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鬆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將領,絕不是畏戰之人,可是這一次麵對蕭文明的提議,他卻表示:「追擊,倒不是不能追擊。就怕勞而無功。」


    是啊!


    尋找戎羌如此龐大的兩座營地,蕭文明都是無頭蒼蠅一樣,在廣袤無垠的漠北草原上奔波了一個多月,好幾次險象環生,幾乎就要錯失目標。


    現在支邪可汗和董鴻儒,跑出去所帶的人馬不過區區幾十上百騎而已,目標如此之小,行動速度必然還會更加靈活了幾十倍,想要捉到他談何容易?


    於是蕭文明咬牙說道:「算了!那就讓董鴻儒這次多活幾天吧!」


    即便除去這兩個大人物,蕭文明這一次集中起來的各部落首領,仍舊達到了八十二人之多,所涉及的部落有五十七個。


    根據蕭文明事先事後的調查,戎羌草原上屬得上名號的有些實力的部落,一共也就將近一百個而已。


    除去原先屬於達多這一係的,絕對不會參與董鴻儒行動的大約二十多個部落之外,蕭文明幾乎將戎羌草原上的敵對部落一網打盡了!


    一想到這裏,蕭文明的心情一下子又變得好了許多。


    在此番大戰的營地之中,又休息了三天之後,便終於決定啟程南下,凱旋返迴中原。


    此刻雖然天氣依舊寒冷,但是綿延了半個月的大雪,終於暫時告一段落。


    空氣經過大雪的洗滌,變得極其的純淨和清冽,冬日的暖陽肆無忌憚地將光線播撒到一望無垠的漠北草原上。


    蕭文明極目向北望去,隻見一座雪山就矗立在不遠之處的地平線上,山頂積雪皚皚,反射著金色的光芒,顯示出一種睥睨天下、俯瞰眾生的威嚴和神聖。


    蕭文明問下來才知道:這座山就是傳說當中的昆侖山!


    也不知道在這個位麵上地理環境同真實的曆史有多大的區別,但是不變的古代神話都說昆侖山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對中原民族的共同記憶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於是蕭文明又將啟程的日期延後了幾天,特意帶著幾個頭領跑到山腳下,對著那座金光四射的雪山,進行了簡單的祭拜儀式。


    有過霍去病封狼居婿的偉績,也有過竇憲勒石燕然的功勞,如今蕭文明祭拜昆侖,大約可以與之相提並論了。


    昆侖山下的這兩場戰鬥,蕭文明果然消滅了戎羌的主力,俘虜連同押送他們的軍隊加起來六萬來人,大大咧咧,宛如一字長蛇地在一馬平川的草原上行動,就是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


    於是大隊人馬行走了兩個月,終於在蕭文明出征將近四個月後,終於來到了剛剛建立的定北縣。:


    四個月的時間很能夠做一些事了。


    在朝中掌握實權的溫伯明的資源傾斜下,一座頗具規模的縣城已經建立了起來,縣城周邊的設施也很完備。


    特別是在黃河岸邊的,建立了好幾座碼頭,碼頭上船隻穿行如梭。


    即便蕭文明已經取得史無前例的大勝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溫伯明的耳中,但是這位同蕭文明亦師亦友的好朋友,還在不斷地從中原給蕭文明運送來物資。


    有了這些物資就更好辦了。


    於是蕭文明便將所有的戎羌俘虜,全都安置在定北縣附近,再次將其編製打亂,分營盤駐紮,並且派人嚴加看管。


    此外,所有的吃喝用度全都由中原朝廷提供,物資不會很多,隻夠讓他們吃個七分飽就可以了。


    這也是蕭文明精心設計過的。


    太餓了,他們就要生事;吃太飽了,同樣也要生事——就讓他們不饑不飽的,才便於管理。


    至於那八十二家部落的頭領,蕭文明的帶著他們渡河進入河


    套平原,穿越青嶺山脈,進到洛陽城中,也不說辦什麽獻俘儀式,就是帶他們看一看京城的風貌,順便拜見當今皇帝。


    京城的百姓消息是最靈通的。


    早就聽說蕭文明在漠北打了一個史無前例的大勝仗。


    對於蕭文明對陣戎羌精銳不斷取勝,京城百姓已經習以為常了,然而這一迴他帶領那麽多部落首領進階的架勢,還是把所有的京城百姓全都嚇得一愣一愣的。


    之前被俘虜進京的,都是戎羌部落裏身份一般的勇士,雖然身上也不乏豪勇兇悍之氣,但是畢竟衣著破爛、舉止隨意,又是敗軍之將,並沒有多少震撼人心的效果。


    然而這一次就不一樣。


    蕭文明身材不高,騎著高頭大馬同樣氣宇軒昂,走在隊伍的最前麵,身後一左一右——一邊是縱橫武林的黑旗軍頭領楊妙真,一邊則是少年英雄,當年的海內第一名將戴鸞翔的兒子戴鬆。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由數百人高馬大的蕭家軍的子弟兵,護送——也可以說是押送著——八十多名戎羌的部落首領。


    他們衣著雖不華麗,但也十分整齊,雖然吃了敗仗,可臉上依舊帶著傲氣和殺氣,一看就和普通人不一樣。


    哪怕他們都被繳了械,連馬都沒有騎,可京城的百姓親眼見到了,卻依舊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讓他們體會到了刻在骨子裏的恐懼。


    要知道每一個戎羌部落,所能指揮調動的勇士少則二三百、多則三四千人,這些部落首領每個人身後都代表著成百上千的戎羌精銳騎兵。


    如果他們不是被蕭文明俘虜,而以異常謙恭的態度出現在洛陽城裏,而是帶領著麾下的勇士,出現在洛陽城外的話,那必然會引發全城百姓的恐慌。


    那時,京城洛陽的百姓,要麽舉家出逃,要麽戰戰兢兢地躲在自己房子裏,怎麽還會有閑情逸致出來瞧這個熱鬧呢?


