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據說來自波斯的紅毛毯上,在一眾官員及眾多城中百姓的圍觀下,王應熊如願以償地接到了聖旨。


    但他卻一點都不高興。


    甚至是不想接這道聖旨。


    這聖旨上內容確有部分如他之前所打聽到的,南京朝廷封他為文淵閣大學士,加兵部尚書銜,總督川、湖、雲、貴四省軍務,桂、廣兩地軍隊亦聽其節製,專剿張獻忠。


    可以說,這絕對是王應熊這輩子當的最大的官了。


    即便是崇禎七年,距離入閣隻差半步時,他也沒這麽風光過,權利更是不能與此時相比。


    問題是,南京朝廷封了他這麽大的官,除賜一把尚方寶劍外,軍費居然隻給了區區三萬兩!


    彼其娘之!


    這三萬兩還不及他宦海多年所得積財的十分之一呢!


    他王應熊可是知道養兵有多麽耗費錢糧的。


    以一萬兵為例,每天至少消耗兩百石糧,打起仗來吃得更多。


    而且官兵你得發餉吧?


    所以三萬兩銀子能做什麽?


    三千兵你都養不了幾個月。


    何況如今單是這遵義軍民府聚集的數個大小軍頭手下兵馬便有數萬眾。


    川湖雲貴的其他兵馬加起來則更多。


    沒有足夠的錢糧支使,難道要讓他王應熊以德服人麽?


    “王督師,接旨吧?”


    就在王應熊在心中怒噴南京朝廷不做人事時,一個尖細的聲音讓他迴過神來。


    這傳旨的天使是位中年太監,見王應熊發愣,便出聲提醒。


    大庭廣眾之下,排場又擺這麽大,王應熊想不接旨都不行。


    何況,南京朝廷雖坑,卻也難以減損王應熊的官癮。


    他當即按規矩行大禮接了旨。


    隨後,他讓跟在身邊的王祥幫忙打發了來圍觀的其他官員,自己則引著天使到宅內,奉上香茗茶點,好生伺候。


    待這中年太監喝了茶,王應熊與之客套幾句,才道:“公公,朝廷隻給三萬兩銀子,這如何夠用呢?”


    中年太監淡淡地道:“王督師,朝廷也有難處,各方各麵都得用錢呢,便是這三萬兩,也是陛下多方爭取才爭取來的。


    陛下與朝堂諸公既然信重王督師,王督師也得體諒朝廷啊。”


    王應熊聽得眉角直抽,恨不得大罵這閹人“胡說八道”。


    要說以前北京朝廷困難,隻能擠出幾萬兩銀子做軍餉,他還勉強能信。


    可這南京朝廷地處江南,即便不算江南諸府,便是南京城內想要弄個幾十上百萬兩銀子也是輕而易舉的吧?


    區區三萬兩,還說什麽多方爭取的,可不是在胡說八道?


    心裏怒噴,可王應熊麵上還是陪著笑,又試探著問:“朝廷就沒別的指示嗎?”


    “自然是有的。”太監這麽說了句,卻是頓住,喝起茶來。


    王應熊往下一看,才發現太監手放在膝蓋上,搓動著拇指、食指。


    彼其娘之,這是要好處呢!


    罵歸罵,宦海沉浮數十年的王應熊卻對此早有準備,當即向廳中侍奉的心腹老仆使了個眼色。


    很快,老仆便拿來了準備好的百兩紋銀,裝在木托上用紅布蓋著,放到太監座位旁的茶幾上。


    太監揭開紅布看了眼,露出嫌棄神色。


    居然不是黃金——銀子如今可貶值了。


    但到王應熊的地盤傳旨,他知道見好就收,於是讓隨從的小宦官收了銀子,便道:“陛下與朝堂諸公也知道王督師的難處,因此說了,王督師可便宜行事,自行籌措錢糧做軍。”


    就這?


    王應熊瞪眼,看著太監想聽下文。


    可惜並沒下文。


    太監又喝了口茶,便起身道:“這旨意傳完了,咱家一路奔波很是疲乏,王督師可否安排個下榻之處啊?”


    王應熊很想大罵一聲“滾”。


    但他沒有,反而又賠了個笑臉,讓家仆帶太監及其隨從去館舍歇息。


    很快,王祥以及王應熊的兒子王陽禧便都進來了。


    王陽禧張口便道:“父親,這朝廷隻給三萬兩銀子不是坑人嗎?”


    王祥則問:“督師,天使可還傳了別的話?”


    王應熊點頭,當即將花了百兩銀子才買到的那番話說了。


    王祥聽了忍不住冷笑,“自行籌集軍餉?這就是屁話,現在各軍哪個不是這麽幹的?僧多粥少,籌集的糧餉根本就不夠分。”


    王應熊覺得這位昔日聽話的家仆變了太多,不僅皺眉,道:“現在是僧多粥少,等剿滅了張獻忠,奪迴重慶等地,這粥不就多了嘛。”


    說到這裏,王應熊想起九月上旬聽到的一些不清不楚的消息,眉頭便皺得更深了些,問:“之前讓你派人打探消息,還沒結果嗎?”


    王祥露出古怪神色,道:“探子是今早才見著我的,帶迴來的消息倒不少,可聽著可信的卻不多。”


    王應熊道:“你且說說看。”


    “張獻忠確實是敗了,而且敗得很慘,說是他本人都被天火燒死了。”


    “被天火燒死了?”王應熊聽了眉頭裹成一團,急問:“到底怎麽迴事?”


    王祥道:“探子打聽到的消息是,張獻忠八月七日圍了成都,立下東西南北四座大營,他與三大義子各領了十幾萬人輪番不屑的攻打成都。


    結果打了一天都沒打下來,等到夜晚,張獻忠老營說是來了幾隻能噴火的怪鳥,不僅引起大火,更是降下天火將張獻忠給燒死了。


    之後賊軍四大營就都發生了營嘯,官軍趁勢出擊,在夜裏活捉了那張定國,張可望也大敗而逃。


    等到天明,張文秀也莫名其妙投降了···督師說說,這聽著比說書先生編的故事都離奇,末將哪裏敢信啊,氣得將那探子抽了幾鞭子,讓人關了起來。”


    王應熊捋著胡須,沉吟道:“聽著是挺離奇的,不太可信。


    但九月初張可望率領殘軍迴到重慶後收縮兵力卻是事實。


    而張獻忠及其另外三位義子至今都沒消息傳出來,這說明成都一戰張獻忠大敗也是真的,甚至張獻忠真的可能死了。”


    分析到這裏,王應熊一雙老眼亮起來,看向王祥,頗有點激動地道:“端吾,這可是收複重慶的良機啊!


    隻要收複了重慶,不僅能解決大部分錢糧問題,本督師也可以樹立威望,如此這四省督師的位置就沒那麽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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