胤錫?可算等著你了!”


    隨即哨船上的水兵便扔出鉤爪,直接勾住了烏篷船···


    沒多久,堵胤錫便被帶到了朱媺娖的禦船上。


    至於堵胤錫的十幾名隨從,自然是沒資格登上禦船的。


    北鎮撫司的錦衣衛百戶李思明,則是先一步上禦船向朱媺娖做了匯報,此時已經已離開了。


    在禦船下,瞧著高大的、隱隱反射著金屬幽光的船身,以及船尾那豎起的煙衝,堵胤錫便有些懵。


    等上了禦船,用腳踩在上麵,確實發出了金鐵之音,堵胤錫不禁震驚道:“這船竟然是鐵的?”


    “此船隻是包裹了一層鋼甲,並非全部鐵製。”


    一個清脆、明亮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迴答了堵胤錫的問題。


    堵胤錫一抬頭,便瞧見了一位身穿朱紅色龍紋錦袍、束女式單髻、戴類似太子帽的少女站在閣樓二層的樓台上,嘴角含笑地俯視著他,氣度雍容。


    這一瞬間,堵胤錫心裏冒出了個出乎他意料的想法——


    ‘她竟比福王更具帝王氣質!’


    雖然覺得這想法不對,可堵胤錫還是不禁那眼前的朱媺娖去和去年見過的福王相比。


    福王長得有些肥胖,臉上甚至能看出沉湎酒色的跡象,神氣昏沉。


    其在南京軍政之事不是交給馬士英等人處置,便是任由東林黨人鬧騰,完全沒有主見。


    而眼前的朱媺娖,卻如同初升朝陽,又如騰飛的朱雀,彷佛籠罩著一層耀眼的光,讓人心甘情願地仰望。


    以上這些都是堵胤錫心裏轉瞬間的念頭。


    實際上,他隻是愣了愣,便躬身行禮,道:“湖廣提督學政堵胤錫,拜見坤興公主殿下!”


    正常來講,朱媺娖應該會先禮貌性地讓堵胤錫平身,再說話。


    但朱媺娖並沒有。


    她從閣樓二層沿著外邊的樓梯緩步走下,邊走邊道:“堵學使稱本宮為公主殿下,卻不願稱監國,怎麽,覺得先帝遺詔是假的?”


    “臣不敢。”


    朱媺娖走到了甲板上,在堵胤錫幾步遠的地方站定,道:“是不敢還是沒有?”


    堵胤錫仍保持著躬身的姿勢,因此頗為難受,但他又不願失了禮數直接平身,於是隻能這麽弓著身道:“臣以為,即便先帝曾下詔任命公主殿下監國,可為大明江山計,如今公主也該去監國之名,尊南京皇帝。”


    朱媺娖輕輕一笑,“本宮明白了,堵學使的意思是,父皇即便下詔令本宮監國,也是錯的。是嗎?”


    堵胤錫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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