    巡遊一番之後,蕭文明便帶著這群部落首領進了皇宮。


    皇宮之內的乾清宮,一直在國清寺裏修身養性的皇帝,早就按照蕭文明的吩咐,端坐在大殿之內,作為一場盛大的儀式的道具。


    既然是道具,就不該有任何自己的態度。


    皇帝麵無表情地聽著蕭文明說了一番慷慨激昂卻意義不大的廢話。


    金階之下,垂手而立的一眾戎羌部落首領,時而起身、時而跪拜,反正無論他們做出怎樣的動作,都與他這個當皇帝的關係不大。


    蕭文明喜好盛大的場麵,可是對於冗長的議程卻一向不以為然。


    近百位戎羌頭領朝拜中原的天子,固然是世所罕見的一場盛事,但是整個活動進行的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


    這些戎羌頭領便按照蕭文明的指示退下了乾清宮,在一眾威風凜凜的蕭家軍的子弟兵的押送下,不知道何處去了。


    蕭文明倒是留了下來,十分隨意地向皇帝拱了拱手——隨著戰功的越來越大,他對皇帝的態度也越來越無禮了:「皇上儀式已畢,就請迴國清寺安歇吧!」


    皇帝其實還想說幾句「蕭愛卿勞苦功高」之類的場麵話,可是忽然想起之前,他也有過想方設法加封和拉攏蕭文明的嚐試,卻被蕭文明無情駁迴了。


    如果皇帝今日再講一遍,也不過是自討沒趣而已。


    於是原先想好的話,硬生生被他咽下去了,卻突然說了一句:「蕭愛卿,這些戎羌人野心未馴,如今都到了洛陽城中,不如將他們全都殺了,也好讓戎羌諸部群龍無首,一舉掃除數百年來的禍患。」


    蕭文明原本想走了,聽到皇帝這話卻覺得有趣,停下了腳步反問一句:「皇上,你以為殺了這些部落首領,就天下太平了嗎?」


    皇帝似乎意


    識到了自己的幼稚:「愛卿說得沒錯,要是全都殺了,難免引起戎羌人的叛亂。那就不如留幾個、殺幾個,那些願意做順民的可以留下,冥頑不靈的,倒是可以殺幾個立威,也好以儆效尤讓他們知道我朝的厲害!」


    「皇上這就有所不知了吧?無論是戎羌人還是中原人,聽話的未必永遠聽話,不聽話的也未必全無作用。這些事情太複雜了,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我說了皇上也未必能懂。還請皇上去國清寺吧,伴著青燈古佛,或許還能有些領悟。」


    蕭文明想表達的意思的確十分複雜。


    帶著現代的智慧,蕭文明認識到中國古代雖然不止一次對北方遊牧民族有過偉大的勝利,甚至好幾個叱吒風雲顯赫一時的民族,都因此永遠地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之內。


    但是每一次的武功所能帶來的,也不過隻是區區幾十年,最多不過上百年的和平。


    一個舊的草原民族的衰亡,總會伴著新的民族的誕生,前赴後繼、此興必亡,永無寧日。


    犬戎之後是匈奴,匈奴之後是突厥,突厥之後是迴鶻,迴鶻之後是契丹,契丹之後是女貞,女貞之後是蒙古……


    造成這種現象最關鍵的原因,就是中原雖然能夠消滅草原的力量,卻無法在那裏建立自己的統治。


    倒不是中原的皇帝沒有那樣的野心和決心,但是科技水平不允許。


    隻有等到工業革命之後,發明了鐵路火車,能夠讓中原民族用極低的成本、以極高的效率,源源不斷地向草原深處輸送物資和人力之後,才可以說是真正的征服了草原。


    而在此之前,任何多餘的行動都是徒勞的,殺再多的戎羌部落首領,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不過是替新的民族的誕生和崛起掃清舊有的障礙而已。


    與其這樣,蕭文明還真不如把俘虜的戎羌部落手裏全部放迴出去,並且通過自己厚此薄彼、親疏有別的待遇,挑起各部落之間的矛盾,讓.他們長時間保持一盤散沙,並且互相攻擊的狀態。


    這時統一而強大的中原王朝,才能以宗主國的身份,左右和控製整個草原的局勢,直到下一次科技革命的爆發。


    這前前後後、裏裏外外的利害關係和謀略,的確是當今這個隻有一些小聰明的皇帝是無法理解的,並且蕭文明也懶得和他解釋。


    這種高等級的政治博弈,對於這位景炎天子而言,就好像是在一個小學生的麵前,擺上一套最高級的鐵道模型。


    玩具雖然看上去還是個玩具,但小學生卻完全玩不懂、看不會。


    因此蕭文明也懶得和他解釋原理,隻是冷冷對皇帝說道:「總之無論如何,這一場大勝下來,立功的將士不在少數。有過則罰、有功必賞,這也是為政者的德行。立功將士,以及幫助我朝作戰的戎羌頭領的清單,微臣已經列明了,還請皇上照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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